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東來看著高漸飛走過去,非但沒有阻攔,而且連一點反應都沒有,就好像他很願意等,等高漸飛練成那種破劍之術。

可惜他一定練不成的。

卓東來告訴自己:就算蕭淚血真的有破劍之術,也絕不是短短片刻間就可以練得成的。

可是他與蕭淚血之間似乎也有種神秘而不可解釋的關係存在,能夠使他們的心靈溝通。

也許高漸飛真的能用那一點靈機領會到破劍之術的奧秘。

卓東來雖然一直在安慰自己,心裡卻還是感到有一種巨大的壓力。

他對蕭淚血這個人一直都有種無法解釋的恐懼,總覺得這個人好像天生就有一種能夠剋制他的能力——一種已經被諸神諸魔祝福詛咒過的神秘能力,一種又玄妙又邪惡的能力。

蕭淚血已經開啟了他的箱子。

這時候天已亮了,旭日剛剛升起,東方的雲堆中剛剛有一線陽光射出。

就在這一瞬間,只聽見“格,格,格,格”四聲響,蕭淚血手裡已經出現了一件神奇的武器。

自東方照射過來的第一線陽光,也就在這一瞬間,剛呼照在這件武器上,使得它忽然間亮起一種又玄妙又邪惡的光采。

沒有人見過這種武器,也沒有人知道它究竟有什麼巧妙之處。

可是每個看到它的人,都會感覺到它那種奇妙而邪惡的力量。

卓東來的眼睛裡忽然也發出了光。

也就在這一瞬間,他心裡也有一點靈機觸發,使得他一眼就看透了這件武器的構造,甚至對它的使用方法都瞬間瞭然在心。

這是種什麼樣的感覺?

沒人能形容。

就好像這件武器,是為卓東來量身打造的一樣,他立刻升起了一種陰險的想法,一定要得到這件武器。

這口箱子裡就好像鎖著個勾魂奪命的惡鬼,只要箱子一開,就一定有一個人的性命會被奪走,靈魂也被鎖入這口箱子裡,萬劫不復。

卓東來一向不信神鬼仙佛,可是他相信這件事,就正如他相信這個世界上的確有某種人類無法解釋的力量存在。

現在他也已經感覺到這種力量。

蕭淚血已經把手裡的武器交給了小高。

“去吧,用這件武器,結束這場宿命。”

......

密密的雲層又遮住了陽光,連燈光也已熄滅,天色陰沉,殺機已動。

蕭淚血與何方並排,朝迷霧中走去。

只有那一滴淚痕,仍在霧中散發著淡淡的清光,宛如陰間幽魂的眼睛,已將要勾去一個人的魂魄。

黑暗重新籠罩大地,淚痕的劍光,已成了黑暗中唯一的亮光。

離開那片死地,來到一處山坡上,兩人同時停住了腳步。

從這裡往遠處看去,能隱隱看到很遠的地方,許多像是建築的影子錯落分佈,其中閃爍著許多光亮,像是黑暗夜空中的星星,一閃一閃。

何方望向那裡,眼中光芒漸消,一片蕭索之意。

“蕭先生,你知道那裡是哪嗎?”

“紅花集。”

蕭淚血淡淡回道。

此地在長安城之外,仍屬長安地界,卻並未出城太遠,雖能看到紅花集,卻只能看到燈光,若是在白天,就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影子了。

“不錯,那裡是紅花集。”

何方黯然道:“紅花集西北的楓林中,有一塊小小的墓碑,下面埋了一個人。”

“這個人是誰?”

“是一個女人,她姓姜,叫紅玉。”

蕭淚血轉過臉來,凝視著何方,看著他的表情,已然猜出了這個女人的身份。

“是卓東來殺了她?”

“是。”

何方悲聲道:“你應該知道的,卓東來很少親手殺人,但很多人都是死在他手裡。”

蕭淚血當然知道。

“所以,這就是你一定要殺卓東來的原因?”

“不錯。”

“那你為什麼要答應我?”

何方淡淡道:“這世間有很多事情,都是非發生不可的,你把箱子給了小高,卓東來就必敗,就算他不死,也會死在別人手裡,你應該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他的命。”

“我知道。”

“你或許覺得,以卓東來的武功智慧,尋常人很難傷他。”

蕭淚血沉默,沉默通常也就是預設的意思。

“但你當然也知道,卓東來幾乎從未敗過,如果他敗給了高漸飛,對他的自信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打擊,之後他還能不能像以前一樣算無遺策?”

蕭淚血忽然道:“其實還有一種辦法,可以杜絕這種事情發生。”

“什麼辦法?”

蕭淚血凝視著何方,緩緩道:“天底下,除了我之外,只有你能對付卓東來,若是你死了,或許這一切都能改變。”

何方竟絲毫不覺得驚訝,反而笑了笑。

“你別忘了高漸飛,他還年輕,很重情義,為了朱猛和愛人,他一定不會放過卓東來的。”

“但我可以帶走他。”

蕭淚血悽然道:“我可以帶走卓東來,帶他回到山裡,他畢竟是我的兄弟,我實在不能讓他死。”

蕭淚血想讓高漸飛徹底接管大鏢局,讓自己的孩子成就霸業,卻又不想自己的兄弟死去,這無疑是最好的辦法。

何方眼睛微眯:“你認為我不是你的對手?”

“我已失去了我的箱子,但你也應該相信,就算沒有那口箱子,我的武功也是天下無雙的,除非......”

他忽然頓住,目光移向何方手中的淚痕劍。

似是察覺到了他的心意,何方緩緩將劍揚起。

“打造這把劍的人是蕭大師,你是蕭大師的孩子,所以你應該知道,這把劍上,隱藏了劍法的巔峰奧秘。”

“我知道。”

蕭淚血道:“但我也知道,你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用它,時隔多日重新入手,你一定還沒有領悟出劍法的終極奧秘。”

何方凝視著那滴淚痕,聲音仍舊平淡。

“你認為,劍法的巔峰奧秘是什麼?”

“無劍。”

蕭淚血毫不思索地回答:“這個問題,早已有很多有名的劍客應驗過,多年前巔峰時期的西門吹雪,也已到了無劍的境界。”

他盯著何方:“你也應該相信我的眼光,我看得出,你並沒有達到無劍的境界。”

“我的確沒有。”

何方承認:“但你也應該相信蕭大師的話,他說劍道的巔峰奧秘藏在劍上,它就一定在劍上,既然在劍上,那就必定有劍,就不可能無劍。”

“你認為劍道的巔峰不是無劍境界?”

“不是。”

“哦?”

“多年前的西門吹雪,的確已到了無劍的境界,但他遇到真正的強敵,卻仍是會取出自己的劍,只有真正的強敵,才配他用自己的劍。”

何方抬起眸子,也抬起手中的劍,將淚痕橫在兩人之間。

“這滴淚痕,是一個可怕的凶兆,蕭大師鑄出此劍,就註定了他的孩子會死在淚痕之下......”

他問蕭淚血:“你認為,這滴淚痕代表的是什麼?”

“是情,因為有情,所以才會流淚,才會有淚痕。”

“不錯,就是情。”

蕭淚血的瞳孔忽然收縮,看著那滴淚痕,似乎是想到了極為可怕的事情。

何方看著他,一字字道:

“所以,劍道的真正巔峰,並不是無劍,而是無情。”

若凶兆應驗,淚痕劍飲下蕭大師兒子的血,淚痕就會消失。

淚痕消失,情自然也就消失。

這就是無情。

這就是巔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