蚓山君看向陳玄身後的一眾蟲妖,各個面色哀傷,不乏垂淚掩涕者。

他激動地握住蛟王的爪:“蛟王如此待山人,山人感激不盡。”

“哪裡的話,這是基本的待客之道。還有松山梨,若蚓山君真心喜歡,取幾棵走便是,都是自家兄弟,何必因為幾棵樹鬧得離心離德。”

看著蛟王真誠的微笑,蚓山君心中羞愧難當,他一頭朝著一旁的石壁撞去,被陳玄慌忙攔下。

“山君這是何故啊?”

蚓山君握住蛟王的爪子,激動地懺悔:“蛟王如此大器大德,真令山人羞愧。我本想著來明水澤,展示一番我的農耕之術,便可藉機將松山梨拿走。”

“誰曾想,不過是班門弄斧,惹人恥笑。竟還暈死過去。”

“沒想到蛟王這幾日日夜守護不離,還慨慷解囊,願將松山梨贈與山人。如此格局,真令山人慚愧不已。故無顏面見蛟王。”

陳玄故作震驚道:“你想要松山梨,直言便可,又何必大費周章?我趕快命部下,挑幾棵給你送過去。”

“不不不,不可。山人實在無顏面受此大禮。況且松山梨深固難徙,不可再動遷。再者說,如今開來,這幾株松山梨在明水澤待著更好,若是強行遷往浦花苑,也只是跟著山人這種愚徒受罪。”

見對方如此堅持,陳玄只好作罷。

蚓山君的肉蟲腦袋左右甩了甩:“不知落山洞主何在?”

“他去找三花娘娘,看看是否有將你喚醒的方法。”

“洞主卻是個忠義虎。那敢問剛剛那位農仙何在,山人可否一見?”

“農仙?”陳玄思索一陣,“你說的是豆娘吧。你要見她,本王這就喚她前來。”

豆娘走進洞來,懵懂地朝著蚓山君走去。

“大王,你有事找奴家?”

她還沒站定,蚓山君便著急地爬下床,“撲騰”一聲,跪倒在她面前。

豆娘驚慌地看看陳玄,陳玄也不明所以,趕忙拉蚓山君起來。

“蚓山君你這是做什麼?”

“蛟王不必拉我。山人一生躬身於農耕之術,自認為術法精研。今日才知天外有天,我觀闕大仙,如蚍蜉見青天。”

“闕大仙若不嫌棄,請收山人為徒!山人願終生侍奉師父左右!”

蚓山君高呼著躬身跪拜,修長的肉蟲子腦袋不停地磕在地上,惹得大家都驚訝不已。

眾蟲妖見自家主君如此卑微,心中憤懣欲前來阻攔,卻被螞蟻精寧兒給攔住。

“山君心意已決,你我就別再干涉。”

豆娘心中惶恐,她趕緊去拉蚓山君,奈何對方力氣大,根本拉不動,一個勁地磕響頭。

陳玄一邊拉一邊勸:“蚓山君快快請起,她一個小輩哪裡受得了這些。”

“山人不起,今日闕大仙若不收我為徒,我就不起來。”

洞外,落山洞主正帶著三花娘娘結伴而來。

“快走吧,三花娘娘。蚓山君被新盟主氣死了,咱們得去給他伸冤。”

“好端端的,怎麼就被氣死了?”

“誰知道啊,這蛟王忒不地道。剛當上盟主就把蚓山君氣死,再過段時間,不知道要幹嘛。”

他們嘴上叫罵著,可心裡都在竊喜,巴不得蚓山君真的被活活氣死,如此一來就有由頭找蛟王的麻煩。

“快快,就在這洞裡。”

他們剛進洞,就聽見裡面傳來“咚咚咚”的響聲,叫嚷聲、爭論聲吵成一團。

三花娘娘心中竊喜,如此鬧轟轟,怕不是蚓山君真死了。

可眼前的一幕卻讓他們驚掉下巴。

蚓山君正發了瘋一般給一條金色小魚磕頭,蛟王和一眾蟲妖無論如何都沒法將他拉起來,場面亂作一團。

“你不說蚓山君被氣死了嗎?怎麼現在看來,是他要氣死本喵啊?”

落山洞主一愣神:“俺走的時候他是被氣暈過去了,怎麼整這出啊?現在俺也感覺要氣暈過去了。”

陳玄見他們倆來趕緊說:“二位來的正好,蚓山君剛剛醒來,非要拜我部下為徒,這該如何是好?二位快勸勸吧。”

三花娘娘頭疼得扶額,轉身就走:“太丟喵了,此事誰愛管誰管,本喵是管不著了。”

說罷,她帶著一眾貓妖紛紛離開。

落山洞主也懵了,說好的一起來砸場子,你現在給人家的部下下跪磕頭,自跌身份。這不是把俺坑了嗎?

他氣勢洶洶地上前,巨大的虎掌砸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一雙吊睛眼瞪得殺氣騰騰。

他一把將蚓山君提起來:“你這是發什麼瘋?”

蚓山君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將落山洞主推開:“你不懂。”

苦苦磕求的蚓山君最終被豆娘的一句話止住。

“蚓山君,不是奴家不想教你。可這術法乃本命神通,天生習得,奴家就是想教,也不知如何教啊?”

蚓山君僵住原地,久久不動,失神地喃喃道:“天不眷我。”

他痴痴的望著豆娘。

一隻小小的魚精,外表平平無奇,胸中卻藏著蒼天的饋贈。

自己躬身農道數十載,作為蚯蚓中極少的得道者,凝練身外眼,開啟一族從未有之視野,也算是天之驕子。

他對修行沒有太多指望,唯有農耕一事讓他痴迷,養育一棵小草,種植一株果樹,都讓他沉醉。

他翻遍名山大澤,尋訪仙草靈藥,也曾嘗過百草,歷經病痛,苦心鑽研農耕之術,養育無數靈植。

見識不夠可以遊歷增長,技藝不精可以鑽研精進。

可有些事情,今日才知道,無論做出如何的努力,都無法彌補。

就像那命中註定無法獲得的松山梨,你苦心孤詣鑽研詩句,可如何也想不出別人信手拈來的佳句。

就像那尋而未得的繁生花,你苦苦尋不得,別人卻積花成海。

就像那一句“天生習得”,你一生努力,卻也敵不過。

蚓山君撲通一聲再跪拜。

豆娘無措地看向陳玄:“怎麼還拜呀?”

“闕大仙若不棄,山人願拜為乾孃,往後餘生好生侍奉。”

落山洞主在一旁氣得直捂心口,猛猛吸氣壓住心中火。

眾蟲妖背過臉去,不願再看。

豆娘更是無措:“什麼乾孃啊?奴家還是條未出閣的黃花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