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燦爛,早先蹲守趙家外的馮石,得到訊息,此刻領著數十名衙役入了莊子。
剛推開大門,因為光線不足,馮石沒注意到倒在門邊的門房,一腳踩在他那條壞腿上,頓時一個踉蹌。
門房嗷的一嗓子就痛醒了,鼻涕眼淚橫流,在地上哭得稀里嘩啦。
“馮班頭……”
跟隨進入的衙役臉色古怪的望著馮石。
只因為馮石那一腳,直接將門房還有望復原的斷腿踩了個反關節扭曲,眼看就接不回去了。
“看什麼看,還不綁了帶下去。”
馮石老臉一紅,板著臉跨過哀嚎門房身體,往裡面去了,手下衙役立刻出來兩個,將門房抬了出去。
再往裡走,入眼皆是倒地生死不明的漢子,馮石此刻顧不上羞臊,趕忙上前檢視。
“還好,都有氣。”
身旁衙役將燈籠湊近,馮石視線在他們下巴停留了幾息,起身揮手,隨後便有衙役有條不紊將這些人全部往外抬。
不長的通道,衙役們抬出去十幾人,最輕傷都是下巴被卸,一條胳膊脫臼。
“馮班頭,那公子哥看著可不像是這麼狠的人啊。”
“哼,人心隔肚皮,所以要擦亮眼睛……我的老天爺啊!”
馮石正打算接著衙役的話,談一談自己的人生經驗,卻不料剛過拐角,眼前慘狀,讓他下意識驚撥出聲。
放眼望去,滿地都躺著人,大院中央位置,一個少年身影,雙手枕在腦後,曲腿躺在一張長板凳上,好似在睡覺。
“來了。”
不待馮石開口,李雲睜眼,坐起身來,扭頭望了過來。
“他們都沒死,只是昏了過去,莊子裡被他們拐來的女孩,還有那些賬本啥的,都在後院,過了這道門,就能看見。”
馮石嚥了口唾沫,他不知道自己此刻表情是怎麼樣的,但肯定很精彩。
“王二,帶幾個機靈的兄弟去後院,其他人把這裡的人都抬出去。”
吩咐了一句後,馮石舉著燈籠,盯著地面,踮著腳來到李雲身旁。
“公子,等下還得請你和我們走一趟。”
馮石用的是商量的語氣,措辭也很恭敬,眼前一幕著實嚇到了他。
這些人不可能是被打昏後,全部堆放在這。
現場沒有大規模火併的痕跡,出手之人數量不多,且打昏比殺死要難得多,打昏說明動手的人遊刃有餘,才能精準控制力道。
兩相結合,出手之人的恐怖,他根本無法想象。
當然他沒往李雲以一敵百上想,或者說壓根就沒有這個概念。
李雲心知馮石是公事公辦,他進縣衙也就走個過場,點頭道:“沒問題。”
馮石心中大石落下,他就怕李雲年輕氣盛,聽到要被帶走就炸毛。
屍體和昏迷的人都很重,因為無意識狀態下,被搬運的人身體完全放鬆,搬的人無法借力。
四十多名衙役,兩人一組,來回四五趟,方才將所有人搬到外面,全都累得腰都直不起來。
除此之外,還有大量賬本書信,以及二十多名被拐女孩被帶到莊子外空地。
李雲出來時,就看到莊子外的街道,鋪滿了人。
接著有離開去而復返的衙役,帶著更多的人手,推著板車趕來,其餘衙役又開始把人往板車上裝。
估摸著這麼幹下去,到縣衙時,天都要亮了,李雲索性直接上前幫忙。
只見他一手提一個,輕巧放在班車上,碼的穩穩當當。
他的動作很快,往往衙役們才搬上一個人,他就來回了兩趟,這一幕再次刷爆馮石等人眼球。
“嘶……真乃天生神力。”
有李雲的幫助,小半個時辰過去,所有昏迷的義公幫幫眾,連同許暢和中年文士,全都堆在了板車上。
衙役們小心扶著車,後面跟著被拐女孩和抬著證物的衙役,一起朝縣衙走去。
烏雲散去,明月高懸。
大半個時辰後,一行人終於抵達縣衙,只見縣衙門口,眼睛有些浮腫的縣令,帶著同樣眼睛浮腫的師爺,早已穿戴整齊,等候多時。
“大人,所有人犯都已帶到,後面那些女子,都是被拐的良家女子,那兩個箱子裡,是義公幫的賬本和不法書信。”
“嗯,人犯都押進大牢,妥善看守,那些女子……我讓我夫人暫時將她們安置在內院,那兩箱東西,搬到刑堂,嚴加看守,如有所失,拿你是問。”
“是。”
應了一聲,馮石領著一眾衙役入內,縣令也轉身朝裡走去。
李雲好似被遺忘了一般,站在角落無人問津。
這時師爺走來扯了扯他的衣袖,朝門內努了努嘴,他立刻會意,跟著一起離開。
師爺帶著他左拐右拐,來到一間書房,掌燈等候。
不多時,一身官袍的縣令走了進來。
“真是英雄出少年啊,一人之力,居然挑了整個義公幫,厲害。”
李雲眉頭微皺,話的內容雖然是誇讚,但縣令的語氣,卻像是在陰陽。
不過對方年齡上是長輩,又剛給他收拾收尾,李雲還是起身拱手行了一禮。
“小子李雲,見過大人。”
“嗯,本官陳悅,字福緣,坐吧。”
陳悅沒有端長輩的架子,拱手回禮,然後較隨意的坐下。
“師爺,你去前面盯著點,別出岔子。”
待師爺離開,李雲聚炁於耳聽了聽,發現書房內,就他和陳悅兩人。
“老夫德隆十六年進士,與林兄是同鄉,他是我的硯兄。”
“硯兄?”
見李雲疑惑的樣子,陳悅嘆了口氣道:“聽林兄說,你是被你師父養大,也讀了書,他難道沒告訴你,在同一書院讀書的學子,年長者為硯兄?”
李雲哪懂這些,大方承認道:“師父只教了我做人的道理和兵家知識,這些虛禮,我們不講究。”
“呵呵,這性子,果然天生武將殺胚。”
這話聽著是罵人,卻比之前那句誇獎聽得要順耳得多。
他發現這陳悅應該不是一個循規蹈矩的人,在外端著身份架子,禮儀一板一眼,但私下卻是怎麼舒服怎麼來。
而他在自己面前說他和林如海是同鄉,還是同書院的師兄弟關係,又表現得這麼放鬆,是在告訴他,他是自己人。
不過沒林如海親口說明,他並沒有完全信任陳悅釋放的資訊。
“小子志向便是為將,但不是殺胚,我殺人,只殺該殺之人。”
“不和你爭,沒意義,聊聊今夜的事吧,你這麼一鬧,老夫大半夜起來給你擦屁股,這覺睡不好,以後都得少活兩年。”
這話李雲沒法接,只能保持沉默。
“也是個無趣的,說正事,今夜一口氣端了義公幫,明日那周家就會有人上門施壓,畢竟他們莊子裡搜出的東西,全都在老夫手上,你也會成為他們重點關注物件。”
“哪個鹽商發家,手裡沒沾血,私底下手段陰毒,這時候你最好是躲在林兄麾下,避避風頭,但現實是你不能躲,那些鹽商手底下養著的幫派,個個都不乾淨,你得以最快的速度,一家一家掃蕩過去,我們能幫你頂住官面上的壓力,但市井中的兇險,就只能靠你自己。”
“多謝林大人和陳大人你們的照拂,小子知道這事的兇險,但他們奈何不了我。”
“有點膽氣,不過大話誰都會說,還得做,記住動作要快,要快到他們反應不過來,天不早了,回去吧,老夫也該處理這一干人犯了。”
“小子告退。”
李雲起身拱手,而後轉身離開房間,自有小廝領路出縣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