蚓山君出言道:“盟主的松山梨新種,山人不才,精研農耕之術多年,願略施小計,替盟主助長一番。”

落山洞主趕緊出來幫忙:“蛟王,你可算夠運氣,蚓山君的法力高強,他稍微施法,你這幾顆松山梨立馬噌噌噌地往上長,能讓你少花好幾年的時間。”

對方這一唱一和,更讓陳玄摸不著頭腦。

這倆妖怪大老遠地跑到明水澤來,就是為了幫我種地?

蚓山君的目的我能想明白,無非就是種好了他找個藉口說要替我種,就能把松山梨拿走。

可旁邊這胖虎折騰這一圈究竟為啥?

純仗義?

看著也不像這樣的虎啊?

落山洞主打了個哈欠,露出手臂大的紅舌頭,上面長滿粗糙的倒刺,一雙大眼睛裡閃著兇光。

“本王榮幸之至,那就勞煩蚓山君了。”

蚓山君上前,修長的肉蟲子腦袋彎下來,對準一顆松山梨的根部,頂部肉色的腔口微微張開,裡面漆黑深不見底。

“噗呲”一聲,吐出一股淡黃色的粘液落在土壤之上。

黏液慢慢滲入土中,松山梨果然噌噌噌地開始向上生長,從原本一人高,忽地長到四五米。

松山梨枝繁葉茂,下自成蔭。

落山洞主領著一眾獸妖鼓起掌來,齊刷刷地掌聲如同潮水陣陣。

陳玄也不禁稱奇,能夠將樹木生長週期縮短數年,確實玄妙。

若沒見過豆娘的本命神通萬華天生,這便是他見過最強力的生長法術。

奈何“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蚓山君妙法果真非凡,這想必是縮短了一兩年的時間。”

螞蟻精暗自偷笑陳玄見識短淺,她收斂好神態,出來解釋道:“我家山君這靈生妙法當是世間一等法術,這一次助長了松山梨足足五年的光陰。”

蚓山君則萬分謙虛:“寧兒,不可無禮。這點雕蟲小計,獻醜而已。”

落山洞主嗅到機會,趕忙勸道:“蚓山君,你就不必自謙了,你的手段俺們都曉得。你雖別的樣樣稀鬆,但這農耕之術,俺不得不承認,在俺平生見過的所有人裡,你當屬第一,無可爭議。”

“不如發發善心,替蛟王把剩下幾株也都助長一番,省的到時候一顆高,四顆低的多難看。”

蚓山君推辭道:“不行,這是蛟王的樹苗,山人怎可僭越。”

落山洞主轉而勸陳玄:“蛟王,大家都是一家人。不如這樣,你索性就將這五株松山梨寄養在蚓山君家中,到時候結出的果子他都給你送來,你給他留幾個算報酬。這樣一來你也省力些,反正咱們這種猛獸,天生就不是幹農耕的料,不如讓這蚯蚓替你賣賣力氣。”

蚓山君再次推辭:“洞主你說的這是什麼話,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怎能橫刀奪愛呢?”

陳玄心中暗笑,這倆傢伙一唱一和,如此拙劣,倒是有幾分可愛。

妖怪終究不比人,人日日夜夜在算計場裡泡著,妖怪反倒要質樸許多,就算玩弄陰謀詭計也顯得稚嫩。

“我部下一隻小魚名喚豆娘,也善耕種之法,雖比不上蚓山君那般出神入化,但也有幾分心得。不如讓她運使一番,蚓山君若能指點一二,想來對她也是大有裨益。”

蚓山君和落山洞主相視一眼。

他們心想著蛟王真是不見黃河不落淚。

“也好,山人定不吝所學,傾囊相授。”

豆娘走上前去,聽見大聰明在身後說:“別給大王丟臉。”

她將雙鰭置於前胸,作三角狀,閉目凝神,金色的光華在魚鰭間流轉。

落山洞主看得一愣一愣,蚓山君心中也有些犯嘀咕:怎麼還有光呢?無礙,大多三流法術都是這樣花裡胡哨,氣都浪費在光彩上,實則一無是處。

金光在三角中炸開,湧進剩下四棵樹中。

地下傳來轟隆隆的悶響,四棵樹猛地向上生長,變得越來越粗,越長越高。

蚓山君的肉蟲子腦袋跟著樹上向上仰,頭頂大片的陰影灑下來,墨綠的樹冠大如蓋,將頭頂的天空徹底遮蔽,唯有幾道陽光從葉片間的縫隙中擠進來。

十年成材,一瞬之間,這是何等妙法?這是何等功力?

就是那樣一條金色小魚,竟能蘊含如此蓬勃的生機。

明水澤當真是臥虎藏龍。

我猶不及也。

相比之下,松山梨到我手上才是真的糟踐。

他已然被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身後的一眾蟲妖也紛紛側目,這等法術遠遠超過自己的主君。

四棵大樹旁低矮的小樹在風中搖擺,彷彿也在嘲弄著蚓山君的坐井觀天。

落山洞主這隻兇悍老虎,眼神已然清澈,他依舊維持約定,故作鎮定地說道:“也,也不怎麼樣嘛。一下子長太大,不一定是好事,像蚓山君這樣基礎穩固才好。”

忽的一下,頭頂千萬枝椏上梨花綻放,如同漫天白雪落枝頭,梨花香起,惹人心醉。

“你們先聊,山人身體抱恙,得先回浦花苑歇息。”

蚓山君踉踉蹌蹌地往回走,身體彷彿失重般恍惚,身後挽留的話語變得模糊,修長的肉蟲子腦袋隨著蹣跚的步履搖晃。

他腦袋空空,什麼也沒想,什麼也不敢想,怕想多了,撐不到回去。

只有經年累月躬身於農耕一途,才深知其中玄妙,兩者差距,如天與砂。

“山人此生都難以望其項背啊。”

他只覺視線模糊,凝化的那顆身外眼漸漸熄滅,一個踉蹌摔倒在地,暈倒過去。

當蚓山君再次醒來,則置身於一處陰暗洞窟,空氣裡滿是苔蘚味道,不遠處傳來滴滴答答的水滴聲。

他重新凝聚身外眼,視線重啟,只見蛟王守候在旁,身後還有他的一眾蟲妖。

蟲妖們各個面色憂慮,紛紛撲上前來。

“你醒了。”

陳玄轉過頭衝外面呼喊:“蚓山君醒了,快取些魚蝦來。”

蚓山君坐起身來:“蛟王,我這是怎麼了?”

“你昏迷了三日,可算醒了。”

一旁小蓮花插話道:“這三日我家大王可一直守候未曾遠離。”

蚓山君一愣神,而後感激地顫抖:“蛟王日日守候在山人身旁?”

“小事而已,何足掛齒。你是我的客人,我理當盡責,否則如何向浦花苑的兄弟姐妹們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