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未到京城,你可知我最懷念的是什麼?”

陸小鳳坐在小攤食桌前,用火燒夾著豬頭肉,就著鹹菜豆汁一喝,腹中的酒氣瞬間衝散不少,滿足地吐出一口濁氣來。

一雙直勾勾的眼眸緊緊盯著陸小鳳,卻沒有回答陸小鳳的話,而是緊鎖著眉頭,說道:“你這時候不應該來。”

“哦,為什麼不該來?”

陸小鳳問道,雖是一聲問句,卻沒有任何疑惑的態度。

“你知道江湖已經變了嗎?”

陸小鳳面前同坐的男人名為李燕北,魁偉強壯,濃眉銳眼,十年前便是京城中最有權力的幾個人之一。

而具有權力的人,對於江湖之事知道得也更多,畢竟權位越高越是容易得罪人,而有些人是註定不能得罪的。

李燕北晨瞪初露時便會從他三十處公館中的其中一處走出,沿著固定的路線走半個時辰。

這地兒幾乎已經算是他的王國,陸小鳳想要尋他,只需要在固定的地方等著即是。

“越女阿青一劍傷了木道人,這一路往京城而來,敗了不少的江湖好手。”

李燕北審視了陸小鳳身旁的青年一眼,這人看起來傻憨憨的,一點兒也不像是能和陸小鳳混到一起的人。

不過陸小鳳不說這人的身份,李燕北也不會去問。

“武當山上也出現了一個高人,那人的莊裡同樣出現了兩個高手。”

陸小鳳連喝三大碗豆汁,點了點頭回道。

“你既然知道,就該知道他們來的不是時候。”

“是因為八月十五快到了?”

李燕北點頭,撥弄一下碗裡的豆汁,這在往日時候是絕佳的晨食,然而此時他卻沒有品味的心思。

“有些人為此賭上了全部身家,所以他們最不想八月十五一戰出現差錯。”

“你也賭了?”

“賭了。”

李燕北不認為自己需要瞞著陸小鳳,詳盡解釋道:“賭了六十萬兩,與對方的全部地盤。”

“這可真是一場豪賭。”

陸小鳳忍不住長長吸了一口氣,六十萬兩的賭注實在不小,尤其還要添上雙方的地盤。

“所以你們認為那些人是為了八月十五的一戰而來?”

“難道不是?”

李燕北道,面上並無意外之色。

“如果你們猜錯了,那可不是一件好事。”

陸小鳳勸了一句,不過他也知道自己並不需要勸這麼一句,李燕北不是蠢人,自然知道這事不是他能參與的。

可天底下真正聰明的人太少,更多的是一些自以為聰明的人。

“木道人都已經輸了,我自然不會去摻和這一趟渾水。”

李燕北說完,又接著說道:“可是有些人不這麼想。”

“明明是兩大用劍高手的比試,為什麼你們非要在上面添上賭注。”

陸小鳳搖了搖頭,江湖上的這些人比葉孤城與西門吹雪更期待那一場決戰。

無論葉孤城與西門吹雪誰輸誰贏,都有人註定輸到一無所有。

“與別人爭鬥同樣是賭,賭自己比對手更厲害一些,為什麼不能賭在別的地方。”

“只是可惜,西門吹雪似乎並不願意與葉孤城一戰。”

李燕北說著可惜,面上也無可惜之色,彷彿早就料定八月十五的一戰會出現問題。

此時李燕北又道:“聽說西門吹雪打算將決戰時間押後一個月。”

陸小鳳卻說:“葉孤城不會同意。”

李燕北搖頭道:“恰恰相反,葉孤城同意了。”

陸小鳳目露驚色,問說:“所以你們認為是那些人的緣故?”

“不是我們,而是他們。”

李燕北反駁了陸小鳳的話。

陸小鳳思慮片刻,言道:“這是有人想要對那些人出手。”

“不知道。”

李燕北搖頭,誠然回道。

這種事情已經超出他的權勢範圍,不是他能知道的事情。

誰都知道有人暗中設局,可誰都猜不透設局之人的用意。

“除了你說的那幾人,其實還有兩人。”

李燕北繼續道:“一人名為燕十三,出手便是殺人的劍法。另一人名為獨孤劍,沒人見過他出手。”

“他們二人昨夜就已經進了城,誰都不敢去試一試他們二人的劍。”

“不過葉孤城應該會去,在葉孤城出手前,所有人都只會觀望。”

聽著李燕北的話,陸小鳳的腦海中浮現出兩道黑色的身影,篤定了李燕北所說的人便是昨夜見到的那兩人。

就在此時,已經吃完晨食,摸著滾圓肚子的石破天忽然道:“你們說話真是奇怪,就和我大哥二哥一樣,讓人怎麼聽也聽不懂。”

石破天一直豎著耳朵,可越聽兩人的話,越是覺得迷糊;這兩人說話雲裡霧裡的,一點兒也不像是阿秀的話,讓人一聽就懂。

“你就不問問他是誰?”

陸小鳳瞥了石破天一眼,朝李燕北問道。

“陸小鳳最喜歡交朋友,不管是什麼樣的朋友,我一點也不會覺得意外。”

“你還真是看得起我。”

陸小鳳苦笑一聲,他有時候真不想和石破天交朋友。

要想和石破天交朋友,首先得有一顆擁有足夠承載力的大心臟。

“你們說的葉孤城和西門吹雪很厲害嗎?”

這一路上石破天也聽過幾次葉孤城與西門吹雪的名字,如今又聽兩人提起,不免覺得有幾分好奇。

“若是世上有神,他們便是劍中之神。”

陸小鳳回道,也是好奇地看向石破天:“你會用劍?”

這是陸小鳳第一次問石破天的武功,他知道石破天的武功不凡,卻不認為兩人的關係好到能問這個問題。

不過如今石破天問了,陸小鳳也想知道石破天到底會什麼武功。

冥冥之中好像有一種感覺,讓陸小鳳覺得石破天的劍法不差,哪怕與西門吹雪相比,也不會遜色分毫。

“小鳳兄弟是說劍法嗎?我和白大俠學過一些,也和觀音娘娘學過一些,他們都說我的劍法很厲害,其實他們都誤會我了,我的武功很普通的。”

石破天連連擺手,面上露出幾分委屈的神色,末了又補上一句:“是他們的武功太差了。”

“這倒是一個有趣的觀點。”

李燕北這時也看了石破天幾眼。

不是我的武功太高,是他們的武功太差。

這句話像是自謙,又顯得無比狂妄。

“我和別人打架的時候,最怕一不小心就把他們打死;阿秀說過,要學會得饒人處且饒人,打死人是不對的。”

“哈哈,陸小鳳的朋友終於是出了個有趣的。”

李燕北面色數變,最後朗聲長笑。

聽到這話的人怕是沒幾人是不笑的。

唯一不笑的人恐怕只有陸小鳳了,這時候的陸小鳳揉著額頭,顯然是對石破天的話感到哭笑不能。

“那你就不要和人動手了。”

陸小鳳勸道。

“我也不想和他們動手,可是就算我綁著雙手,他們打我的時候自個兒就受傷了。”

石破天委屈的表情更讓陸小鳳破防,明明像是自吹自擂的話,又莫名有種讓人想要信服的力量。

就在陸小鳳還在哭笑不得的時候,李燕北的一隻手已經探向狗哥的肩膀。

本來李燕北不是什麼衝動的人,可石破天的話隱隱中帶著一種讓人破防的奇異,就像是天生的嘲諷一般。

李燕北最終還是沒有忍住,想要試一試石破天的武功。

“這位大哥,你這是幹什麼?”

李燕北的手剛一搭上石破天的肩膀,掌心內勁方才吐出,一股澎湃如滔天巨浪的內力瘋狂湧來,瞬間將李燕北的手震開,順帶著震斷李燕北的手骨。

石破天撓頭看向垂著一條胳膊的李燕北,疑惑地問了一句。

“媽的,這小子還真沒有說謊!”

李燕北心中暗罵,看向石破天的目光也逐漸奇怪起來。

活在這個世道,像是這樣天真的人是活不長的,更不要說還擁有這樣的實力。

可眼前的人像個大傻子,偏偏又是武功極強,瞬間打破了李燕北的以往認知。

“你這是吃了個大虧?”

陸小鳳也是極為驚奇,沒想到石破天的武功竟是如此之強,僅憑內力反擊便折了李燕北的一條胳膊。

怪不得石破天會說就算他綁著雙手,別人打他也會受傷。

就這渾厚的內力,誰來都得受傷呀!

“何止是大虧!”

李燕北沒好氣道,掰下長椅的一截椅腿,直接綁在手臂上的斷骨處。

無論石破天說的話再怎麼欠揍,他對石破天是萬萬不敢再招惹了。

“這朋友怕是你陸小鳳交過的朋友中最值的一次。”

李燕北忽然間笑道,人們常說陸小鳳的朋友最多,可真要是遇上危險了,能夠真正不顧後果,毅然出手幫陸小鳳的朋友可就不多了。

哪怕只和石破天說上幾句,李燕北也看出了石破天的性情,這才說石破天是陸小鳳交朋友最值的一次。

“這可是上天送來的朋友。”

陸小鳳笑道。

可不就是,石破天就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原本我還擔心你引火上身,如今看來是不用擔心了。”

李燕北搖了搖頭,抱著斷臂起身,留下一句話後便轉身離開。

走了幾步後,李燕北又回頭道:“小心葉孤城和西門吹雪。”

“這一場決戰究竟有著什麼陰謀?”

目視著李燕北的背影,陸小鳳自語道。

李燕北讓他小心葉孤城和西門吹雪,自然是看出了這場決戰的苗頭,有人想要決戰繼續進行,也有人想要決戰延後。

而無論是葉孤城與西門吹雪,都想決戰延後,所以設局之人必然是兩人中的一人。

這是非常簡單的推論,畢竟想要對付那些人,大機率是轉移視線的佈局。

可陸小鳳卻不這麼覺得,無論是葉孤城還是西門吹雪,他們都不是設局之人,因為那幾人都是劍客,沒有人懂得葉孤城與西門吹雪對劍的執著。

“這可真是一個大難題。”

陸小鳳長嘆一聲,也是頗感這件事情的棘手。

無論是誰都有出手的理由,然而這理由卻又不夠充分,出不出手都在可否之間。

可事實上卻是有人出手了。

不然的話,僅憑几名高手的出現,不會在這短短几日的時間內,就引得所有人的關注。

所有的一切都指向八月十五的決戰。

與此同時。

京城之外,一對俠侶站在城門之前,男人俊逸非凡,幾縷白髮更添一抹成熟穩重的氣度,女人卻是冷豔素雅,彷彿是天仙下凡,引得道道驚豔的目光。

“過兒,你感知的氣息就在這座城裡?”

小龍女遠眺城門後的京城大街一眼,有些疑惑地問道。

論起劍法境界來,她早已比不過相別十六年的過兒,所以在那一道玄妙的氣息前,始終無法明確感知。

“龍兒,那人就在城裡。”

楊過點了點頭,目光顯得更為幽深。

能夠瞬間將他夫婦二人攝到這片陌生天地,足以見得那人的通天手段;若不是那一瞬間的接觸,楊過也無法憑藉那種細微的感知,一路快馬加鞭趕到京城來。

如今蒙古大軍圍攻襄陽城,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過兒,今生今世我們永遠也不會分開。”

小龍女握住楊過滿是厚繭的大手,清冷的面容中流露出一縷疼惜之色。

“無論那人是誰,都不能將你我分開。”

楊過也是握緊了小龍女的手,這一對俠侶越過人流,義無反顧地朝城裡走去。

而在各個暗處,數道目光遠眺著兩人的身影,直至兩人完全消失在視線中後,這才快速離去。

“他們走了?”

入了城後,楊過與小龍女對視一眼,兩人眼中盡是浮現出疑惑之色。

他們心知自己不是此方世界之人,這一路上也是快馬加鞭地趕路,沒想到剛剛到了京城,就有人暗中窺探。

“那人好像有點不同。”

楊過的目光越過人流,一眼就看到一個躺在街頭的乞丐。

與尋常乞丐不同的是,那人衣裳破爛,身旁卻是躺著一柄精緻高貴的長劍,哪怕那人沒有絲毫在意,也沒人敢朝那柄劍出手。

就在楊過還在關注那名乞丐的時候,乞丐身前忽然出現了一道黑影。

“謝曉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