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發現了人類行為的一大法則,自己還不知道——那就是,為了要使一個大人或小孩極想幹某樣事情,只需要設法把那件事情弄得不易到手就行了。

——馬克・吐溫《湯姆・索亞歷險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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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蒙福爾的讓又一次展示出自己驚人的逃跑能力。

從埃訥邦一路逃亡,最終抵達佈雷斯特積蓄力量。

但1342年8月中旬,一支規模龐大的法軍迅速從陸地包圍了佈雷斯特。

與此同時,熱那亞槳帆戰艦在海面上嚴陣以待,切斷了佈雷斯特與外界的一切聯絡。

被困在城中的蒙福爾的讓,身邊兵力微薄,沒有任何援助。

此時的蒙福爾的讓,就像一隻被困在籠中的困獸,只能將全部的希望,寄託在英格蘭國王愛德華的支援之上。

愛德華國王卻始終未曾現身於戰場。

對於英格蘭政府來說,要組織對布列塔尼的海上入侵,後勤保障難題重重。

籌備物資、排程船隻、安排人員,每一項任務都比1338年、1340年以及1342年上半年的遠征更為棘手。

儘管此次計劃在布列塔尼進行的戰役規模相對較小。

但這一次,英格蘭人也清楚地知道,他們無法像在佛蘭德斯時那樣,從蒙福爾的讓那裡得到有力的支援。

腓力國王和他親信的顧問圈子,也就是國王的秘密會議,同樣這麼認為。

腓力國王的秘密會議其實非常招人嫉恨。

早在1335年,法蘭西的權力就已經過度集中在少數王親國戚和官員手中。

呂內爾男爵——拉塞爾達的路易斯,他是個性格極為強硬的西班牙人。(阿拉貢國王曾宣佈他為卡斯蒂利亞和萊昂的國王,但他最終沒能成功奪回那夢寐以求的王位。)

國王的前妹夫,勃艮第公爵厄德,擁有王室血統的王公貴族。

博韋主教馬里尼的讓,堪稱腓力在西南地區一位能幹且長期活躍的代表,為國王的意志在那片土地上的推行不遺餘力。

波旁公爵,同樣擁有王室血統的王公貴族。(在西岱島,於1342年夏天被羅貝爾的巫術殘忍害死。)

納瓦拉國王菲利普,是一位擁有王室血脈的外國君主。

瘸子女王勃艮第的瓊,以嚴酷著稱。

(死於1340年的意外。但凡有人膽敢違抗她的意願,她便會毫不留情地予以嚴懲。她的心中只有自己的權威,為了維護這份權威,她可以不擇手段。)

其實現在瓦盧瓦法國的強大隻不過是空洞的表象。

回首往昔,它比不過法蘭克時期墨洛溫王朝的強盛。

也比不上加洛林王朝那龐大的疆域。

對比未來,它更無法與波旁王朝高度的中央集權相媲美。

更難以企及近現代法蘭西帝國和共和國的波瀾壯闊。

現在的法國全境,被劃分為大片諸侯領地。

與英國那些無封地的虛爵截然不同,法國的公爵和伯爵們都坐擁實際的領地,有的甚至是一整個省。

這些封地隨著爵位一同分封,從而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半獨立國家,也就是所謂的巴拉丁領地。

瓦盧瓦家族那些貪婪的大領主們,往往滿足於在自己的半獨立王國裡過著奢華的生活。

他們住在漂亮舒適的城堡中,享受著山珍海味。

但哪怕城堡之外,四周的鄉野正飽受匪兵的肆虐,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他們也絲毫不在意。

然而,一個政權、一個國家乃至一個民族,最為關鍵和重要的還是要有積極向上且富有凝聚力的人心。

腓力國王的秘密會議,完全背離了公正、平等的價值追求。

權力被少數人壟斷,王公貴族們為了滿足一己私慾,肆意掠奪人民財富,踐踏民眾權益。

他們無視國家的長遠發展,置人民於水深火熱之中,全然不顧國家的命運。

在這樣的統治下,民眾對國家的信任和忠誠被無情地消耗,社會矛盾日益尖銳。

當一個國家被自私與貪婪所充斥,失去了民眾的支援,再輝煌的宮殿也只是徒有其表,再尊貴的爵位也不過是虛名而已。

真正能讓國家繁榮昌盛的,是那些積極向上、充滿正能量的價值觀。

在正義的引領下,社會才能公平有序,人們才能安居樂業。

在團結的凝聚下,國家才能眾志成城,抵禦一切艱難險阻。

在奉獻的感召下,民眾才能心懷天下,為國家的發展無私付出。

只有當全體國民在這些正確價值觀的引領下,齊心協力、同舟共濟,國家才能在歷史的洪流中破浪前行。

說回當時腓力國王的秘密會議。

雖然佛蘭德斯與法蘭西已經簽訂停戰協議。

可英格蘭東南方向的港口處,船隻與軍隊的集結仍在源源不斷地進行著。

英格蘭腓力六世及其顧問們堅定的認為。

東南部的港口並非駛向布列塔尼的理想始發站。

這裡與目的地的距離遙遠,再加上盛行的大西洋狂風,都對英格蘭人的出航極為不利。

無論英格蘭如何大肆宣傳愛德華將要在布列塔尼登陸。

就如同上半年傳言他已在布列塔尼集結大軍一樣,全都是徹頭徹尾的謠言。

這不過是他們基於政治和戰爭目的耍出的花招罷了。

基於這些因素,腓力六世和他的智囊團推斷,今年在阿金庫爾的戰事不過是一場前奏,甚至可以說是一場巧合。

但這想法,無人敢在公開場合,或是當著眾人的面,清晰明白地說出口。

只因腓力國王返回巴黎後,變得異常歇斯底里,令人膽寒。

他們認為,愛德華三世真正的戰略意圖一直都是,趁法軍深陷布列塔尼戰場之時,在加萊海峽登陸。

回顧1342年上半年,法國北部的戰爭讓法蘭西元氣大傷。

而此時的布列塔尼,局勢相對簡單,主要就是圍困蒙福爾的讓這一件事。

康沃爾公爵雖敗於法蘭西元帥讓娜之手,但他與亨利默契配合,還是給法蘭西造成了更為可觀的損失。

更關鍵的是,這一系列行動成功迷惑了腓力六世和他的顧問團。

讓他們篤定英格蘭人唯一可能選擇的戰場,就是在加萊或佛蘭德斯登陸。

於是,腓力六世將諾曼底公爵約翰召回。

最終決定把法蘭西的軍隊源源不斷地派往與佛蘭德斯接壤的邊境,交由公爵統領。

以防備愛德華三世的突然出現。

到這時為止,這場作戰對英格蘭國內的人力和船運能力提出了前所未有的極高要求。

愛德華三世,這位天命所歸的戰爭統帥,再次彰顯其驚世駭俗的戰爭天賦。

將戰爭藝術發揮得淋漓盡致。

他從以往的行動中汲取經驗,過去,人們總是讓船隻從遙遠的母港駛來組成船隊。

還要把疲憊、飢餓且四處偷盜計程車兵從鄉村地區徵召起來。

集中到混亂、擁擠的出發港口,在漫長的等待中籌備出發。

這些雖然讓出發的軍隊更加強大。

但是後勤的壓力對於今年的作戰而言卻是難以承受。

而這一次,他改變策略,讓多支相互獨立的軍隊在各自指揮官的帶領下登船。

出發地也分散到了肯特與德文之間的六個港口。

這無疑讓他大大加快了集結軍隊的速度。

不過,儘管他調集了多達五百多艘艦船,很多艦船還多次執行運送士兵的任務。

但由於資金短缺和海風的影響,他最終只在布列塔尼成功集結了五千士兵。

最終,1342年10月4日,愛德華三世在桑威奇登上了他的旗艦“喬治號”。

在經歷了三週狂風肆虐、令人極度不適的航行後,他終於在當月26日抵達布列塔尼。

登陸之後,這位英格蘭國王馬不停蹄,直接前往佈雷斯特。

在那裡會見了蒙福爾的讓,以及早已抵達布列塔尼的英格蘭軍隊指揮官。

此後,在當年的戰爭中,愛德華三世以摧枯拉朽之勢擊敗了一連串法蘭西駐軍,並且成功重新佔領了瓦訥。

這座城市可是布列塔尼除南特之外最好的城市。

它是一座有城牆環繞的城鎮,坐落在盧瓦爾河河口通往布列塔尼南部的主要道路上。

此外,當地還有一個遮蔽條件良好的港口,必要時,英格蘭人可以透過這個港口從本土獲得補給和增援。

蒙福爾派也得此在這裡集結了他們的主要力量。

就這樣,整個布列塔尼的東部和南部都被英格蘭人收入囊中。

而,1342年11月初,當愛德華登陸的訊息傳到法蘭西宮廷時。

國王的秘密議會頓時慌了手腳,不得不相當於從零開始緊急徵召一支全新的軍隊來應對。

也許是因為當年巴黎在腓力六世離開後發生了大規模騷亂,也許是他當時喪失了作戰的信心。

所以他一直留在巴黎坐鎮。

把所有工作都交給了他的秘密議會。

但對於一支計劃在冬季行動的軍隊來說,冬天泥濘不堪的土地簡直就是可怕的敵人。

而且要養活這樣一支大軍,需要龐大且高效的後勤組織。

實際上,因為來回的折騰,他們在後勤方面遭遇的困難比英格蘭人面臨的還要恐怖。

由於無法確定愛德華三世的最終目的地,同時可能還心存英格蘭國王或許會徹底放棄布列塔尼戰役的僥倖心理。

秘密議會在做準備工作時舉步維艱。

這支軍隊的補給只能從昂熱的一個前沿基地籌集。

儘管布列塔尼地區正遭受著災難性的打擊,但法國軍隊直到1342年12月14日才得以開拔。

和之前一樣,這支軍隊的指揮權又一次交到了諾曼底公爵約翰手中。

毫無疑問,這支法國軍隊的規模遠比英格蘭-布列塔尼聯軍大得多。

不過諾曼底公爵在收服了南特後,因為補給的困難,就止步不前。

與在瓦訥的愛德華國王形成對峙。

然而,在冬季,仲冬時節的季風變得異常狂暴,極不適於航行,愛德華三世因此也沒有得到計劃中的六千軍隊的支援。

在這樣的情況下,當年的戰爭最終只能草草收場。

最終,1343年1月,在兩位紅衣主教的全力斡旋之下,英法雙方再度達成了停戰協議。

這份停戰協議的有效期相當漫長,一直延續至1346年9月26日。

協議明確規定,在休戰期間,瓦訥需交由教廷妥善保管。

而布列塔尼的所有地區,則歸屬於當時實際的控制者。

英格蘭國王不僅能夠穩穩保有他已獲得的領地,就連他從法蘭西國王那裡奪來的附庸關係,也不會受到任何損害。

從表面上看,這份協定的目標是英法雙方政府一致同意,派遣全權代表前往阿維尼翁。

在教皇的主持之下,協商出一個永久性的和約。

然而,說實在的,這樣的目標實在是不切實際。

愛德華三世從內心深處就不願簽訂任何永久性的和約。

而腓力六世的真實態度,也如同隱藏在重重迷霧之中的古老城堡,讓人難以捉摸。

事實上,雙方的訴求就像兩條永遠無法交匯的平行線,只有那些對方打死都不願給予的條款,才能滿足彼此的慾望。

正因如此,休戰協定所帶來的短暫利益,便成了雙方都願意接受的權宜之計。

根據這份協定,曾經完整統一的布列塔尼公國。

就像一塊被隨意切割的蛋糕,無情地被英法兩國瓜分。

英格蘭如願以償地得到了布列塔尼的東部和南部,而法蘭西則將北部和西部納入自己的版圖。

在戰前,布列塔尼可是一個擁有完全獨立主權的公國。

它既未曾向英格蘭國王俯首稱臣,更未對法蘭西國王表示過效忠。

在公開宣告中,英法兩國都極力表現出對這個休戰協定十分滿意,雙方都宣稱自己贏得了這場戰爭。

簽訂協定兩天後,腓力六世興致勃勃地給阿拉貢國王佩特羅四世寫了一封信。

在信中,他得意洋洋地聲稱,法蘭西軍隊所到之處,英格蘭人就像受驚的野兔,只能倉皇逃竄、躲避鋒芒。

按照他的說法,愛德華三世已經“在沒能征服我們任何一寸土地的情況下離開了,這簡直帶給了我們無上的榮耀”。

從他的表述來看,似乎的確如此。

因為從實際情況而言,布列塔尼本就不屬於法蘭西的領土。

法蘭西政府甚至荒誕地將布列塔尼公國視為與他們的王國並不接壤的孤島。

然而,腓力六世和他的智囊團們嚴重低估了局勢的複雜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