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響,白昭走出長街,肩上多出一個沉甸甸的包裹褡褳。
除了草草收繳一些銀兩之外,翻遍孟家府庫,的確發現幾門武功,拳法,掌法,腿腳功夫。
不過多是不入流的,就像三叔所傳授的樁功一般,撐死修到第一大關而已。
僅有一部刀法,名為十八路游龍刀,雖然入了三流層次,但是很大路貨。
不出意外,便是孟榮生修煉的。
江湖上的武功並不好得,各門各派視作根底,武林世家各閥,更甚是有異姓之人不授的規矩。
一門上等功法流落,不乏引起江湖上的腥風血雨。
根據三叔所說,當年有部無主樂譜出世,大岐幾州高手匯聚,死傷無數,最後卻被一名凡夫俗子所得。
不過數年,那人便名聲鵲起,一手音勁強悍無匹,奏樂即是刀劍。
所以孟家上下,沒什麼好武功,實屬正常。
白昭沒有時間仔細通讀,大致翻閱瞭解品秩,便連同著幾本秘籍,以及銀子,一起包在囊中。
等先離開再說。
當下他所缺的,就是武藝法門,自然來者不拒,甭管是否入流,一同帶走。
一人一狗一猴,拐過一條狹窄小巷,斗笠遮面,徑直投東而去。
關於之後離開去路,在到孟府之前,便打通了。
天上的雨小了一點,路上行人稀少,才一走出城門,便見有兩個人打著天青色油紙傘,匆匆過來碰頭。
一男一女,不是別人,正是韓家兄妹。
韓大在替父親扛包,最近一直待在城東,韓二丫則是恰好今日看望,因為一場大雨滯留,尚未回村。
白昭抬了抬頭,踩著水花湊近,聲音沉靜,“不是讓你們在碼頭北邊等著麼。”
“不是擔心你麼。”
韓大卷著褲管,腳下穿著一雙前日老孃帶過來的草鞋,上身補丁短褐,頗為寒酸,伸手錘了一下白昭,松出了一口氣,說道:
“沒事就好,你去幹什麼了?”
方才為了避免二人擔心,並未告知到孟府殺人的事。
但是知道村子發生的事後,兄妹倆多少有預感了。
白昭左右望了一眼,腳下匆匆,“這不是說話的地方,邊走邊說。”
韓二丫亦步亦趨跟在一邊,聽著交談,一雙眼睛盯著中間這人面孔,神情鬱郁,猶豫半響,才咬著唇,說道:
“阿狗哥,你要關叔撐船等著,是要走麼?”
關叔是甘棠村的人,有一艘烏篷船,平日載人渡河為業,
白昭打算是走水路,一路往北,聽到問話,稍稍沉默,點了點頭。
三人一陣無言。
雨水滴滴答答,兩側屋簷瓦縫流下一長串的雨線,落在青石鋪就的道路上。
跟在三人後的白盧、猴子,並肩而行,邊走邊鬧,一個用上尾巴,出其不意,啪地一下甩了對方屁股。
一個則是撿起石子,照著對方腦袋招呼。
一狗一猴側頭,相互一視,雙目盯著對方,呲牙咧嘴。
汪汪!
吱吱!
方才白昭在屋脊上和孟榮生拼鬥,兩獸清掃餘下沒多少的門客護院,其實不乏聯手。
猴子仗著一身鐵皮銅骨,金剛不壞,剛猛精進。
狗子突襲衝殺,一側輔助,趁機咬殺。
可是這會兒,又掐起了架。
三人聽到聲音,扭頭一視,韓大指著笑道:
“阿狗,你這白盧,長得好快,我才多久沒見,怎麼這一眨眼,這般大了!”
“吃得好唄。”
韓二丫點點頭,笑眯了眼,聲音清脆,“哥,你不知道,白盧天天吃肉,連大蟲肉也沒少喂,比我吃得都好!
對了,還泡藥浴!阿狗哥是當武林高狗培養來的。
還有那隻猴子,你瞧,人模人樣,別看它小,一拳能打碎石頭哩……”
韓大最近不在村子,瞭解不多,今日已經從小妹的口中,聽說自己發小獵大蟲的事蹟。
若是說不驚愕,那不可能。
習武多久,就達到了這種程度?!
“什麼武林高狗、武林高猴!”
白昭啞然失笑一陣,抬了抬頭,望著這場雨水,攥緊了拳,說道:“不只是狗,人更加要修煉。
村子這次發生匪寇的事,誰又可以料到?明天和意外,永遠不知道哪個先來。”
“唯有實力,才能真正掌握命運。”
白昭望向發小,稍稍沉吟,“阿大,你和二丫明日一起回村子吧,你爹受了點傷,你娘估計嚇得不輕。
也別幹扛包了,待在村子和二丫一起練練武吧,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教她。”
“至於銀子……”
白昭拿下包裹,取出早就準備好的錢袋,“再等一兩個月,你就要娶妻了,我參加不了了,臨別之際,就拿這些當作隨禮好了。
應該夠你們兄妹習武一段時日的開銷用度了。”
不給拒絕餘地,他接著道:
“二丫,我家裡有三叔藥浴所需草藥配方,如今你認字了,能讀出來。
山裡不太安穩,如果要去採藥,別走太深。”
“還有三叔養的那條旺財,跟我幾天,又被白盧帶著玩兒,以後拜託你們養了。
等再大些,可以拖出來上山了,生在山邊,恰好學會狩獵滋補身子。”
“知道咱們經常去的瀑布下吧,白盧經常趴的那塊青石下面,風水極好,白盧能變這麼厲害,和此有關。
以後也讓旺財在那多待,可能有用……”
聽著絮絮叨叨,安排諸事,韓二丫噗嗤笑出了聲,輕聲說道:“阿狗哥,像是在交代、交代……”
磕磕絆絆,沒說出來。
“後事是吧。”白昭翻了翻白眼,側頭望向猴子,說道:“猴頭,今日一走,不知何時回來。
本來是想把你騙走再說,但你聰慧,知道瞞不過你,你是要和我走?”
正抱著狗頭鬧的金猴頓下,鬆開了手,抓耳撓腮,吱吱兩聲,點了點頭。
它沒什麼同伴,這段時間,一直在和白昭他們相處,雖和白盧打鬧,但是玩性更多,從沒動用全力。
“好。”
正說話間,三人到了碼頭北邊河岸。
一名漁民打扮的老者,抽著一根細長煙鬥,坐著等待,見到來人,站起揮了揮手,打量一番,說道:
“村子發生恁大的事,阿狗你進了趟城就走,是……殺人了?”
“關叔。”白昭走近前來,點了點頭,“孟家主謀,我去了趟。
這次勞煩你了,把我送到北邊綠萼鎮上就行,之後我再乘船,沿河北上。”
“哎。”
關老頭嘆口氣,搖了搖頭,沒有多說,收起繩索,拿著撐杆忙碌。
很識趣地望著少年告別,一路船話,有大把的時間詢問。
韓二丫彎腰朝猴子揮揮手,待在崖下這段日子,雙方接觸不少,“知道你厲害,可要好好保護阿狗哥!”
韓大瞧向白盧,畢竟餵過,同樣認得,可白盧的主人只有一個,一心只舔主人!
“走吧,關叔。”白昭上船便道。
“不敘舊了?”
關老頭笑了笑,撐杆一戳岸邊,船漸漸地駛離,往北而去。
白昭斗笠蓑衣,站在船尾,望著岸邊,擺了擺手,朗聲笑道:“快回去吧,又不是不見了。
以後在江湖上,聽到白昭這個名字,你們就知道是我了!”
兄妹倆撐著油紙傘,韓大隻道兄弟,保重。
韓二丫一襲俏麗綠衣,望著漸行漸遠的影子,
忽然,她跑出去,沿著河岸向北跟著,雨水很快打溼秀髮衣衫,只把雙手捧在嘴邊,大聲喊道:
“阿狗哥,我改名啦!
以後就叫明月。”
“韓明月!”
昭昭雲端月,此意寄昭昭。
……
望著煙雨中的城池人影漸漸遠去,白昭手摸了摸斗笠,抬起頭來,“我叫白昭。”
出了魚臺,沒人會再喊阿狗了。
立夏,孤舟北離。
天地始交,萬物並秀。青陽去,朱明至,雲物變,日初長。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