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痕在手,劍已出鞘。
曙色漸臨,使得燈光漸感黯淡,荒山間已有一陣乳白色的晨霧升起。
迷霧中忽然出現了一個霧一般不可捉摸的人,手裡還提著口比他這個人更神秘的箱子。
一個沉默平凡的人,一口陳舊平凡的箱子。
“蕭淚血,你終於來了。”
卓東來似乎早就在等著他,卻還是嘆了口氣:
“蕭淚血,蕭先生,你為什麼總是要在不該出現的時候出現呢?”
“大概因為我天生就是這種人吧。”
“我不喜歡這種人,很不喜歡。”
卓東來的聲音已恢復冷靜:“我以前也曾遇到過這種人。”
“現在他們是不是都已死在你手裡?”
“是。”
“你是不是想激我出手?”
“是。”
卓東來面對霧中的人影,居然完全沒有一點畏懼之意。
“我說過,如果到了非死不可的時候,誰也逃不過的。”
他的聲音聽來居然也和蕭淚血一樣,一樣冷淡而高傲:“可是我也相信,你自己恐怕也未必有把握能斷定,今日究竟是誰要死在誰手裡。”
朱猛吃驚的看著他,就好像從來都沒有看見過這個人一樣。
他從來都沒有想到卓東來是這麼樣一個人,這麼驕傲。
一個人的內心如果充滿了自卑,往往就會變成一個最驕傲的人。
蕭淚血默默地看著他,忽然轉過身,面對何方,說了一句話。
“你不能殺他。”
高漸飛瞳孔一縮,不可置信地看著這個人霧一般神秘的人。
朱猛的眼中也充斥著無比的驚訝。
就連卓東來自己,目光也微不可察地一閃,看了眼蕭淚血,又移向高漸飛,嘴角微揚。
惟獨何方竟一點都不覺得意外,卻似乎對蕭淚血的話十分失望。
“哦?”
蕭淚血淡淡道:“你早就該想到的,我不會讓任何人殺他。”
何方輕嘆:“我想得到。”
“但你還是走到了今天這一步,在前些日的早晨,你是否已經打算過跟我交手了?”
“是的。”
何方淡淡道:“從我告訴你那件事情開始,我就已經打算好與你交手了。”
“你想和我交手?”
“不想。”
何方說的是實話:“天底下,沒人會想與你交手,但有些事情卻是非發生不可的。”
“是的......”
蕭淚血的視線低垂,看向高漸飛的手中,看向那一滴淚痕,眼中流露出一種難以言說的悲涼蕭索之意。
“有些事情,是非發生不可的,凡人是絕不能逆天改命的。”
“但是你想改。”
何方緩緩道:“你一直都想改命,以你的武功實力,或許有改命的可能,但是你也應該知道,想要改命的人,往往都要付出慘重的代價。”
他盯著蕭淚血:“你是否做好了付出代價的打算?”
蕭淚血抬起頭,目光更加悲涼:“我只希望這個代價,只由我一個人承擔。”
他看著高漸飛,聲音忽然變得十分溫柔,輕聲呼喚:“小高,你過來。”
高漸飛怔怔地看著他,忽覺他的話中充斥著一種難以言說的感情,默默走了過去。
蕭淚血抬起頭,拍了拍高漸飛的肩膀:“你是個重情義的人,我希望從今以後,你可以不變初心,永遠都要做一個這樣的人。”
高漸飛的胸中一酸,對於眼前這個人,忽然產生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情感,卻是無論如何,也不知這種情感從何而來。
但他還是點了點頭:“我會的。”
蕭淚血滿意地笑了笑,雖然是笑,眼中的悲傷卻是更甚:“可是我也知道,你既然是個重情義的人,就必殺卓東來不可。”
“是!”
高漸飛堅定道:“我非殺他不可!”
蕭淚血笑著點頭,眼中卻有淚光閃爍。
“好,你是否有信心?”
高漸飛看了看手中的淚痕劍,看著不遠處默默站立的卓東來,搖了搖頭。
“沒有。”
面對卓東來這種高手,誰人有信心必勝?
“為什麼?”
高漸飛沒有回答,心裡卻忽然一慌,想到了數日之前,與卓東來交手之時,他那種極端剋制自己的劍法,剛剛提起來的那股氣又消散了去。
蕭淚血看著他,有些憐惜,嘆道:“這把劍,你已經用它敗過一次,這次不妨換一件武器。”
“換什麼?”
“我的箱子。”
高漸飛驀然一驚,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蕭淚血道:“你已經見過我這口箱子裡的東西,知道它的用法,你的手也足夠靈巧,已經足夠使用它了。”
“那淚痕呢?”
蕭淚血面對何方,語中帶著一絲懇求:“淚痕是你找到的,現在讓小高還給你,但我希望,那種悲慘的宿命不要應驗。”
卓東來一直沉默不語,默默地看著這個霧一般神秘的人,臉上毫無表情,心中卻有著很多的疑問。
蕭淚血為什麼要救他?
蕭淚血想要阻攔何方,卻讓高漸飛將淚痕還給何方,他自己的武器又給了高漸飛......
這明明看著像是赴死的做法,卻又為何要說不想淚痕的宿命應驗?
他不明白。
何方卻十分明白。
蕭淚血想用自己的死,換回卓東來一命。
臨死之前,他將箱子傳給了高漸飛,以高漸飛的武功,加上那口箱子,已足以擊敗卓東來,但卓東來卻並不一定會死。
他想用自己的性命,終結淚痕的凶兆,同時拯救自己的兄弟、成就自己的孩子。
何方看了他許久,方嘆一聲:
“好。”
淚痕已易手。
何方握著淚痕劍,忍不住看向卓東來,心中也湧出一種複雜的感情。
從心底說,他十分佩服卓東來。
除了無情之外,這個人無論從哪方面說,都是一個近乎完美的人格。
從剛來到這個世界開始,他就想過很多次,不願與卓東來為敵,也並非純粹的怕,而是惋惜這樣的人。
但或許正是因為淚痕的凶兆,命運的結果總是會被各種因素影響,使得事情不得不走到這種地步。
若是蕭淚血用自己的血,洗掉了淚痕的凶兆,能不能改變卓東來?
似是猜到了何方的想法,蕭淚血悽然一笑:
“我是個殺手,這二十年來,我殺過的人數不勝數,其中有很多該死的人,也有很多不該死的人,我手下的罪孽已經足夠多,早就該償還了。”
何方凝視著那滴淚痕,默然不語。
“你等我一會。”
蕭淚血拍了拍高漸飛:“你還有沒有劍?”
“沒有。”
“卓東來呢?”
高漸飛看向卓東來,卓東來手中雖然無劍,但他全身都隱隱散發出一種隱晦的劍意。
“他一定有。”
“好。”
蕭淚血道:“你失去你的淚痕劍,是你的運氣,你能看出他的劍意,是你的靈機。”
“靈機?為什麼是我的靈機?”
“因為我的武功就是破劍之術,我的武器也是破劍之器,想要練成這種武功、使用這種武器,一定要有靈機。”
高漸飛看著他手裡的箱子,想到那些鐵件的使用方法,眼中忽然發出了光。
蕭淚血看著他:“你的靈機還在不在?”
“好像還在。”
“那麼你過來。”
“卓東來呢?”
“他可以等一等,我不會讓它等很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