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立眯了眯眼,稍稍猶豫,沒有冒然選擇出手,而是待在下方山野叢林當中,儘量按照自己的經驗,遮掩身形。

爾後手下一抹,不知是從袖口,還是從哪兒,拿出來了兩枚暗器,嚴陣以待,尋覓良機。

不過片刻,頭上廝殺愈來愈激烈,公西長衣,頹勢明顯。

韓立雖和這位已經名聞天下的玉面郎稱兄道弟,但實際上,兩人年歲相差不小,有將近是十幾歲。

只因志趣相投,而且上輩似乎有些情份,他這個初出茅廬而名不見經傳的山村小子,才能如此一論長短。

‘公西兄對我多有照顧,不能袖手旁觀,若是我將底牌全露出來,縱然是無法斬殺掉這兩個人,逃跑應該也不成問題。’

韓立心中飛速思忖一遍,皺了皺眉,下定決心,轉念又想到了某事,不由側頭望向了雲樓山,“不知我爹說的那位,是否在這,難道是猜錯了?”

手中一攏,做出了施暗器的架勢。

可在此時,公西長衣不敵向後倒退,兩名修士使用法器,施展招式之際,忽聽一道聲音自天地間響起。

“原來是長衣啊,不錯,不錯,習武竟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恐怕是我當年,或者是墨青……墨北溟前輩,也難是你對手了。”

聲音當中,夾雜著兩分的笑意,潑下來的雨幕,似乎同樣受到影響,為之一頓。

嘩啦啦——!

僅僅停滯兩息,所積攢的雨水,便又嘩啦啦地落下去。

韓立面色一變,將要調動內力扔出去的暗器,重又回到袖內。

來了!

才開口說一句話,就能有如此的威勢,必是修士無疑。

而且境界,應該是隻高不低。

韓立抬頭,朝著左右張望,尋覓蹤影。

那倆築基修士,乃是修道中人,對於周圍氣機變化,更為清楚,更為明白這股底蘊強弱。

法相!

兩人相互一視,沉吟半響,說道:“哪位道友在此,何必裝神弄鬼?!”

同時,各自暗中掐訣,調動丹田內的氣機,連醞釀好襲殺公西長衣的招式,一同頓下,專心致志,警戒四周。

環視一圈,爾後一齊目光凝向下方,見有一人走了出來。

不錯,是走。

雲霧大陣變化,原本灰濛濛不見山巒真相的白氣自行散開一條路來,形成一條臺階,凝成實質,如同白玉。

在那一條通天台階之上,出現了一個人影,腳步不急不緩,拾階而上,速度卻是一點不慢,一步移動能有數丈。

從面容上看,他的年歲不大,約二十許,比起韓立自己,都要顯得年輕,並且身穿一襲白袍,從容瀟灑。

“修士?不知道有多大了。”

韓立心中思忖,眼中露出豔慕神色,雙目一眨不眨,死死盯著,見到那年輕人身旁,還有一條白犬,頗為神俊,在那白犬身上,另外還有一頭金色猴子,不過一兩尺長,金澤湛湛。

一狗一猴,嬉戲打鬧,好不熱鬧。

公西長衣眉宇之間露出欣喜之色,手下一停,將橫亙在半空中的金絲收回,側頭喊了一聲,“白哥!”

依舊如同許多年前一樣。

兩名魔修,乃是久經戰陣之人,立刻捕捉到了機會,極為心有靈犀,同時抬手,法器一顫,化作兩縷線芒,各自劃了一個弧後,攻了過去。

不管來人如何,要先斬殺這公西長衣再說,一介武夫,能有如此實力,必是心腹大患,對於他們執掌控制岐國江湖,影響太大。

況且,這新來的修士,明顯認識,那就更不能讓這雙方匯合交流了。

否則的話,自己這邊,只會敗得更加徹底。

“兩位道友,莫非是當白某不存在麼,當著我的面,居然出此手段。”

對於那兩個人的小動作,白昭神目時刻關注,自然是逃不脫他的眼睛了,冷哼一聲,抬起手來。

真氣催動,伸出去的右手,泛出光澤,氣機飛速漲大,轉眼變成數丈大的巨手,並且託舉著法相。

那是怎麼樣的法相?

一隻豎瞳單眼,有一層的幽光,傾軋而去。

一股氣勢從中迸濺出來,兩名修士,當即便覺肩上多出一股壓力,至於說面前御使的法器,在這瞬間,竟然變得要搖搖欲墜起來。

怎麼回事!

怎麼可能強到這個地步!

兩人見多識廣,可被一名法相,爆發出來氣機,一下壓得喘不過氣,卻是頭一遭了。

白昭此時已經走到雲頂,腳下踩著雲團,雙手一擰,捻出一團青色真炎,“不知死活。

膽敢在我頭上動土。

既然如此,兩位還是去吧。”

“等等,等等!”

兩名魔道修士見了青陽真炎這個標誌性的特徵,似乎一下認了出來眼前的人。

雲樓散人之名,其實已在魔道當中掛了號了,轉輪尊者門下徒弟,釋出懸賞,若是能得此人頭顱,便能直接將人收為徒弟。

所以,他們認得。

況且,當初白昭在火焰山的表現,極為亮眼,還憑築基中期實力,斬了那個隕生老魔的手臂,獲得了那一枚儲物戒指。

當下在這東隅,正道魔道,大多聽到這個訊息。

“道友……不,前輩,雲樓前輩,我們二人並無惡意,實不知曉,是您當面……”

兩人瞳孔驟縮,連忙開口說道,可卻為時已晚。

白昭既然選擇出手,既然兩人在他面前露手,那就只有一條死路等著他們了。

沒有任何留餘地的可能。

青陽真炎化作一頭火鳥,震動雙翅,一掠飛去。

唳——!

隨著對青陽老祖所留下的火法鑽研逐漸深入,對於各類操縱,愈發得心應手,白昭自然也可以透過這等手法,增強術法威力。

那倆修士,同時施法,一股氣機澎湃而起,相互纏繞,變成光柱,最後和那火鳥撞在一起。

轟!

可也僅此而已了。

僵持數息,火鳥一口將其吞噬,損耗大半,繼續向前。

兩名修士口中暴呵一聲,一個手中捏出一枚符籙,另外一人則是祭出一件防禦法器。

一聲驟響,兩人勉強抵擋下來,皆是灰頭土臉模樣,格外狼狽,身上穿的衣裳,都要險些被焚燒殆盡了。

“走!”

兩修相互一視,口中喘著粗氣,配合多年的默契,讓他們做出了相同的決定。

毫不猶豫,其中一人祭出一件遁逃用的法器,乃是水行之物,由九顆雨滴一樣的珠子串成,隨著一激,濛濛然泛起了雨花。

就在雨水籠罩兩人之際,站在遠處的白昭冷笑一聲,“想跑?

跑得掉麼?”

嘴上是如此說,可是此人,卻是一點沒有動彈,依舊負手而立,從容淡定。

韓立遠遠觀望,眉頭皺著,眼神一眯,“那條狗和猴子……”

心中尚未說完,白盧和金夔兩獸,就已從那倆修士前後浮現而出。

吼——

汪汪——

金夔迎風漲大,猴手已經攥成拳頭,當頭便砸下來!

金光燦燦,近乎到了刺眼的地步了。

另外一隻白盧,呲牙咧嘴,獠牙外翻,一口鎖向其中一人喉嚨。

噗——

金夔一拳,直接將那遁逃用的水行法器打得碎裂,終止了法器的執行。

而白盧,則是順勢,便將另外一人咬住,翻身一甩,只聽一聲慘叫。

啊——!

那名中了招的修士,奄奄一息,頭重腳輕,腦袋向下跌去。

“雲樓散人,你不能殺我們,你可知曉我們是誰的人,槐木乃是我二人的師傅!”

“如果你不想要死,不想要被我們槐木一門追殺,那就速速放下!”

一名修士色厲內荏,瞪大眼睛,神色俱厲說道。

“威脅的話,就不用對我說了。”

白昭嘲諷一笑,“槐木真人,堂堂金丹,怎麼會對我一個小小的築基,親自追殺?

況且,金丹而已,難道你以為我白某人會怕不成?!

誰的背後還沒有靠山似的!”

“受死吧!”

聽到白昭此言,那名正被金夔三拳兩拳打得連連吐血的修士,捂著胸口,又改變了策略,口中說出軟話。

“雲樓前輩,前輩,還請放過我們兄弟一馬,只要你願意放過我們,我們甘願受你驅使,甘願為奴為卑!

不管你要我們幹什麼……”

“不好意思,白某不要無用的狗。”

白昭臉上掛著和煦笑容,和他手中掐訣,面前所形成的鋒銳灼熱之氣,形成強烈反差。

韓立抬頭,望著面容如同春風和煦,溫潤至極的白昭,眨了眨眼,心中嘟噥,‘不是什麼好……好人。’

聽到此言,那名修士諂媚近乎阿諛的表情一變,猙獰好似野獸,兇惡異常,破口大罵,“好好好!

你這狗孃養的雲樓,叫你一聲前輩,莫非當真以為自己是個人物了?!

放在我等眼中,你不過是區區一名小輩,僥倖得了一點機緣而已……”

“縱然是殺了我們,你也早晚要死,詛咒你永世不得……”

罵聲響徹天地,可卻在這時,戛然而止。

天地一下子清靜了,只因金夔白盧兩獸,同時出拳出嘴,將那魔道修士,徹底撕扯成了兩半。

撕拉——

鮮血噴湧而出,如雨一般濺射,和傾盆而下的大雨攪和在了一起落下。

韓立恰好站在那裡,沐浴血雨,嘩啦啦聲入耳,他不由扯了扯嘴角,心中思忖,‘所謂修士,所謂修道中人,看來也不過是凡人俗人罷了。

罵人髒話,不還是和人一般無二。’

“不過這個雲樓散人,一身氣度,倒是極為不凡。”

此時,落在後面的一群武夫,沿著山路,掠了上來,恰好見到天幕上的血花綻放,嘭地一聲巨響。

一眾人等,面露驚愕,神色呆滯,望著臨空而立的那名青年。

白昭解決掉了那倆修士,甚至沒有多看一眼,側了側身,望向公西長衣,伸手一點,一團雲朵霧氣落在他的腳下。

“長衣,多年不見,一晃你也長那麼大了,上次見面,還是在長樂山莊外吧。

也不知道回來看看。”

白昭笑了一聲,攤開手指,一隻小鳥嘰嘰喳喳,落在他的手指之上。

是當初的那隻山雀。

山雀待在雲樓山上幾年,還被白昭點化過,早已不是尋常凡鳥,縱然沒有多麼厲害,縱然只是初入化妖層次,但是壽命也是已經不可同日而語。

“白哥。”

公西長衣憨憨一笑,撓了撓頭,哪裡還有縱橫江湖,還獲得了玉面郎稱號的樣子?

在白昭的面前,他永遠是小孩。

白昭正要繼續開口說話,輕咦一聲,目光下移,望向韓立。

甫一見到這個小子,就本能感覺到有幾分的眼熟。

不,不是眼熟,是就很熟悉。

這小子和韓大長得,實在是太像了,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不過那雙眼睛,透出一股機靈,古樸之下,有一種靈動。

不對,韓大和那秀兒的孩子,不是閨女?

難道是老二了?

白昭咂了咂嘴,伸手一點,雲樓山霧氣湧動,化作長階,一路蔓延到了韓立身前。

白昭拂了拂袖,笑道:“居然還有一人,小友,若不嫌棄,不如一起到我山中坐坐?”

公西長衣連忙解釋說道:“白哥,說來也巧,這小子和你老家是在一個地方,他聽他父親說起過你……”

長衣和吳驚鴻乃是師徒,自然也知曉白昭的根底。

“我知道。”

韓立抬頭,左右一視,笑了一聲,恭恭敬敬,行了一禮,“小子韓立,見過白叔。

自小年幼之時,便從我爹口中說起白叔,今日一見,和我爹爹所言,一般無二。

白叔當真風流倜儻,形貌瀟灑,卓爾不凡……”

從剛剛他就心中有所猜測,和公西長衣的接觸,也是因為在江湖留下一個俠名的赤俠。

只是韓立尚有猶疑。

畢竟韓父如今已是中年,頭上白髮叢生,而眼前的白叔,看著比他這年輕人還要年輕。

到底是誰喊誰啊。

直到公西長衣開口,那兩句的交談,韓立才確認了下來身份。

喊上一聲白叔,自己也是有靠山了!

白昭聽著這一連串的溢美之詞,忍不住嘴角一抽,不由啞然失笑,笑罵一聲,“你小子……”

果然只是看著老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