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生存紅線

聽到秦政的話後，黃眉翁臉色陡變。

只見秦政一步躍出，已經順著窗戶跳向臥房。

“住手！”他忍不住大喝，聲音中隱隱有一絲恐懼。

隨秦政而來的修仙者都撲了過去，攔在黃眉翁身前。

黃眉翁根本不將他們看在眼裡，雙手隨意揮舞，便捲起一道道沛不可當的巨力，將他們推到一邊。

緊跟著，他一步跨出，躍向臥房。

這一步，便是兩三丈的距離，幾乎是閃現到房間中。

而秦政已到了臥房，看到了箱子中的物什。

那是一顆拳頭大小的珠子，上有七竅，正散發著柔和的金光。

他直接用劍砸了下去。

鐺。

耳邊一聲脆響，山洞中的光線暗淡了幾分。

而那黃眉翁已經撲到了秦政眼前，剛剛伸出手，距離他只有一步之遙。

這時，卻好像遭到重擊，膝蓋一下彎了下去，臉上浮現痛苦的表情。

秦政順手抓起了箱子裡的明珠，用手掂了掂，感覺頗為沉重。

“這果然是你的要害，你的性命根本都在這裡。”

“不要動我的魂珠。”黃眉翁跪在地上伸出手，苦苦哀求道。

秦政退後一步，免得被他碰到：“什麼是魂珠？”

黃眉翁雙唇緊閉，不發一言。

“嗯？”

秦政緩緩發力，幾乎要將手中的魂珠捏碎。

黃眉翁立時倒在地上，痛苦得全身抽搐，關節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

秦政這才鬆開手，道：“我們好好談談吧，你應該，有很多話想說。”

過了一會兒，黃眉翁才抬起頭，慢慢又坐直了身體。

他雙腿盤在地上，如打坐狀，上下打量秦政一眼，用略帶幾分欣賞的語氣道：“不錯，不錯，我也有些小看你了。”

他扭頭看向窗外，宋連、張封等人已接連站起，有些摁著胸骨，臉上疼痛難耐，很顯然肋骨已經斷折了幾根。

“你們也很不錯。”

秦政並沒有放鬆警惕，與他拉開距離，手中捏著魂珠不放。

“你究竟是什麼人？”

“老夫姓黃，黃天后土的黃，只是這個字姓，你們應該已經能明白很多東西了。”黃眉翁自信滿滿道。

秦政心頭一片困惑，我應該明白什麼。

他看向窗外，宋連等人捂著胸口，有些疼得臉上直流汗，皆是一頭霧水。

黃眉翁收回投向窗外的目光，看向秦政道：“他們不懂，你身為一國之君，一定是懂的。”

大家又齊刷刷地看向秦政。

秦政有種芒刺在背的感覺，微微點頭：“朕也只是略懂一些。”

眾人頓感欽佩，有人悄聲道：“不愧是陛下，果然多知多懂。”

黃眉翁嘆息一聲：“老夫在這裡隱身，已經有三千多年，曾經我和你一樣，也是皇族中人，還差點成為一國之君。”

秦政心中一動，問道：“三千年前？你是哪一朝的人？”

“角。”

黃眉翁道：“呂順之間，那個消失的王朝，角。”

宋連和張封等人，包括秦政在內，其實都是一群歷史盲。

對於大晏曾經的歷史一無所知。

秦政多少還補過一些功課，聽到這裡，頓時一驚，道：“原來真的有這樣一個王朝，我沒有猜錯，他真的被消失了。”

大家看向秦政的眼神更加欽佩，暗想，陛下懂的可真多。

秦政已來不及享受，目光專注地盯著黃眉翁：“這個王朝叫作角是嘛，他是怎樣消失的。”

“我們原先是一群工匠的後裔，陰差陽錯，在亂世中得到了皇位，開始統治這片土地。

角國治世八百年，一代又一代，我們已經將機關造物推到了極致，便是尋常百姓，家裡也有七八件機關造物。”

秦政吃了一驚，根據他的估計，順朝和呂朝之間，大約也就相隔一二百年。

卻是沒有想到，足足有八百年。

更可怕的是，在這八百年中，沒有任何歷史文物留下來。

徹徹底底的消失了。

“然而，我們也漸漸發現，無論機關造物多麼精緻，總有一道無形的牆橫在我們面前。若是無法打破這面牆，便無法觸及機關術的真諦。”

“然後，便到了角國的最後一位皇帝，被人稱作天啟帝。

他生來就是一位機關天才，製作的木鳥能飛，木牛能走。

所有人都相信，天啟帝會帶著我們進入一個新的世代。”

說到這裡，黃眉翁又嘆了口氣，他已經活了幾千年，可是，這些年的記憶都是模糊的。

只有那一段日子，記憶才是清晰、新鮮的。

“後來呢？”秦政忍不住問。

“可誰也沒有想到，這個新世代不是新生，而是毀滅。”黃眉翁道，“天啟帝發明了一種機關，就是它，檢測到了靈氣的存在。

他發現，我們生活的天地中，存在大量靈氣粒子。

因為靈氣粒子的存在，世間一些事被改變了，才影響了機關造物。

經過再三檢測，確認靈氣粒子的存在後，天啟帝頒佈旨意，大量開採靈氣粒子。”

“怎樣開採？”秦政關心地問。

黃眉翁看了秦政一眼，沒有繼續回答，而是道：“天啟帝發明了一種機關物，可以從空氣中獲取靈氣粒子。

這種工具被大範圍推廣，在天下各處，包括大海之上，都建造了靈氣採集站。

也就是在這個過程中，我們發現人體可以直接吸收靈氣粒子，我們將其稱為仙。”

秦政聽得全神貫注，就連屋外的眾人，也保持著安靜，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黃眉翁繼續道：“所有人都以為，一個新世代的即將來臨。大角的未來，不會只存在於地上，甚至包括天空，乃至星辰。然而，然而……”

“就在這個時候，有一些人出現了。”

“什麼人？”秦政情不自禁地打斷。

黃眉翁瞥他一眼，道：“你應該已經見過了？”

“三丈金人？”秦政問。

黃眉翁點點頭：“他們奇蹟般的出現在皇宮中，掌握利害機關武器的宮庭衛士也攔不住他們，他們直接走到了天啟帝面前。

據在場的宮人回憶，他們和天啟帝談了很多，天啟帝像一個謙卑的學生一般，向他們請教這世間的至理。

甚至，有些問題他們也不清楚，還要和天啟帝一起討論。

總之，第一次見面的前半程，算是賓主盡歡。”

“後來呢？”秦政問。

“後來，他們要求天啟帝摧毀機關造物，停止修建靈氣收集站，已有的要全部毀掉。”

“正如你要求我做的那樣？”秦政問。

“是的，天啟帝自然不肯答應，於是，雙方之間的戰爭便無可避免的開始了。”

“那是大角最強大的時候，隨著靈氣粒子的發現，機關造物進入一個新的境界，同時，又有大量的修仙者出現。”

“我仍記得飛上天空的巨大青銅鳥，在大地上奔跑的鐵牛，能噴射出火焰的毒龍。

天啟帝親自上陣，他不僅是一位機關天才，也同樣是一位身手不凡的修仙者。”

“然而，然而……”

黃眉翁沉默了一陣，大家誰也沒有打攪他。

雖然對於後來的結果，大家隱隱約約已猜到了，但心中還是期待著改變發生。

“對方只動用了十個三丈金人。他們的身體堅不可摧，速度迅捷無比，雙目能射出金光。

戰爭幾乎是一面倒的形勢，大角王朝經歷了前所未有的慘敗。

天啟帝於宮中自焚，皇族被大量屠殺，和機關修仙有關的一切被全部毀滅。

整個大角在歷史上被徹底抹去，取代大角的，是重視禮法和耕作的呂朝。”

窗內窗外，安靜良久。

秦政問：“你說你曾經是皇族，那麼天啟帝是你的？”

“不錯，他是我的父親。”黃眉翁臉上浮現一抹慘淡的微笑，“最後，他在大殿中自焚而死，任誰都知道，他那樣的男人，心比黑鐵還要硬，就算失敗，也絕不會放棄。

事實上，他是怕了，他的心已經被徹底擊垮了。”

“你是怎麼活下來的？”秦政問。

“因為我也怕了，我向他們投降，求他們讓我活下去。”黃眉翁道，“事實上，當時有許多人求饒，並不止我一個，你也不必嘲笑我是一個懦夫，如果是你，如果見到了那樣的場面，你也會下跪求饒的。”

“但奇怪的是，他們殺了很多人，誰也無法想象，能夠溫和地同天啟帝聊學問的他們，殺起人來，一點也不會手軟。”

“可是，他們偏偏留下了我的性命，後來，過了很久很久，我才隱約想明白。大角已經消失了，而我作為大角的皇子，他們是想讓我作為文物留下來，算是一件紀念品吧。”

黃眉翁臉上笑得比哭還難看。

憋了這麼多年，黃眉翁有很多話要說，他略沉默片刻，便繼續道：“後來啊，很多年，我便在這個山洞裡活著。

他們教給我一個任務，讓我盯著這座天下。有時候，我身上的零件壞了，他們便給我送來一些。

三千年來，拆拆補補，我倒是也活了下來。”

說著，他仰起頭，看向秦政，道：“現在，你明白了，我為什麼要阻止你。

我沒有惡意，就像現在，我依舊不想殺你。

我只是一個守門人，守的是天下的生存紅線。”

“生存紅線？”秦政問，“這是什麼？”

黃眉翁道，“當你沒有威脅到他們時，他們宛若不存在一般，天下滄海桑田，王朝更迭，都與他們無關。

可是，當你們的力量達到一定程度，他們就會出手了。

帶來的結果，便是徹底的毀滅，災難不斷，無數人死亡。

這條線，便是生存紅線。”

“就像那三丈金人？”秦政問，“我已經殺過一隻了，不介意再殺第二隻。”

“不不不，我想你誤會了，那隻三丈金人我也看見了。他並不是對方主動派出來的，身體有很多能力沒有啟動。

也就是說，現在的你們，距離那道生存紅線，還有很遠很遠的距離。”

秦政皺眉想了想道：“假如，我們維持現在的水平，一直在生存紅線下呢？”

“你會就此滿足嘛，你會就此止步嘛？”黃眉翁問，“就算你會，可天下許多人，他們難道就沒有野心，他們就沒有企圖？修仙之路一旦開啟，便不會輕易終止。

除非就像我說得那樣，毀掉所有和修仙有關的一切，保持低水平發展。”

秦政沉默了一陣，問出了自己最關心的哪個問題。

“他們究竟是什麼人？”

黃眉翁搖頭笑笑：“年輕人，我這裡有很多東西，都是你想知道的，但我不能說，說了只會害了你。”

秦政想了想，又問：“你是如何讓西北去年大雨曾在，又是如何在今年，令久旱無雨。”

黃眉翁道：“這是我求來的。”

“求？”秦政困惑地皺起眉頭。

“燒三支香，虔誠地禱告，求風得風，求雨得雨，當然，也要根據天時而定。”

秦政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若是黃眉翁自己搞來的，他還不覺得如何震驚。

可求來的？

這豈非說明，在黃眉翁背後的那幫人，幾乎等同於天。

“現在，你明白我內心的恐怖了吧？”黃眉翁淡淡道。

秦政想了想，又問：“你身上的零件，包括這枚魂珠，都是他們給你的，他們之後還出現過嘛？”

“沒有，除了三千年前，我再未見過他們。這些東西，都是透過一支白鶴送來。”

白鶴？

秦政暗暗記下，又問道：“你知道靈氣收集器怎麼製作嘛？”

“年輕人，你的問題太多了。”黃眉翁道：“從現在開始，我不會再回答你任何問題。”

秦政無奈地嘆了口氣，道：“剛剛你說了，你不會殺我。但我還要再說一遍，我要殺了你，因為你擋了我的路。”

黃眉翁表情釋然：“我已經想到了，三千年來，我已經活夠了，我一直在等，不過是等一個結局罷了。”

“一路走好。”秦政點點頭，握緊手中的魂珠，“還有一件事，你也說錯了。如果我換作是你，我絕不會跪地求饒，更不會自焚尋死。

我會一直戰鬥，在田野裡戰鬥，在礦洞裡戰鬥，哪怕是躲在臭水溝中，我也會一直戰鬥。

還有，你真的是個懦夫。”

說著，秦政捏碎了手中的魂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