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鳳把自己整個人泡在浴池的熱水裡,儘量放鬆了四肢,他實在覺得很疲倦,一種從心底深處發出來的疲倦和厭倦。

“你看起來好像很累?要不要我幫你擦一擦後背?”

石破天拿下臉上的熱毛巾,舒服地長出一口氣,瞥見滿身疲倦的陸小鳳後,一臉關心地問道。

“阿黃最喜歡我給它搓澡了,每一次搓完澡都要興奮地滿地跑。”

陸小鳳嘆了口氣:“人是不會喜歡滿地跑的,所以你說的阿黃不是一個人。”

“阿黃是我養的一條狗。”

“果不其然。”

對於石破天的妄言妄語,陸小鳳也已經見怪不怪,若是不從嘴中迸出幾句胡話來,那石破天就不是石破天了。

“或許有一條狗會喜歡讓你搓澡,卻不代表也會有其他的人喜歡。”

“可是狗和人也沒什麼區別呀!大黃喜歡的事情,別人也應該會喜歡的,我也喜歡別人給我搓澡。”

“呵,狗和人確實沒什麼不同。”

陸小鳳冷笑道:“狗會為了爭搶一塊肉骨頭與別的狗拼命,人也會為了一塊看不見的肉骨頭與別人拼命。”

“我一直都不懂他們為什麼總是喜歡殺來殺去的,大家一起開開心心地生活在一起難道不好嗎?”

“我希望史婆婆和阿秀開心快樂地活著,也希望侍劍姐姐,丁丁當當,不三不四爺爺,白爺爺,他們也能開心快樂地活著。”

石破天撓了撓頭,面上露出一副傻笑的模樣。

然而在陸小鳳眼中,石破天傻笑的樣子不僅不傻,反而極顯智慧。

希望自己在意的人活著,這已經是極低的要求,懂得知足的人只會擁有快樂,而江湖上的卻不會這麼想,他們想要在意的人活著,也想他們可以活得更好。

為了活得更好,就需要去傷害他人的利益。

“若是西門吹雪與葉孤城的決戰延後,會是什麼人獲利?”

陸小鳳重新將熱毛巾蓋在臉上,又開始思索起這個問題的答案來。

本來西門吹雪與葉孤城的決戰是兩人一致決定的事情,這一決定容不得他人去勸。

陸小鳳自認為是西門吹雪的朋友,也勸不得西門吹雪回心轉意。

在西門吹雪心中,殺人和被殺都是件非常神聖的事。

劍客的最高榮譽,便是死在另一劍客的劍下。

可如今西門吹雪延後決戰的日期,葉孤城也同意了決戰的延後,這就不得不讓人有所深思了。

尤其是江湖上還莫名出現了數名用劍的好手。

忽然間。

陸小鳳腦海中閃過一個人名。

木道人。

越女阿青最出名的一戰,便是一劍刺傷武當名宿木道人。

也正是那個時候開始,江湖上才有了那數名劍客前往京城的訊息。

然時值西門吹雪與葉孤城的一戰,江湖中湧入京城的好手不下於三四百數,就算是那幾人的劍法不凡,也不至於引起這麼大的波瀾來。

這也是陸小鳳最想不透的一點。

無論是越女阿青,邋遢道人,又或是江湖俠侶,燕十三等人,從沒人見過他們出劍,只不過傳出幾道流言,便奠定他們劍道好手的地位。

彷彿在江湖中的某一處,有人拋下一張巨網,網羅江湖中所有人的視線。

當所有人的視線集中於一處,真正的陰謀便會出現。

“小鳳兄弟,你又在想什麼?”

石破天看著陸小鳳揭開面上的熱毛巾,一雙劍眉緊蹙不散,似乎陷入了迷茫之中。

“你可還記得,李燕北說過可惜。”

陸小鳳問道。

“什麼可惜?”

石破天錯愕道。

他知道李燕北是誰,就是早上和他們一起的壯漢大哥,不過對於那人的話記得不清,猛然被陸小鳳一問,也是反應不及。

“那位大哥說:只是可惜,西門吹雪似乎並不願意與葉孤城一戰。”

石破天只是純真,並非是單純的愚笨,腦海中稍微思索,也記起早上那位大哥說的話。

說起這話的時候,石破天也模仿其李燕北的神態語氣,復刻了這一句話的神韻。

“西門吹雪是我的朋友,也是李燕北的朋友,他不會想要西門吹雪跟人拼命,更不會想要利用西門吹雪去搶別人的地盤。”

“所以他不應該是那個說可惜的人。”

陸小鳳摸著鬍鬚,腦海中隱隱有種猜測,卻始終抓不住其中的關鍵。

“這一戰是西門吹雪與葉孤城決意要打的,就算是他們自己,也同樣無法阻攔。”

“一場註定發生的決戰,並不會因為日期的延後而讓人感到可惜。”

有了這一想法後,陸小鳳的思緒清明幾分:“除非這一場決戰不會發生。”

就在陸小鳳還在思考的時候。

京城前門大街的一間客棧中。

獨孤劍一人坐在靠近角落的桌前,背對著窗外的街道。

桌上擺放著一壺茶水,滿斟的茶杯靜立,隨著街道上的車輪壓過石板,杯中的茶水盪出細微的漣漪。

早上時候燕十三一個人出了客棧,只留下獨孤劍一人靜坐在客棧的前堂。

前堂內的客人來一波去一波,唯獨角落裡的這一張客桌沒有變過客人。

一道白色身影坐在獨孤劍的對面,如雪一般的潔白之色,猶如謫仙般高貴無瑕。

“你在等我?”

葉孤城問道。

“我在等很多人,不止你一人。”

獨孤劍抬眸看了葉孤城一眼,正如他所想象的劍客,眼中淡漠無情,只有對劍的心誠。

“他們來了。”

就在獨孤劍說話的時候,燕十三提著一個乞丐走入客棧,並沒有來到兩人的桌位,而是選了一處靠門的位置。

緊隨在燕十三身後的,則是雙鬢銀霜的楊過,以及十六年來音容不改的小龍女。

楊過環視客棧前堂一圈,目光在獨孤劍身上停留片刻,與小龍女選了靠近櫃檯的桌位落座。

只是多了四個人,整間客棧中彷彿籠罩著一股令人窒息的壓抑氣氛,有三兩桌食客禁不住這種氛圍,急急忙忙結了賬後,慌不擇路地出了客棧。

“你知道他們會來?”

葉孤城看了四人一眼,朝獨孤劍問道。

對於劍客而言,對手的劍就像是一盞黑夜裡的明燈,無需透過肉眼去看,也能感受到對方的劍。

所以進入客棧的四人中,就有兩人的劍鋒芒盡顯,而其餘兩人,一人劍心有缺,一人劍境不足。

可即便是那兩人,依舊是江湖上少見的劍道高手。

“是我帶他們來的,他們自然會來。”

獨孤劍的話不輕不重,在靜寂的客棧前堂中卻是清晰可聞。

楊過微微皺起眉頭,而小龍女則是往獨孤劍的方向探了一眼。

只有知道自己並非處於原先世界的人,才能真正理解獨孤劍話裡的意思。

這即便是做出如此神通廣大的事情,獨孤劍卻沒有半點自得,彷彿只是述說無關緊要的小事。

就在此時,客棧門口又出現了一道身影,那是一名容貌清秀的少女,弱質纖纖的身材,穿著翠綠衣裳,手中拿著一根綠色竹棒。

小龍女最先被少女吸引,看向少女的目光中帶著一抹驚豔之色。

少女的容貌之昳麗,哪怕是小龍女所修的玉女心經,也未曾壓下那一眼的悸動。

尤其是少女那與生俱來的爛漫氣息,純真中帶著一絲銳芒,更加讓人無法忽視。

那少女走進客棧之中,徑直來到獨孤劍所處的桌位,坐在獨孤劍與葉孤城的正中。

對於少女的不請自來,無論是獨孤劍還是葉孤城都沒有拒絕,因為這名少女同樣也是一名劍客。

“是你?”

少女的話顯然並不多,聲音嬌嫩,卻也含有幾分憤怒。

這個時候的阿青也不知是遇上范蠡前的阿青,又或是遇上范蠡後的阿青,不過無論是哪個時間段的阿青,都是劍法極為高明的劍客。

“還差三人。”

獨孤劍並沒有回應阿青的話,而是自顧自地說道。

如今就差張三丰,石破天,以及最後的西門吹雪了。

至於木道人,本來也算是一個,然而木道人卻選了暗裡的陰謀。

獨孤劍攜人穿越的地點並不是隨即投放,而是直接將人甩在劍意最為強盛的地方。

過程中可能會有些許偏差,但是大體的結果卻不會有太大的改變。

如今算起來,貌似就只有石破天被甩到別的地方去,其他人都出現在該出現的位置。

謝曉峰本來是投到葉孤城所處的位置,只不過謝曉峰早已棄劍,並沒有選擇多待,而是窩在街頭擺爛。

“小鳳兄弟,就是這個地方。”

客棧門口傳來一道叫嚷聲,陸小鳳被石破天拉著,也是進了客棧之中。

一眼看到客棧裡坐著的人,陸小鳳驀然露出苦笑來。

今兒坐在這裡的人,基本上殺他不用第二招,對於陸小鳳而言,此地基本上與龍潭虎穴無異。

石破天剛想和獨孤劍幾人湊上一桌,便被陸小鳳拉著,選了更角落的桌位入座。

等到陸小鳳與石破天坐定後,客棧門口又出現了兩道身影。

一人身穿修補多處的道袍,頭髮與長鬚皆是花白,面容卻是容光煥發,大有鶴髮童顏的得道高人異象。

只見那道人進了客棧之後,先是朝著獨孤劍微微頷首,又是看向了靠近櫃檯位置的楊過、小龍女。

“武當張君寶拜會神鵰大俠,龍女俠。”

明明道人的年紀遠比楊過與小龍女還要大些,執禮的時候卻是執了一個晚輩的禮節。

楊過並不記得自己見過這位道人,座下的長椅往後一撤,已然錯過道人的拜禮。

“前輩修為高深,楊過擔不得前輩此禮。”

楊過抬手虛指,邀請道人入座。

“神鵰大俠勿需自謙,老道少年時曾受神鵰大俠傳藝之恩,區區俗禮不足掛齒。”

“你的年紀比過兒還大一些,過兒怎麼可能會遇上少年時的你?”

在小龍女眼裡,道人的年紀哪怕不是過百,也有八九十數,如今楊過不過三四十歲,不可能在道人少年時有傳藝之恩。

這一句話問得簡單直接,更讓人清楚小龍女的性情。

“今日遇不上,今後也能遇上。”

道人呵呵一笑,並未在意小龍女的問話。

原本與道人一同出現的,赫然是萬梅山莊的西門吹雪。

西門吹雪同樣是一身白衣,如雪一般潔白,彷彿不染絲毫塵埃。

一路走到獨孤劍所處的桌位,坐在越女阿青的對面。

“既然人已經到齊,那便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