王良倏地站了起來,用手指著兩個人鼻尖破口大罵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你們兩家也都是做法器買賣的,挑唆道院那些無知道童們一起尋釁滋事,不要覺得我們城門提督府就是睜眼瞎子,對此毫不留情。”

“這一次是看在那兩個枉死少年的面上,破例不跟你們兩家計較,你們要是識相的話就趕緊抬走,回去好生安葬。”

不然,突然他冷哼一聲道:

“就有你們好看。”

言罷,他瞧也不瞧這兩人一眼。

一揮官袍衣袖,直接往門外走去。

只留下這兩位苦主,只能打破牙齒往肚裡咽,倒是那位大伯忽然又想起了要巴結這位少年提督,只是剛想上前再賠笑著說幾句話。

王良走到門口卻忽然轉身,又換了一個臉從先前寒冬臘月變成了春暖花開,忽然對他笑笑道:

“人死為大,入土為安。”

“安心去辦吧。”

隨後推門而出。

這大伯靠在後面,忙不迭地連聲道:

“好好好。”

卻將另一位苦主氣得吐出血來。

他跪在自己兒子屍身旁,滿臉憤怒。

好恨!

他是瞭解王良家世背景,曉得他爹爹如今權傾朝野,自己若是還不識相,怕是後面就有苦頭吃了,他自己哪怕再有背景。

又能拼得過著王良。

只能說真的好恨!

另一邊。

跨入院中,王良看了看天上驕陽,頓覺得心中一口濁氣吐出,今個兒精氣神真是不錯,至於被隔在遠方的那些吃瓜群眾。

他也是懶得再去理會。

眼下他卻有要事去辦。

他一個隨從都沒帶,徑直往郭嘉所在院落處走去,畢竟私下會晤大人物,卻不要帶太多耳目,畢竟越重要的事情,就越需要保守秘密。

知道的人自然越少越好。

……

郭嘉在這小院住了半個月,雖然形同軟禁不能離去,每日裡卻也是好吃好喝的供著,至於不息幻化的道童素來不是做這些雜事的。

在外面值守的幾名衛兵眼中,這主僕二人卻是兩位少爺,心中卻私下議論紛紛不知這張全蛋道長,如何會收下這麼一個好吃懶做的僕從。

莫不是他有龍陽之癖?

畢竟那道童長得甚是俊美。

不過這一日,輪崗的衛兵正在太陽底下打著盹,忽然聽到一旁有熟悉的同僚聲音傳來,隱隱約約是在向著提督大人問好。

這卻讓他大吃一驚,立馬從瞌睡中醒來。

睜開眼發現不是做夢,果然少年提督王良正從遠方向著這裡快步走來。

立馬打起精神,抬起胸膛,身形站得筆直,不過卻在心中暗罵道,

“那小子真不是東西,只顧著拍那提督馬屁,也不曉得通知我一聲,還好我運氣好,不然被抓了個現行,這在領導眼中可就是落了個愛摸魚的壞名聲。”

須知在上司眼中,做了壞事被逮住一次,就是逮住十次百次甚至無數次,心中印象壞了,以後想要再扳回來,那可是難上加難。

郭嘉聽到門外一陣喧鬧之聲,自然明白是那提督得到了確切訊息,立馬急切過來討好自己,他只是靜靜坐在那裡,依舊看著手中的道經。

《黃庭經》。

這在太平道中也只有極少數核心弟子才有資格瀏覽,要不是那位太上長老昔年就被他砸下重金買通,甚至讓他入了太平道轄區內的聚寶閣股份。

一步一步讓他上了自己的賊船。

哦呸,不對。

是一步一步走向正道。

讓他迷途知返,改邪歸正。

近些年給自己謀劃了這樣一個張全蛋的身份,有了這太上長老全力配合,自然一切都是真的,儘管從來沒有人見過這位張全蛋。

畢竟是太上長老關門弟子。

但還是有一些訊息不脛而走。

真真假假卻都是有心人放出來迷惑眾人耳目,如今終在此刻收到了奇效,不過郭嘉過來見這王良,也是有自己的打算。

片刻工夫,那王良推門而入。

只是雖然進了院落,可走到郭嘉房門外面卻不敢不問候,還輕輕敲了幾下門,得了郭嘉允許才小心翼翼走了進來。

一臉恭敬模樣,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喘。

郭嘉看著他滑稽的表演,心中也暗自好笑,他歷經三世不知什麼人沒見過,這王良雖然天賦不錯,表演起來也頗為賣力,可卻被他一眼就看穿。

當然他也要配合一下。

故意曬了的王良整整半個時辰,才放下手中書卷,好像驚訝地發現身邊多了一個人,立馬起身走過去笑著道:

“提督大人何時進來?”

“貧道已經過於忘我。”

“還請恕罪。”

這王良先前得到了他的准許,只是進來後卻被晾在一邊,心中自然非常不快,可顧及郭嘉的身份,便只能耐著性子等候。

誰讓自己有求於對方。

此刻見到郭嘉終於搭理自己,儘管內心十分窩火,表面上卻一臉春風和煦道:

“道長閱經千卷,真乃我輩楷模。”

明明郭嘉就在那裡看著一卷道經,這王良上來就是一記馬屁,正所謂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張全蛋道長看起來似乎很是受用。

招呼王良坐下來說話。

王良一臉喜色道:

“今日卻有喜事,告與道長知曉。”

郭嘉輕輕哦了一聲沒有說話。

王良自顧自道:

“先前對於道長與兩位道童發生矛盾一事,下關現已查清,都是那兩位道童不知好歹,倒行逆施忤逆了道長,真的是罪有應得。”

“有了那邊下場也是活該。”

“今日我將那兩位少年家人叫過來,好生敲打一番,好還了道長一個清白,也正好叫著王都的百姓知曉,裁判司做事從來不冤枉任何一個好人。”

“也不放過任何一個壞人。”

心裡卻是暗罵道:

“這位少爺脾氣真是大,一言不合就拔劍相向當眾殺人,看著年紀與我相仿,卻比我更加任性,更加肆意妄為。”

“這裁判是做事真的霸道,也是寧可錯殺。”

“也不放過。”

郭嘉聽到這王良說話雖然頗為真誠,但明顯是言不由衷,畢竟他再如何掩飾,眼眸裡一束餘光卻出賣了他內心最真實的思想。

不過對此他也毫不在意,卻淡然一笑道:

“不愧是趙國都城,都城大人不愧少年出英雄,真的好眼力,好魄力,好謀略,果然這朗朗乾坤還是有著王法,不負都提督修這《黃庭經》。”

他最後一句話卻輕飄飄點出了王良所修行的道經,這卻讓王良大吃一驚,其實兩人相處也不過是工夫,他有沒有在外人面前動過手。

甚至於雙方還保持著距離,也從未讓張全蛋道長給自己把過脈,對方僅憑目光掃視就能判斷出自己所修行的經書,這實力實在是聳人聽聞。

郭嘉確實有心,給他一個下馬威。

畢竟出門在外,總要有些東西能唬住人,果然就憑這一句話當場鎮住了那王良,卻見這少年提督臉色在猶豫不決間變幻幾下。

終於呈現出一副真心實意的崇拜。

畢竟他的修行遇到了瓶頸期,可在這趙國王都儘管修行資源豐富,也有著一等一高手坐鎮,可哪裡能找到這太平道最厲害的道士?

畢竟最厲害的都在太平道總壇裡待著。

而眼下這位張全蛋道長,可是上一任掌門的閉關弟子,若先前還懷疑他只是徒有虛名,此刻光憑對方這份眼力,就已經讓他實打實地欽佩。

不過眼下他所求之事,卻非是對方在修行上的指點迷津,而是為了他妹妹,只見他從懷裡拿出一個小盒子,遞到郭嘉面前道:

“張道長是降尊紆貴來我趙國王都,真乃我趙國之福,只是這些日子有所怠慢,還請道長寬宏大量予以贖罪,這是下官賠禮之物。”

“還請切莫推辭。”

郭嘉隨意瞥了一眼這個盒子,卻是連開啟的意思都沒有,他這樣子卻讓那王良有些狐疑,心想著莫不是對方看不起自己?

進而看不上自己所贈上的禮物?

郭嘉自然看出他心中困惑,此時卻要出言解釋,他卻拿出一卷道經,正是這些日子,他所翻閱的《黃庭經》。

同樣遞到了王良面前。

王良有些納悶地接過這經書,從拿到手上一刻眼睛就直了,甚至連呼吸都近乎停滯,這是他夢寐以求的《黃庭經》道君註釋版本。

須知這世上《黃庭經》雖然難尋,可他爹爹畢竟是當朝國柱,將上中下三冊及其他不是說辦不到,只是光有經書還不夠。

想要修煉得到真傳,還需得師傅領路。

不然修行一道千難萬險,一步差錯就有隕落風險,緊緊依靠著道經還是不夠,只是這王城之內又沒有世上最頂尖的道士。

想要拜師那些高高在上的長老,他卻還是有些不夠格,儘管他已經拜入了名師,只是他永遠都不會得到道君的親自指點。

這事哪怕趙王都沒有資格。

那退而求其次,道君親自注釋的道經版本,就是世人眼中的香餑餑,只可惜黃金易得,這道君親自注釋的版本又哪裡能輕易到?

特別是原本就是不傳之秘的《黃庭經》。

不過就在王良幾乎沉溺在這經書道文中時,身邊忽然出現一個響指聲音,讓他從這份沉淪中清醒過來,回過神來有些不好意思道:

“還請道長恕罪,下官一時不忍,看相了。”

郭嘉哈哈一笑,

“提督大人少年英雄,見到這奇珍異寶,愛不釋手也是自手,不過也莫要急於一時,所謂寶劍贈英雄,這經書是師傅贈我。”

“如今我就擅自做主,送給提督大人了。”

這話卻讓王良打了激靈,雖然他心中1萬個願意,可表面功夫卻不能不做,連忙擺手推辭道:

“道長這是折煞下官。”

“所謂無功不受祿,這等厚禮下官卻是萬萬受不。”

郭嘉一聽這無功不受祿,心裡想等就是這句話,不過他卻還有耐心,又直接著桌上的盒子問道,

“不知提督大人這是何意?”

“所謂無功不受祿啊。”

這句話又還了回去,不過現場氣氛卻已經不是先前,出現了極大的緩和,王良聽了也是一掃先前的心頭不快,也沒有再理會那盒子。

畢竟這寶物再珍貴,也比不上道君親自注釋的道經,這兩相比較之下,自己贈送的那卻有些拿不出手,不過他也是少年老成之輩。

深知禮下於人,必有所求的道理。

面前這張道長竟然給自己送了重禮,恐怕也有一份囑託,雖然兩人相識時間不長,可到底都是少年英雄,一時之間竟有惺惺相惜之感。

王良也不避諱道:

“再過十年就是道中的聖女大選,下官有一位妹妹,各方面條件均是不錯,特別是一心向道,很是符合這聖女要求。”

“只是競爭太過激烈,就怕有緣無分。”

他這話一說出口,郭嘉立馬就明白了他言外之意,卻也說出了自己的條件,

“實不相瞞,那聚寶閣家師也是有股份的。”

這話一出,那王良立馬倒吸一口涼氣,這可是一個天大的秘密,聚寶閣能屹立千年不倒,背後自然是有著大人物暗中支援。

只是就算是他們父子,也打聽不到背後究竟是誰,只不過每當聚寶閣遇到困難,總會有人出手相助,最終巧妙化險為夷。

特別是聚寶閣開遍整個東土,不管在哪裡都受到極高的規格禮遇,所以漸漸地也沒有太多人敢造次,不過也就是此刻王良才知道。

原來竟有著上任掌門的暗中支援。

怪不得,怪不得。

一下子他就將事情前因後果聯絡起來,怪不得這位全蛋道長會突然出現在趙國王都,難怪一言不合就出手殺了那帶頭兩個鬧事的道童。

看來那道童死得真的不冤。

真實活該。

王良在心中暗自罵道。

對於張全蛋這一番推心置腹的交流,王良頓感受寵若驚,對他而言這可是一個驚天大秘密,對方如此輕而易舉告知自己。

再加上剛剛的重禮。

顯然就是拿自己不當外人。

多麼好的一個機會。

王良立馬順杆子往上爬道:

“師弟有些斗膽,稱呼道長一聲師兄。”

“不知師兄來此地有何貴幹,師弟若是力所能及,必當義不容辭。”

“好!”

“師弟真是義薄雲天!”

郭嘉等的就是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