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皎潔,月色如水。

月光照耀進來,照在輕薄的軟劍之上,散發著淡淡的光暈。

劍鋒冰冷,劍上沒有一滴血跡。

劍尖仍指向計先生,已然近在咫尺,卻是被一柄更細更軟的劍阻擋住,劍身已彎成了弓型,離計先生的咽喉只餘數寸。

細劍藏在竹竿之中,這種比何方所使的軟劍更加隱蔽,能進攻的角度更多更毒。

自然,能使用這種劍的人,對於劍法的理解,也絕非尋常高手。

這個刁滑奸詐、一次次牽制住何方、一次次死裡逃生的計先生,武功果然不是一般的高,會的武功種類竟然也是極多。

何方並非不能再次出招,只是察覺到身後高漸飛失手、卓東來已出劍,默然收手。

轉身之時,果見卓東來目中帶著一絲殘忍的笑意,幽然投來。

計先生沙啞著聲音道:“何大俠不愧為當代年輕豪傑,似乎這天底下所有的事,都瞞不過你的眼睛。”

何方淡淡一笑:“若論眼光,比起計先生卓先生,在下卻是遠遠不及的。”

說話之時,目光卻是直視著卓東來,帶著莫名的深意。

卓東來道:“計先生易容術之高,武功之妙,天下無幾人能及,其實你早該想到的,除了你計先生,誰有本事從覆雨樓帶出露露姑娘?”

何方接著道:“除了你計先生之外,誰有本事殺了洞簫老人,並扮成他的樣子?”

計先生長嘆一聲:“確實是我考慮不周,莫非當日棋局之前,何大俠已猜出來了?”

何方尚未回答,卓東來已先一步開口:

“當日之棋局,本就是為了針對何大俠,你若只是為了殺洞簫老人,有的是更好辦法,本不必擺下那一盤棋局的。”

何方道:“計先生的易容術很高,你的手段更高,只可惜你有一點錯了。”

計先生臉色一變:“哪一點?”

何方道:“你錯的是心機太深,太想同時除掉我與卓先生兩個人,你若肯好好聽卓先生的安排,我斷然不會是你兩位對手的。”

卓東來笑道:“其實計先生還有一點錯了。”

“哪一點?”

這次是何方問的。

卓東來道:“計先生錯就錯在看錯了人,看錯了我卓東來。”

計先生臉色更沉:“如何?”

何方卻已明白過來,微微一笑。

“計先生,你若誠心跟著卓先生,就算你的心機再深再毒,卓先生也不會動你,因為你是有用之人。”

卓東來點頭:“不錯,但你若落在何大俠手中,就絕無一絲活路。”

計先生沉默了許久,方才一嘆。

“我的確錯了,但我有一點沒錯。”

“哦?”

計先生陰陰一笑:“何大俠既然未死,老朽縱然此時已是羊入狼群,卓先生也一定會保護老朽的。”

他這話確實不錯,長安居之外,此時幾乎已全是何方的人馬,卓東來想要活命,就只能與計先生聯手威懾何方。

他三人談笑自若,竟似乎忘了屋中還有幾個人。

蝶舞已徹底昏迷過去,腿上的鮮血浸溼了薄毯,血腥氣味四散瀰漫。

朱猛默默地抱著她,雙目無神,就像一頭瀕死的雄獅,外形雖依舊威武,內心卻已徹底腐爛,只餘最後一口氣,苟延殘喘。

露露抱著琵琶,默默蹲在房間一角,默默地注視著面前的空氣,像在發呆,又像是在悄悄聽著這一切,不知在想些什麼。

氣氛沉寂良久,何方忽嘆了一聲。

“卓先生,其實你不必擔心的,我今日前來,本就不是為了殺你......”

他停了一下,盯著卓東來,接著道:“以卓先生的智慧,自然早就發現我在長安四處佈置人手,自然早就準備的。”

卓東來笑了:“何大俠武功蓋世,智謀無雙,卓某這點小技倆,自然逃不過何大俠的眼睛。”

他又轉向計先生:“其實計先生也不必擔心的,何大俠今日殺不了你,也不會殺你。”

計先生偏著頭:“為什麼?”

卓東來緩緩朝他走去,用那種獨特的殘酷語氣一字字道:“因為,今天想要殺你的人,是我。”

計先生嘆了口氣,用一種充滿了悲傷與後悔的聲音,嘆息著說:

“我承認我錯了,我不該讓幫吳婉對付你,我早就該想到,司馬超群是卓東來的逆鱗,無論任何人想用司馬超群做文章,卓先生都一定不會放過他的。”

卓東來冷冷道:“你最大的錯誤,就是認為我少不了你,認為我想要對付何大俠,就一定要利用你。”

計先生只有承認。

“是的,以卓先生的武功與手段,絕不會缺不了哪個人,但我卻知道卓先生一定不會殺我的。”

卓東來眯起眼:“哦?”

計先生陰陰一笑:“卓先生肯定不知道,我對吳婉和司馬超群做了怎樣的佈置,你若不殺我,也許還有挽回的機會,若是我死了,他們夫妻兩人的事情,就再無挽回的機會了。”

卓東來的臉色愈發深沉,手中軟劍嗡嗡顫動,殺意已強烈地令人窒息。

但他最終還是沒有出手,銳利的目光慢慢淡了下來,忽然一笑。

“我明白你的意思。”

“哦?”

卓東來道:“你知道我向來不喜歡被人威脅,只要有人敢威脅我,無論後果再嚴重,也必會除之,你故意激我出手,是想讓何大俠有機會殺我。”

計先生冷冷一笑,不可置否。

何方也嘆了口氣:“其實這一切很簡單,諸位各有顧慮,倒不如各自離開,也省得在這裡浪費時間。”

他踱步至窗外,就看到長安居樓下密密麻麻的全是人,覆雨樓與雄獅堂的人馬都在其中。

何方又一笑:“我這些人馬中,卓先生與計先生都安排的有你們的人,各自都有接應,今日之局,其實毫無意義。”

卓東西也轉過身,淡淡道:“不錯,既然如此,不妨散了的好,卓某生逢敵手,也實在不想就這般結束,那樣也實在無趣了些。”

計先生呵呵直笑:“兩位抬舉老朽了,不過東翁既有如此雅興,老朽也樂意奉陪,改日再有機會,再較高低不遲。”

三人俱是轉過了身,看著窗外的夜幕,殺意漸消。

何方率先說道:“既然如此,我又何妨先走一步?”

話音落下,人已化作一道白影,躍出了窗外。

卓東來與計先生動作也絲毫不慢,像是怕其餘兩人反悔一般,同時躍了出去。

但幾乎是同時,數道白色的殘影在空中一閃而過,帶起一片劍光,朝著計先生的方向一掠而去。

劍光一閃,半空中就聽見一聲慘叫,血花從黑暗中灑落,純白色的雪地上立刻綻放出一片新的鮮豔花朵。

隨即就聽到何方冰冷的聲音。

“計先生,你又錯了,你這種對手,我與卓先生怎會放過?”

黑暗之中,隱約能聽到卓東來的冷笑聲。

只是那道紫色的身影,已是愈去愈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