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身外之物

“陛下，陛下，我們在這裡發現了一口水井，井裡好像有東西。”一名修仙者道。

“水井？”秦政一邊走過去，一邊想：這山洞中要水井做什麼，能打出來水嘛？

水井就在院子裡，上面還蓋著一塊防塵的青石。

秦政命人將石頭搬開，低頭看去，山洞中光線昏暗，也看不太清楚。

只是隱隱約約，感覺下面有什麼東西。

“誰下去一趟？”

秦政問了一句，周圍的修仙者竟齊齊往後退了一步。

在這詭異的山洞中，出現了一座俗世庭院。

更詭異的是，院子中間還有一口水井。

誰知道井下藏著什麼東西！

宋連哈哈一笑，道：“陛下，這正是青牙衛的拿手好戲，青牙衛便是幹這個的。

莫說只是一口水井，便是積年的古墓，女屍口中的夜明珠，咱也下去摸過。”

“好。”秦政情不自禁地讚了一聲，道，“等你上來，朕重重有賞。”

“陛下，小的這一條命，早已是秦家的，願為陛下赴湯蹈火。”

說著，他緊了緊腰帶，一步跨在井口上，先放了一條腿進去，然後兩條腿井壁，慢慢的往下走。

單論身體素質，宋連絕對比不上修仙者，然而，說到對於身體的掌控，他其實也遠超常人。

秦政低頭仔細看著，漸漸，黑暗已經沒過了宋連的頭頂。

“小心些。”秦政道。

宋連沒有回應，實在是此刻全神貫注，已經無暇分心。

秦政低頭看去，已徹底見不到宋連的身影。

半晌，井底傳來咚的一聲，好似宋連已經下到了井底。

“底下有沒有水？”秦政問。

“有些潮，但沒有水。”井底響起宋連的聲音。

秦政心裡鬆了口氣，宋連能開口回應，說明井下並無危險。

“下面有什麼？”張封趴在井口問，對於宋連以身涉險，他並不覺得如何，畢竟，青牙衛和白羽衛便是執行這種任務的。

他只是擔心，辜負了陛下的囑託。

“太暗了，我看不清楚。”宋連道，“稍等，我點著火摺子。”

大家安靜地等待著，因為緊張的原故，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忽然，井底火光一閃，宋連吹著了火摺子。

“啊！”

緊跟著一聲怪叫，從井底深處傳來，震得大家耳邊嗡嗡作響。

“怎麼了，怎麼了？”秦政手摁在堅硬冰涼的井口，腦袋已經探了進去。

井底的火摺子已經熄滅，火光熄滅的瞬間，秦政好似看到了一張張鐵青的臉。

“再派人下去？”秦政道。

“陛下，不可。”張封道，“若是井底真有怪物，我們應該把井口封住，大家立刻撤離。”

“宋連還在下面。”

“他可以犧牲，陛下不可有絲毫閃失，來之前，孔公公已經交待過，如果有危險的事，便是抗旨也要保護陛下。”張封道。

秦政注視著他的眼睛，在他的眸子裡，沒有絲毫躲閃。

時間好像過去了很久，井底響起宋連氣喘吁吁的聲音：“我，我沒事。”

咦？

眾人都吃了一驚，張封衝裡面喊道：“宋連，下面究竟有什麼，陛下正要下去救你？”

“我馬上上去，陛下莫急，這下面有很多，很多……我上去你們就清楚了。”

說著，井底響起悉悉索索的聲音，眾人也不知宋連在做什麼。

他剛才說得很多，究竟又是什麼意思？

秦政和其他人一樣，只得在井口等著，時間過得格外漫長。

只有宋連的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已到了井口。

張封和另外兩人下意識去扶他，只見，他手裡還抓著一個東西。

那是一張人臉，鬚髮潔白，臉上皺紋堆累。

正是黃眉翁的腦袋。

啊！

井口的眾人齊刷刷地往後退了一步，就連秦政也不例外。

宋連氣喘吁吁地從裡面爬了出來，從他的懷裡，又掉出了好幾個腦袋，和那黃眉翁一般無二。

“宋連，你還是你嘛？”張封忍不住問。

宋連道：“啟稟陛下，下面都是這個，剛才我剛打著火，可把我嚇壞了。”

此時一顆腦袋咕嚕咕嚕，滾到了秦政面前。

秦政彎下腰，大著膽子撿了起來。

那黃眉翁的五官栩栩如生，捏了捏麵皮，與真人無二。

秦政又將它轉了過來，這才赫然發現，他的脖頸處，是一根根金屬管子。

他又回憶起上次透過問心符看到的畫面，心中暗想，莫非這些都是黃眉翁替換的零件？

“下面還有很多嘛？”秦政問。

“還有很多。”宋連道。

“派幾個人下去，把東西都取出來，朕要仔細過目。”

有了宋連的帶頭作用，其他人此刻也只得大起膽子，把井裡的東西撈上來。

秦政則利用這段時間，又將這座山中宅院仔細看了一遍。

這裡有些像是北方的建築，佈局與四合院類似，並無太多出奇之處。

而且站在院子當中，幾乎是一覽無遺，幾乎藏不了什麼東西。

秦政不禁開始尋思，這黃眉翁究竟是什麼人呢？他自稱守門人，守的究竟是什麼門？

他是一個人在這裡住嘛，有沒有其他朋友，親人，或者是同伴。

難道他一個人，便不覺得寂寞嗎？

秦政心思雜亂，一時之間想了很多。

這時，宋連等人幾乎已經將井裡的東西撈了出來。

只見除了黃眉翁的腦袋外，還有他的胳膊、手腳……卻是沒有看見軀幹。

“陛下都在這裡了？”

眾人都覺得有些詭異，這些手腳像是從人身體上截下來的一樣，除了斷口位置，皆是栩栩如生。

秦政撿起一根胳膊看，只見斷口位置的金屬依舊光潔如新，看不見任何生鏽的痕跡。

若黃眉翁真的在這裡住了幾千年，而這些金屬又可以歷經千年不朽，那就真的有些恐怖了。

忽然，秦政想到一個問題，黃眉翁的身體零件一直在更換，那麼，這些零件又是從何處而來。

剛剛自己已經看過了，院子裡並沒有什麼零件加工工廠之類的存在。

正這時，山洞裡的光線忽然亮了幾分，秦政忽然意識到什麼，脫口而出道：“不好，他回來了。”

剛剛眾人被這詭異的氣氛所影響，早已忘記了關注時間。

“陛下，我們先找地方躲起來。”張封立刻道。

“可這裡什麼都沒有，咱們又往哪裡躲？”宋連道。

秦政盯著面前的井口，心中忽地一動。

院子裡一覽無遺，想躲的話，只能往這水井裡躲。

他一聲令下，大家立刻抱起地上的零件，紛紛跳入井中。

在危險關頭，眾人都爆發了潛力，誰也不敢落後。

秦政是最後一個往裡跳的，當他鑽入水井中時，下面已經疊羅漢似的跌成了一座人梯。

他剛剛將井口的青石蓋好，耳邊便聽到一陣腳步聲。

黃眉翁回來了。

他從井邊路過，並沒有回頭看上一眼。

秦政踩在張封和宋連的肩膀上，抬起頭來，湊著井口的縫隙往外看。

黃眉翁一身青衣，手中提著一杆黑色長矛，像是務農歸來的老農一般，隨手將長矛靠在門口，然後便邁入屋子。

秦政鬆了一口氣，心中卻也緊張起來。

目前，自己暫時算是沒有危險，可也不能一直在井裡耗著。

除非等到黃眉翁二次出門。

可是，他若是一年半載不出門，自己這一群人，豈非要餓死在水井中。

他盯著屋門口的長矛，心裡想著，自己若是抓住這長矛，悄悄給黃眉翁一下子，有沒有可能將他弄死。

即便有可能，也太過危險。

心裡正胡思亂想的時候，見黃眉翁推開了臥室的窗戶。

他坐在窗前，正在照鏡子。

秦政越看越覺得詭異，一個年邁蒼蒼的老人，此時，竟像是一個描眉的小女人一般。

他端詳了一會兒鏡中的自己，然後又不知從哪裡取出來一口木箱。

隨著箱子開啟，裡面忽然射出一片金光，讓本來幽暗的山洞，也變得明亮了幾分。

接下來的一幕，差點讓秦政叫出聲來，只見黃眉翁從箱子裡取出一顆腦袋，咔嚓咔嚓，將自己肩上本來的腦袋摘了下來。

嘶！

秦政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腳下的張封和宋連隱隱吃痛，但仍努力撐住秦政。

秦政睜大眼睛，親眼目睹了黃眉翁給自己換頭的過程。

之後，他又衝著鏡子照了照，滿意地點了點頭。

秦政頓覺毛骨悚然。

忽然，他想起了一件事。

黃眉翁換頭之後，接下來肯定是處理被換掉的舊腦袋。

那麼，他是怎麼處理舊零件的？剛剛自己已經看到了。

在秦政想到這裡的時候，臥室內的黃眉翁已經開始移動。

秦政已沒有別的選擇。

只有一戰。

他靜悄悄地拔出了劍，努力不發出任何聲音，同時，已經開始催動體內的靈氣。

醉裡挑燈。

這一劍，可緩發，蓄力時間越久，威力便越大。

如果黃眉翁敢過來，自己就狠狠地給他一劍。

他已經想好了瞄準那裡。

從井中的零件可知，黃眉翁身上大部分零件都是可以替換的，沒有換過的只有他的軀幹。

他的要害必然是在軀幹位置。

黃眉翁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已經走出了屋子。

忽然，他竟停了下來。

秦政看到，他坐在門檻上，望著山洞頂部的天窗。

這一坐便是很長時間。

秦政覺察到天已經黑了，因為山洞中的光線漸漸暗了下來。

此刻，唯有臥室中那口木箱，還亮著金光。

黃眉翁依舊坐在門檻上，似乎還準備繼續坐下去。

秦政甚至開始懷疑，他會不會坐上幾百年，幾千年。

而秦政腳下的張封和宋連已快撐不住了。

其他修仙者素質還可以，只是這兩人，如今還是普通人。

秦政忍不住想，若是黃眉翁還不過來，自己便只有搶先出手。

只是這樣一來，醉裡挑燈看劍這一劍，便未必能夠擊中。

正無可奈何之時，門檻上的黃眉翁忽然懂了。

他站起身來，望著頭頂的明月，忽地念了一首詩。

“咦籲嚱！危乎高哉！青雲路遠幾人開？九霄鵬翼垂天外，世上凡鱗莫妄猜。”

秦政心中微動，他之前還懷疑黃眉翁是沒有感情的機械，現在看來，他還是有感情的。

雖然秦政知道機器人也能作詩，但應該不會主動作詩。

在一首詩念罷之後，他緩緩走了過來，輕輕一推，便已經將井口的青石推開。

秦政早已按劍多時，只等著這一刻，手中劍立刻刺了出去，同時身子輕輕一躍，已經躥出了井口。

“哎喲。”

張封與宋連二人終於撐不住了，忍不住發出一聲痛呼。

秦政這一劍，正好砸在黃眉翁的胸口，靈氣撞在上面，發出金石之音，打得他不停倒退。

“哈哈，沒想到吧，朕竟然在這裡。”

在秦政身後，一行修仙者紛紛竄了出來。

“是你！”黃眉翁吃了一驚，擺擺手道，“你走吧，我不會殺你？”

“你有那麼好心，是不會殺，還是不能殺，或是殺不了？”

秦政眼見已經撕破臉，便知道再無退路，手中問仙劍一劍又一劍連綿不絕地刺了出去。

“幼稚。”

黃眉翁袍袖一甩，便有一股沛不可當的掌力襲來，不僅擋住了秦政所有劍勢，還讓他不得不倒退。

秦政一下被擋在外面，這才看到，自己偷襲的那一劍雖重，卻沒有對黃眉翁造成任何傷勢。

甚至連他的衣物都沒有刺破。

“你究竟為何不殺我？”秦政不解道。

黃眉翁笑笑：“我只是一個守門人，守的便是人間和天上的界限。你在我眼中，便如螻蟻一般，殺了你如何，不殺又如何，不礙事的。”

“天上在哪兒？”秦政問。

黃眉翁搖搖頭：“我也不知，知道了也不能對你說。你若是知道，便必然想去，可是你又去不了，徒增煩惱而已。”

秦政想了想，最後無可奈何道：“多謝你不殺我。”

“你走吧，回去之後，禁絕修仙之術，與你有益，與天下人有益。”黃眉翁道。

“但是，我卻不能不殺你，因為你已經擋住了我的修仙之路。”秦政道，“對不住了。”

黃眉翁笑，“你殺不了我。”

“也未見得。”秦政道，“或許，你的弱點不在體內，而是身外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