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奈何橋，三生石

孟然不知道走了多久，腳下青石板路好似向前無限延伸，前方霧氣籠罩，完全看不到盡頭。

身後也同樣如此。

兩側的景緻卻是一直都在變化，否則他差點都以為自己是在原地踏步。

入目看去盡是高聳獨立的樓閣，有微弱毫光忽明忽滅，彷彿一盞蠟燭被人無意間撞倒，令火苗不停搖曳跳動。

一路上都沒有任何聲音，即便是孟然的腳踩在青石板路上也是如此。

突然來到一個陌生之處，更別提還有“地府”，“陰間”等詞彙的加持，若是換做村中任何一人來，估計都要被嚇破了膽。

孟然卻並沒有這種感覺，說起來連他自己都覺得奇怪。

他甚至感覺有些熟悉親近，恍惚之間有一種回到青龍觀的錯覺。

小時候師父曾牽著他的手走在道觀外的山路，當時也有山霧，像是一隻貪婪的野獸，不斷吞食著或遠或近的景色。

“師父，我爹孃是誰？”

“你爹孃嗎？嗯……他們在很遠很遠的地方，不過以後你們會相見的。”

“很遠是多遠？有青龍觀到鎮上那麼遠嗎？”

“遠的多，遠的多……”師父突然停住腳步，伸出一隻大手，緩緩拍了拍小孟然的頭頂。

……

孟然恍惚陷入回憶之中，忽然猛地驚醒，瞬間從中抽離出來。

“我怎麼會擁有這段記憶？我……想起來了？”

自從覺醒宿慧之後，孟然不斷在丟失記憶。

就彷彿一件不斷被人抽扯毛線的舊毛衣，三個月的時間，這件“毛衣”早已經變得支零破碎，再難以構建出什麼記憶片段。

但方才……

孟然似乎是感覺到什麼，耳廓微動，下意識朝著前方望去。

只見原本擁擠聚攏的霧團兒不知何時已經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人頭攢動的數道身影。

這些人彷彿憑空出現，沒有半點徵兆，孟然掃了眼四周，發現同樣圍滿了人。

他彷彿是漂泊洋流上的一艘單薄小船，被潮湧的人流不停的往前趕去。

這些人與平常所見到的並無二致，只是臉色慘淡，表情木訥，並且所有人都在看向同一處地方，彷彿那裡才是他們的目的地。

憑藉著以往聽聞的諸多俗世奇說，孟然心中隱隱升起一個猜測。

他抬起目光，視線朝著那處方向遠眺，只見前方潮湧如水的人流之上，似乎正矗立著一座牌坊。

上面雕樑畫棟，各種奇異紋路圖案攝人心魄，直擊心神，其上“奈何橋”三個大字好似龍游蛇走，崢嶸非凡。

孟然心底一沉，終於確定了心中所想。

這是給他弄到死人投胎之處了！？

同時間，原本紛亂冗雜的人群倏然有了秩序，竟開始一個個排起隊來，緩緩朝著那處牌坊推進。

孟然前面是一個女子，雖看不見相貌，但觀其背影以及行走之間的風韻，也足以見得生前定是傾國傾城之姿容。

而在看向身後之時，孟然不由微微一愣，顯得很是詫異。

此人體態寬胖，寬臉豎鼻，不正是胡德甫胡員外嗎？

此處是鬼魂輪迴投胎的奈何橋，胡員外分明還活的好好的，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

孟然想開口說話，卻發現自己無法發出聲音，身後都胡員外則同樣是木訥神情，似乎並不認識他。

難道說這個不是胡員外？

思忖之時，一行人距離那座牌坊已經越來越近了。

上方“奈何橋”三個大字也越發清晰。

“楚芊芊。”

一道女子聲音傳來，語氣聽起來很是慵懶。

站在孟然前方的那名女子緩緩上前，這樣一來，孟然眼前視線倏然開闊起來。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座鐵鎖吊橋，兩座橋墩之上都密密麻麻刻著許多名字，都是渡過此橋前往輪迴的往生者。

奈何橋邊站著一個女子，穿玄色對襟衣袍，頭頂發冠，相貌意外的年輕，並非孟然印象之中的“孟婆”形象。

只見其掌中捧著一隻瓷碗，正將一支筆遞給對方。

“將你的名字，刻在‘三生石’上面。”

女子接過，來到橋墩前，寫下自己的名字。

但不知為何，每次寫到最後一個“芊”字之時，都彷彿有什麼力量在阻攔她一般，不允許她繼續下筆，幾息時間後，名字的前面兩個字也隨之消失。

孟婆皺了皺眉，抬手將女子招了過來，食指在其額前輕輕一掃，女子眉心之處瞬間飛出四團霧氣。

見此，孟婆面色如常的收回了手，卻沒再讓女子在三生石上寫下名字，而是站到了自己的身後。

她剛準備喊下一個名字之時，目光忽然落在孟然身上，不由得微微一頓，卻也只持續了一瞬便恢復如常。

她沒有讓孟然在“三生石”上寫下名字，而是直接叫他過橋。

孟然自然不會多嘴詢問什麼，他走到橋邊掃了一眼那三生石，卻見那些名字之中並未出現“張夢龍”三個字。

他對此並不顯得驚訝，對於師父還活著這件事，更加篤定了。

“胡德甫。”

此時，身後孟婆的聲音再次響起，孟然聽到這個名字，下意識回頭望去，卻見正是方才站在他身後那人。

只不過對方似乎也無法在“三生石”上寫下姓名，被孟婆招出四團霧氣之後，與名為“楚芊芊”的女子一起被留在一旁。

孟然收回目光，緩緩踏上了由鐵鎖連結顯得晃盪不已的奈何橋。

“胡員外真的死了……”

孟然在橋上一路行走，腦海中思緒縈繞。

既然這裡的是真的胡員外，那麼之前在鬼哭林所見到的，必然是假的了。

此時他也終於理清，為何嶽明口中所說的胡府座上賓為二位，此次出現的卻只有一個“聖姑姑”了。

胡員外尋找幼女只是個幌子，他們真正目的仍然是鬼哭林之中隱藏的機緣……

同時孟然也在想：胡員外以及楚芊芊為何無法過橋，被招出的四團霧氣又是什麼？

他隱約感覺，這或許與他們的死因有關。

“楚芊芊……楚芊芊。”

孟然反覆琢磨這個名字，總覺得曾經在哪裡看到過一樣。

鐺！鐺！鐺！

正回憶之時，忽有一聲滾蕩心神的鐘聲響起，孟然抬起頭來，卻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早已走完奈何橋。

此時正站在兩面黑漆銅釘，獸首金環的莊嚴大門前。

左右兩側皆有高約兩丈，猙獰可怖的牛頭馬面執銳鎮守，一隊由奈何橋上走下的“鬼魂”，全部一個接一個的朝著右面那面大門走去。

孟然正思忖該走哪邊之時，忽有一道重如洪鐘的聲音響起：

“道長，千秋城城隍大人有請前往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