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班眾人搞乾淨教室衛生，司頌慶又叮囑了一遍人身安全，便讓大家各回各家，各找爸媽，過愉快的暑假去了。
邊子欽和兩個小妮子剛到校門口，葉萬軍與他的一眾小弟就圍了過來。
各種吹捧下，邊子欽稍微瞭解了一下情況，就讓他們各自回家乾飯了。
回到小巷裡，邊子欽朝六嬸問道：“決定好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度假了嗎？”
“不去，太陽大，我和你叔打算回邊家村。”六嬸笑道。
“那行吧。”
邊子欽沒有繼續勸，坐到沙發上一邊逗著小雅兒，一邊打電話。
首先是父母，剛開始還挺有興趣，但聽說是跟沈伊瑤和心薇蕊一起去的之後，便‘嘿嘿’笑著婉拒了，說還不如在村裡攪水泥，為邊家村旅遊專案夯實基礎。
其次是爺爺奶奶，電話一打通，奶奶就樂呵呵笑著說不用了，不去了，讓邊子欽玩的開心，注意點人身安全。
最後，邊子欽抱著試一試的態度，打了電話給吖潘奶奶。
嘮叨幾句直入主題，依舊是拒絕的話術。
或許，吖潘奶奶現在就跟在自己奶奶身邊做事。
嘗試著打了個電話給心永，打不通，估摸著還在僮寨裡耕田，沒訊號接。
邊子欽朝沈伊瑤道：“你打個電話給林楓叔吧，問問他們去不去。”
“喔？”沈伊瑤愣了一下，驚喜道：“我爸爸媽媽也能一起去嗎？”
“當然，我本來就打算大家一起去的。”邊子欽笑道。
“好！”
沈伊瑤臉上綻放出笑靨，眉眼間都洋溢著愉悅，點點小腦袋便掏出手機打電話。
她順手去開擴音，然而語音提示：
“對方正在通話中，請稍後再撥。”
邊子欽暗道糟糕。
一般情況下，可不會有這麼巧的事情，估摸著是自己家人打電話給沈林楓了。
倘若讓沈林楓一家也不去，那豈不是這一次去潿洲島玩，只能三個人了？
不過仔細一想，貌似也不錯。
不過邊子欽能感覺到，回家前一路上心情都很好的沈伊瑤，此刻黛眉微蹙，明顯情緒低落，有一點不開心了。
邊子欽道：“怕你爸爸媽媽不能一起去啊？”
沈伊瑤抿了抿唇：“嗯，我媽媽和我一樣，還沒有看過大海。”
“放心好啦，就算你爸爸媽媽不跟我們一起去，也一樣可以兵分兩路去看大海的。”邊子欽寬慰道。
過了片刻，沈伊瑤再次打電話給沈林楓。
這次電話接得很快，通了之後僅響了一聲就被接了。
電話那邊是沈鶯月：“喂，姐姐？”
邊子欽從語氣中沒有聽出來哭唧唧，心絃稍松。
他可不想沈鶯月難過得哭鼻子。
沈伊瑤問道：“小月，爸爸呢？”
“爸爸和媽媽好像在房間裡商量事情，所以把手機先給我了。”沈鶯月解釋道。
“好，那你等一下把手機給爸爸，電話費貴，我先掛電話了。”
“喔，姐姐再見。”
沈伊瑤掛掉電話，心情依舊有些忐忑。
又等了片刻，沈林楓主動打電話過來了。
沈伊瑤趕緊接通。
沈林楓嗓音溫和：“喂，伊瑤，打電話回來，有什麼事嗎？”
沈伊瑤語氣有些糯，小聲道：“就是···我和同桌還有蕊九姐跟妹妹打算明天去看大海，同桌讓我問問爸爸媽媽要不要一起去？”
“爸爸知道了，剛才你雅蘭奶奶打電話過來了，說是去潿洲島對吧？”
“嗯，是的。”
“不好意思啊伊瑤，爸爸身體坐不了船，可能去不了，不過爸爸和媽媽商量過了，我們陪你去到海邊的城市，然後呢，爸爸和媽媽，還有小月在海邊看大海就可以了。”
“那，那好吧······”
掛掉電話時，沈伊瑤失落的情緒沒那麼重了，但依舊看得出來有一點點不開心。
“你爸爸身體不太好，確實不能坐船，不過我決定，可以在海邊和你爸爸一起玩一天，然後我們再去潿洲島。”
邊子欽笑看著沈伊瑤：“你覺得怎麼樣？”
沈伊瑤有些心動，垂下眼簾想了想，才問道：“同桌你不會生氣嗎？”
“當然不會，本來就是答應你的事情呀。”邊子欽揉了揉她小腦瓜。
有董阿姨在旁邊看著，沈伊瑤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不過沒有躲開同桌的摸頭，垂著腦袋對心薇蕊道：“蕊九姐呢？”
心薇蕊笑著搖搖頭：“我也不會。”
在海邊玩一天，就代表能多玩一天，怎麼可能會介意呢！
沈伊瑤聞言，感覺心裡又甜甜的了，她道：“同桌，還有一個事。”
“你說。”邊子欽微微頷首。
沈伊瑤小聲說：“這次去看海，能不能花我的錢就好了。”
邊子欽盤算了一下沈伊瑤和心薇蕊的存款，笑道：“去玩一趟的開消，可是很貴的哦。”
“要花多少錢？”沈伊瑤懵懵問道。
每個月同桌給她發兩千塊錢工資，她會讓聖貴爺爺幫忙帶1500回去，自己留下來500。
而平常時一日三餐都是在家裡解決的，所以她基本花不了什麼錢，現在存款大概還有三千塊，全部都藏在房間櫃子裡的抱熊屁股下面。
邊子欽認真道：“加上你爸爸媽媽還有小月的話，這麼多人的車費、住宿費，還有吃飯遊玩，至少要五六千塊。”
“這麼多啊？”沈伊瑤驚了一下。
“當然。”邊子欽笑了笑。
這還是往少了說的。
而這時，心薇蕊也默默盤算了一下，開口道：“我也出吧，我和伊瑤可以一人出一半。”
在旁邊一言不發笑眯眯吃瓜的董一曼聞言，馬上站起身摟過小雅兒抱在懷裡上樓。
她覺得自己呆在這裡吃瓜，好像不太合適了。
沈伊瑤目送董阿姨上樓，說道：“那不好，我爸爸媽媽三個人。”
心薇蕊坐到沈伊瑤旁邊，握上她的手，柔聲說：“我們不用分得那麼清楚的。”
在她眼裡，以後都是一家人啦，都是要跟著邊子欽的，所以誰花錢其實都一樣的。
“那，算我借蕊九姐的好不好？”沈伊瑤還是覺得不妥。
“我們是一家人呀。”
心薇蕊也摸了摸沈伊瑤小腦瓜，眉眼彎彎笑道：“以後呀，你的爸爸媽媽，就是我爸爸媽媽，而小月，也是我妹妹啊。”
邊子欽笑而不語，默默的低下頭，挺拔的背脊也如遲暮的老者般佝僂下來，眼底少見地閃過頗多複雜的神色。
落寞，心疼，更多的是自責。
還是自己太貪心了點，說實在的，邊子欽自認對不起心薇蕊。
無論是前世的，還是這一世的，都對不起她們。
心薇蕊一直都很好，她雖然很多事都不懂，但她懂去考慮很多事情，一直以來都是她在包容著沈伊瑤，知道自己的想法後，也能坦然接受。
和前世那個一直包容自己，一直照顧著自己的那個女人一樣。
倘若換做別人，是絕對做不到這種程度的。
此刻，邊子欽想到前世的心薇蕊，心裡有一種心緒不寧，非常複雜難言的感覺，那種感覺，說不上來。
前世的心薇蕊離開後，他沒有去送她最後一程。
直到重生前，也依舊沒有去她墓碑前看過她，一次都沒有。
他不敢去看，他一直在逃避，覺得只要不去看，心薇蕊就是還活著的。
此刻，硬要說是什麼，那就是一種難以言喻的遺憾。
他感覺自己心跳忽地跳得很快，腦袋與胸膛逐漸熾熱，熱流裹挾得連眼前視野都開始模糊了。
不是錯覺，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越來越快了。
耳畔彷彿傳來了小雅兒‘咯咯咯’的憨笑。
還有沈鶯月跑向田野迎接大黃和小白那兩隻土獵歸來時，銀鈴般的童笑聲。
以及在僮寨【勞勤】木屋時，心薇蕊磕磕巴巴的說話聲。
很嘈雜！
忽地，邊子欽緩緩閉上眼睛，佝僂著腰蜷縮在沙發上。
雙眸流出兩行清淚，呼吸卻逐漸均勻，顯得很安詳···
······
邊子欽昏迷前一刻，感覺整個屋子一下陷入了絕對的黑暗和沉寂。
可是總有一種詭異的燈光環繞著他，然後他意識不由浮現了一個驚人的推測。
燈光是假的，心薇蕊是假的，沈伊瑤也是假的，以及他的重生與人生···原來都是假的！
這一切不過是一個夢而已。
邊子欽感覺燈又亮了，燈光映照的範圍越來越大，很快便碩大無比。
燈光中間呈現一個漩渦樣的狀態，看的人頭暈，邊子欽想努力保持清醒，感覺耳邊開始嘈雜，想起身，可是沒有一點力氣。
後來邊子欽乾脆什麼也不做了，只是呆呆的感受著刺目的燈光，期間能感受到無數人來看望他。
有邊家村人、憫智誠人，有自己帶過的學生，以前的下屬，一些商界政界，各行各業的都有。
他們好像跟自己說了很多很多，又好像什麼都沒說。
不知道意識朦朧了多久，渾渾噩噩中，貌似耳畔又開始嘈雜了，儀器聲、磁療穩器衝撞摩擦出的陣陣聲浪，以及···人聲！
邊子欽感覺自己貌似又能思考了，他眼前逐漸清晰，眼前的燈光也越來越亮，除了燈光，還有兩位穿著白褂的人。
有些朦朧，根本看不清這兩個人面容和眼神。
身體的觸覺越來越強了，嘴巴與鼻子彷彿被什麼東西籠罩著，邊子欽試探著開口了：“我想坐。”
“什麼？”兩個白大褂都稍低下頭，側耳傾聽。
“我想坐。”邊子欽聲音更清晰了，他自己都聽到了自己的聲音。
可是，聲音好像···很像一個遲暮的老者！
其中一個白大褂說道：“06，床位傾斜，35度角。”
緊接著，邊子欽感覺自己的後背有一股推力，緩緩上升，視野逐漸離開頭頂的燈源。
映入眼簾的是純白色牆面，衣領敞開著，右腹部連著一條透明軟管，淡藍色的液體隨著自己坐起身，溢位到透明軟管中。
肌膚褶皺，骨瘦如柴，清晰可見根根肋骨，還有······有許多老人斑。
邊子欽瞳孔驟縮，顫顫巍巍道：“手，我的手，我，我要看我的手。”
他其實已經知道答案了。
其中一個白大褂忽然跑了出去。
另一個白大褂先應了一聲，然後說了一聲：“06，護板，病理三級柔軟、溫度42度。”
兩側床沿忽地升起一條藍色的長方形餐桌板。
白大褂小心翼翼地伸手掀開被褥，把邊子欽雙手放上餐桌板。
這雙手枯瘦，泛灰，指甲褐黃且黯淡毫無光澤，不過，邊子欽能從掌心中感受到一絲溫熱。
邊子欽感覺心頭一緊，不對，他感覺不到心臟的跳動，貌似他許多器官，早就已經換成仿生體了。
重生這場夢，好真實啊！
儘管落差感很強，然而邊子欽不敢細琢，越想，他感覺頭腦越是昏沉。
他朝白大褂問道：“請問我昏睡了多久？”
“欽老，一共十七天。”
“你是···小楊嗎？”
“對，我是。”小楊點點頭。
“剛才跑出去那個，是小鄒嗎？”
小楊又點了點頭，欲言又止。
此刻邊子欽老爺子身後十七八項體徵檢測顯示預警項中，增加了兩條預警：
【腦細胞過度活躍，生理性神經元記憶讀取頻繁，建議使用艾司唑侖Ⅱ、苯巴比妥Ⅶ······】
看著那些令人心驚肉跳的資料，小楊不太敢直接說，怕邊子欽老爺子再受到刺激了。
隨既，他意識接入虛擬世界，在虛擬世界下達用藥指令。
邊子欽渾然不覺，昏黃泛灰的渾濁雙目呆呆的，嘴裡低聲喃喃自語著：
“十七天麼···”
“呵呵，也對，那個夢，好像日復一日三點一線的日常很多呢···”
“所以，哪有什麼重生，只不過是一個快死的老驥伏櫪，最後一點點幻想而已，在走馬燈，並進行了深入的幻想。”
“可是，好不甘心啊，這不一定是夢啊，沈伊瑤···”
“我要見五堂弟邊子野和沈思瑤···算了···”
他嗅覺衰退的鼻子聞不到供氧管裡，貌似氣味變了，但他感覺到了腦袋開始發暈。
他知道自己該休息了，便朝白大褂道：“我要再睡一覺，不要讓人進來擾我。”
“好，欽老您先休息吧。”
小楊眼底閃過一絲不忍。
他不確定邊子欽老爺子這一覺會不會長眠，但他知道，倘若不這樣做，那邊老爺子很可能會繼續想事情，那樣對身體更不好。
等邊子欽腦細胞在藥液的作用下，逐漸沉眠趨於穩定，小楊舒了口氣走出房間關上門。
老爺子真的太脆弱了，這一覺，很可能會睡進他身下早就準備好了的克隆艙裡，再也醒不過來。
小楊出了房間後，坐在長廊的椅子上，意識連線虛擬世界，讓智慧讀取出剛才邊老爺子神經元裡的幻想。
倘若有什麼心願，他想替邊老爺子完成。
很快，便有密密麻麻，前言不搭後語，斷斷續續的文字轉出。
小楊一眼掃去，什麼重生在高中、沒親過沈伊瑤、親過心薇蕊、沒抱夠小雅兒、沒能看著小雅兒長大······
“666。”
小楊鼻尖一酸，長嘆口氣：“欽老，終究是寡了一輩子的老寡公啊，即便是走馬燈，還在想女人······”
而讀取的最後面，停留在：想要見堂弟邊子野和沈思瑤上。
這一段很清晰，小楊又往上翻了翻。
“看來欽老也知道自己在做夢啊，可能在夢裡，太真實了，也對，睡了十七天···”
忽地，小楊眨了眨眼睛，猛地意識到什麼。
這十七天裡，神經元與腦細胞被磁場穩定，在藥物幫助下休眠的人······會做夢嗎？
應該···不會的吧。
就算會，會做這麼繁雜的夢嗎？
小楊驟然站起，來回踱步，直到小鄒領著七八個或老或小的人匆匆趕過來，他才停下步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