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內。

城門提督王良正和其他幾個衙門的官員圍聚在一起喝茶聊天,最近趙王一直在閉關,自上而下大家都相對比較渙散。朝中大小事務都交給相國王磊,正是王良的爹爹。

突然大傢伙聽到門外有人來通傳,王良微微點頭示意讓他上來,正是南城門輪值侍衛長,他徑直走了進來,看到還有幾位不認識的大人也在。

略微猶豫了片刻,王良看了有些不悅道:

“諸位大人與我都是至交好友,你有什麼事儘管說,無須避諱。”

侍衛長見到也不再隱瞞,便將剛剛發生的事情如同竹筒倒豆子般說了出來,只可惜出乎他意料,在他眼中天大一般的事情。

王良只是略微沉吟,臉上並沒有多少驚惶失措的表情,不由在心中暗暗敬佩起這少年提督,原來王良年紀也不大,可膽識非常過人。

畢竟從小在他爹爹身邊耳濡目染,所以這天下發生在荒謬的事情他都不會覺得奇怪,剛剛他在想如何善後,以及如何處置那位兇手。

……

郭嘉被帶入城主府後,被送到一處院落暫時看管起來,過了大概半個時辰便聽到有兩夥人哭哭啼啼走到隔壁院落,稍微傾聽一下便知是那兩個道童的家人。

大概又過了半個時辰。

那院落外卻有一個身穿深藍色官服的少年,在一群隨從陪同下走了進來,這人正是王良,推門進入小院,看到眼前站著同樣一位丰神俊朗少年,眼睛不由為之一亮。

雙方略微寒暄,卻不想郭嘉又自報家門道:

“貧道張全蛋,現任裁判司巡察長老,家師乃是太上長老張洛寶。”

姓張!

畢竟太平道最尊貴的一群人就姓張,所以上上下下都對張這個姓氏非常敏感,生怕一不小心錯惹了不該惹的人。

隨後又被張洛寶震驚到。

張洛寶在太平道地位極為尊貴,是道君張角的旁系後裔,少年時就因修道天賦過人而聞名,在道內不僅做過裁判司的司長。

關鍵是還當過一任天師。

之後才退隱幕後成為太上長老。

王良雖然少年英雄,可卻沒有平常人那股血氣方剛之氣,相反卻頗為圓滑世故,或許因為家教的關係,更加懂得這世界執行的真正邏輯。

所以對於郭嘉的自報家門,不僅沒有生出任何反感和不屑,反而還有一股他鄉遇故知的熟悉感,這才是他們世家大族出來的少年英豪。

從來不是頭腦簡單的二愣子,只知道打打殺殺,卻從來不畏懼權力,隨後他便接過郭嘉遞過來的另一塊令牌。

上面寫著天師兩個字。

天師令牌。

這卻嚇了周圍所有人一跳。

……

不過王良為人非常謹慎,雖然令牌核查過是真是假,但他跟郭嘉告別後,還是立刻請人去打聽郭嘉的身份,核實是否有張全蛋這個人。

不過等待的過程非常煎熬。

這些日子可把王良給熬壞了,一方面兩位苦主家世都是不凡,雖然這死掉的都不是長子,可實實在在的嫡出身份也的確尊貴。

明明自家的好大兒被一個少年當街斬殺,現場人證物證俱在,還有那麼多同院師兄弟作證,可偏偏成門提督始終沒有給大家一個說法。

這事就這麼一直拖著。

對於現狀不滿的苦主家人自然積極疏通關係,上面也有不少大人物來過問此事,甚至還驚動了城主府的堂官也來過問此事。

當然王城書院那裡也有院長親自前來施壓,要求一定要嚴懲兇手,還書院弟子一個公道,面對方方面面的壓力。

王良自然苦不堪言。

可郭嘉擺出的身份在那裡,他又不敢輕易去動,甚至於他見對方如此年輕,只要核查結果為準,那麼此人身份竟然比自己還要顯赫數倍。

這豈不是一個結交的絕好機會?

又豈能白白錯失。

所以王良一直在等待。

如此過了差不多半個月。

核查的人才回來通報,太平道總壇卻有張全蛋這個人,所說一切都沒有任何問題,這個少年的職責就是在太平道管轄的地域巡察。

既然身份核查無誤。

那下面的事就好辦了。

就在此刻,卻有一個差役連滾帶跑了進來,結結巴巴道:

“提提提督大人,大事不好了。”

王良聞言眉頭一皺厲聲呵斥道:

“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慌慌張張做什麼?”

這差役好不容易站穩身形,上氣不接下氣道:

“那兩位苦主的家人如今帶著屍首前來要說法。”

“現在正在前廳,圍觀的百姓一直排到門口。”

王良一聽立馬火氣上來,隨後招呼左右一班侍跟他前去一探究竟。

大傢伙簇擁著王良走出院落,一夥人浩浩蕩蕩往前廳走去,從後廂房往前廳才沒走幾步路,就已經聞到哭哭鬧鬧的聲音。

正是兩家人的悲鳴。

一邊是“我兒你死得好慘”,另一邊是“兒啊,你放心去吧,爹爹一定為你報仇。”同時還有不少勸慰的,幫腔的,聽著就知道場面簡直亂作一團。

身邊不少人小心翼翼瞟了一眼這位新上任少年提督的臉色,出乎他們這些老油條意外,王良卻沒有任何惱怒或者急躁的神情。

相反走得越近,他臉上的悲容就越多,好像前天死的是他兩個弟弟一般,看到提督大人先前還是一副怒不可遏的神態。

身邊這些人不得在心中暗暗豎起大拇指,道一聲果然自古英雄出少年,提督大人真是好演技,若不是他們親眼所見,提督大人前後兩副面孔。

恐怕就連自己也要被他騙過去。

果不其然。

王良一走到前廳,徑直來到這放著兩位少年的棺材旁,直接扶著棺槨淚如雨下,這一幕卻讓所有人都看呆了。

哪怕先前對提督大人頗有怨言的兩位苦主家屬,因為都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至於聚集在一旁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家丁與百姓們。

卻紛紛給這少年提督點贊,果然是我們趙國王城的英雄提督,還是一心一意為我們百姓著想,一看這哭得那麼傷心,簡直比自己死了親兒子還要難過。

真的是大家的父母官吶。

半晌過後。

王良擦了擦自己的眼淚,這才慢慢收斂了悲慼之色,左右看著自家大人搖搖晃晃,彷彿隨時就要倒下的模樣,立馬機靈地上前去攙扶。

王良坐在椅子上休息了片刻才緩過神來,身邊還有人想端上熱茶,卻被他搖搖手示意拒絕,這時兩位苦主家屬代表也來到了王良面前。

先前他們臉上還有不少怨言,此刻卻是緩和了許多,甚至還有一位殷切關心道:

“人死不能復生,提督大人切莫過於悲痛,哭壞了身子。”

原來這位家屬代表卻不是那死去少年的爹爹,而只是他的大伯,所以悲傷之情沒有那麼深,倒是想借此機會和提督攀上一些交情。

當然另一位苦主家屬代表卻是那少年的父親,因此始終陰沉著臉沒有說話,在他眼中這提督不過是在惺惺作態,假假作戲演給大家看而已。

只是礙於禮節也不好反駁了這提督顏面,對於這兩位苦主家屬代表不一樣的態度,王良瞧在眼中心裡卻是透亮,立馬就有了對策。

他朝身邊親信瞪了一眼道:

“你們愣在這裡幹什麼?沒看見這兩位苦主家屬還在站著,快快快去搬兩把椅子過來。”

隨後又朝身邊另一位親信罵道:

“我等在這裡商議大事,相關閒雜人等還不給我趕快趕走,莫要在這裡攪擾了兩位小英雄的魂魄,須知陰魂最怕陽氣衝煞。”

他這番話說得也頗有一些道理,這個親信被捱罵後立刻明白了意思,立馬招呼左右一幫長隨將圍觀看熱鬧的群眾趕了出去。

連帶著將這苦主帶來的家人和僕從,也通通驅趕出去,隨後便將這前廳房門輕輕合上,隨著那木門輕輕關上,整個世界立馬安靜了下來。

這兩位苦主心裡雖然有些不情願,但一來剛剛提督高超的演技已經征服了諸多旁觀者,算是已經很給他們面子了。

二來剛剛那些話的確有一些道理,畢竟道法顯聖世界,活人和死人最好不要太長時間獨處一室,否則陰陽相沖對兩方都有損害。

畢竟這兩具無頭少年的屍體還沒有來得及做法事,若不是有符陣佈下的封印,這屍體放到現在怕是都要腐爛,哪裡又會一點味道都沒有。

王良輕輕掃視了一下前廳,那些不相干的人都已經被趕了出去,現在正是說正事的時候,他便對那好溝通的死者大伯道:

“天下三道歷經千年,如今紫金道最為強盛,我們早就得了上面密令,不要輕易與對方發生衝突,對另侄兒帶頭去人家門前鬧事的行為。”

“上面可是非常的反感。”

這一番話卻與剛剛完全不同,特別是當最後一句話說出之後,他的聲音陡然提高了三度。

“實話實說,哪怕他們沒有死在那裡,現在也是要被我們緝拿,關在大獄之中,對於你們這些家屬卻是要承擔連坐之罪。”

他這一番連哄帶騙,確實讓那大伯嚇得不輕,不過他既然受自己那弟弟委託,那自然不是一般人,對這少年提督忽然變臉,雖然吃驚但不意外。

畢竟是自己親堂侄,他確實也要辯解一二。

不過他話未開口。

旁邊另一位苦主搶在了他前面說話。

“大人這卻是寒我們這天下百姓的心,如今天下三分,紫金道勢大是不假,可我們太平道也不是任人揉捏的麵糰。”

“我趙國建國千年,也是被亡國後又重新復了國,其中更是與周邊不少國家對陣廝殺才得到的今日疆土,自古以來趙人就不是貪生怕死之輩。”

說到這裡,他忽然面朝趙王宮方向拱手道:

“昔年趙王剛剛登基時,我作為大殿一個扛旗的小官,也是瞻仰過大王風采,一看就是不畏強權的仁君,怎麼會責怪那些道院的道童。”

他這一番話卻是殺手鐧,直接亮出了自己當年的身份,意思是他在趙王面前也是能說得上話的,完全不是普通百姓那麼好被忽悠糊弄。

須知能在大殿上扛旗的都是趙王親信,祖宗十八代都要被調查得一清二楚,必須是家世清白又有前途的人才有資格擔任。

不過王良卻沒有當回事。

畢竟身份高下與尊貴與否,更多是參照物對比呈現而來,並沒有一個絕對值,比如今日在他眼中地位最珍貴的卻是那位張全蛋道長。

因此他卻冷哼一聲,頭也不抬道:

“常言道,兩國交戰不斬來使,這聚寶閣開在王城已有千年,歷經數國輪替幾十朝統治,卻始終屹立不倒,你可知為什麼?”

這兩位苦主都是聚寶閣競爭對手,因此對這藏寶閣背後早就下了一番功夫大力研究過,也是覺得如今時候到了,才忍不住煽風點火。

自然非常不屑道:

“千年王八萬年龜,這聚寶閣再厲害,載著趙國王城之內,都要遵循我趙國的王法,那是龍得盤著,是虎得臥著。”

“哪能輕易當街殺人。”

這時卻有另一位苦主連忙糾正道:

“哪能當街任憑上門的顧客被野道士殺了。”

原來這兩位苦主,那位大伯卻以為是那聚寶閣出手殺了人,至於另一個死者父親早就想好了計謀,畢竟他目的是針對聚寶閣。

動手殺人的是裁判司的長老,想要無故栽贓給聚寶閣,那就不能打聚眾鬧事這張牌,而是立刻轉變身份,變成上門購物的消費者。

結果卻被一個道士殺了。

那聚寶閣也要承擔責任。

而那一旁大伯哪能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原來自己現在鬧了一個烏龍,立馬也改口道:

“就是就是光天化日之下,鬧出了人命案,聚寶閣難道不要負責?”

王良瞥了一眼那大伯,雖然沒有說話,可眼神複雜,讓那大伯看得有些心驚肉跳,覺得這少年提督好犀利的眼神。

話既然說到這個份上,王良也懶得再去裝。

端起桌上熱茶,輕輕吸了一口,又伸了一個懶腰。才無所謂道:

“你說那是野道人,也就是在我面前這樣子講,若是敢當著那位道長的面,小心你性命不保。”

那大伯依然一頭霧水,不過另一個人卻胸有成竹道:

“提督大人莫叫他哄騙了,我已經突然打聽過裁判司根本沒有叫張全蛋的道長,是那個野道人自吹自擂,虛構出來的一個假身份。”

原來這苦主自然也不是常人立馬打聽一下訊息,只可惜他能量不足,卻被早有準備的郭嘉暗中吩咐回了他一個假訊息。

王良原本對這苦主還有一些敬意,眼下看到對方連打聽清楚郭嘉真實身份的能量都沒有,對他的底牌也不再畏懼。

卻要輕輕將一個茶杯推倒在地上。

咣噹一聲。

茶水四濺,滿是皆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