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花娘娘高傲地揚起圓圓的貓頭,衝蚓山君露出挑釁的笑容。

落山洞主衝陳玄挑挑下巴:“蛟王,咱們應該是一個水平。”

白靈則在給年斬波打氣:“別緊張的說不出來話就行,隨便說七個字就好。還有個沒說的墊底呢。說出來就不算給你家大王丟太大的臉。”

“大哥,你也不用太在意輸贏,我們都是笑料,笑笑就過了。不必太當真。”

“多謝你的安慰,但本王做事,不甘落於人後。”

他低頭和年斬波確認眼神,對方眼神堅毅,似乎倒映著明水澤的太陽。

他輕輕拍拍對方的肩膀:“孩子,發揮你無限的詩情吧,這是你盛開的舞臺。”

“大王,我定不負眾望。”

年斬波昂首挺胸,一對魚鰭揚得老高,他站到殿中央,帶著與生俱來的桀驁,輕蔑地掃視眾生。

他輕笑一聲:“不過如此。”

眾妖紛紛被他的言行吸引。

袁公皺眉道:“你說什麼?這是你的對子嗎?”

年斬波抬頭朗聲道:“我是說,大家的詩句不過爾爾。”

陳玄在一旁看得心情複雜:這傢伙哪裡學來一身裝氣?這也太裝了吧!

“年輕魚別猖狂,怕是對不上來在這拖時間吧。”琴蝦大王靠在椅子上嘲諷道。

袁公抬手示意大家安靜,他饒有興致地問道:“這位小魚友,口氣不小。既然你覺得大家對的都不過如此,老夫敢問你又有何高對啊?”

年斬波雙鰭叉腰,朗聲道:“我對的是:但悲——”

屋頂“轟隆”一聲巨響,塌出一個大洞,明晃晃的天光照進來。

眾妖定睛一看,殘破的木料磚瓦之上,是一隻巨大的山豬骨架,豬頭人身。

一個白衣少年一躍而下,優雅地一搖摺扇:“小生荀墨,前來赴會。欲問蒼天何所求?但悲人禍幾時休!不知小生的詩對,諸位可曾滿意否?”

年斬波指著荀墨破口大罵:“那是我的對子!你這剽竊犯!你搶了我的對子!”

陳玄心裡不忿,好不容易能有技驚四座出風頭的機會,就被這不知哪裡飛出來書生搶去了。

“你是何人?”

“我自我介紹過了,小生荀墨,是個讀書人。”

袁公站起身,毛臉因為忿怒漲得通紅,雷公嘴狠狠咬著,一拍桌子,厲聲道:“我們這是私宅宴會,可沒有邀請過你,還請先生速速離開!”

荀墨微微一笑,雙指從懷中捏出一枚信封來,上面赫然寫著“請帖”二字。

“小生有請帖,為何不能來?”

袁公看著那枚請帖,又看著地上的豬妖骨架,憤怒地手指捏碎桌板:“你把豬王怎麼了?”

荀墨伸出手指剔了剔牙:“味道不錯,就是有些腥臊。”

眾妖王勃然大怒。

落山洞主抽出腰間銅錘,奮力朝對方砸去,錘身上幻化出一對凶神惡煞的虎頭。

琴蝦大王快步上前,猛地彈動螳螂臂,拳氣劃破長空,發出尖銳的爆鳴。

荀墨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銅錘與拳頭竟然同時穿過他的身體,猛烈地碰撞在一起,落山洞主和琴蝦大王紛紛震飛出去,掀起的氣浪讓整座房子轟然倒塌。

陳玄幸虧有一身鋼筋鐵骨能抗住這洶湧的氣浪,年斬波若不是及時躲到陳玄身後,只怕凶多吉少。

他不打算貿然出手,一來是能多觀察發現對方破綻,二來若其他妖王能解決自己也不必暴露實力。

袁公歪頭凝視著荀墨:“大家都不要動手,這是獄法。”

荀墨興奮地點著手指:“不愧是同道中人,這都被你看破了。”

“獄法因禁制將一地囚禁在虛空之中,施法者以幻身在獄中示人,因此你們的招數根本奈何不了他。”

“那我們該怎麼辦?”

袁公走下臺,眼神犀利地盯著荀墨那張怪誕的笑臉:“這位先生今日起獄法,是為指教何事?”

荀墨晃晃請帖笑著說:“袁公請小生來松山詩會,當然是對詩咯。這是文心獄,只要能對出小生的詩句,獄法自解,不與諸位為難。”

陳玄面色緊張,對於眼前的危機,他沒有太多信心,如此特殊的詩對,不是自己靠套詞就能應對的。

白靈看出他的憂慮,摟住他的胳膊安慰道:“大哥不必擔心,有袁公在,袁公被譽為妖詩翁,如此跳樑小醜,不是袁公的對手。”

“小生聽聞袁公詩才名震八方,江南才子齊麟與袁公一夜對詩後,竟在家中自縊而死。袁公有妖界詩翁的美譽,小生特此前來指教。”

袁公卻問:“如果對不上來呢?”

“對不上的話,那就只能勞煩諸位在此待上一陣子,短則幾個月,多則三五載。以各位的修為,想必是不會餓死的。”

“袁公詩才傲世,不必擔心對不上來吧?”

袁公面色平靜,所有的眼睛都在盯著他,可無人知道他心中的忐忑。

他心中暗藏著深埋多年的秘密。

他原本以為靈感是源源不斷的源泉,寫詩比摘桃子都要簡單,信手拈來。

喝一杯酒,便是一首詩,可供江州城的騷客們捧讀多年。

看一次日落晚霞,又是一首詩,江湖俠客們手不釋卷。

可七年前,他與齊麟對詩一夜,詩場如戰場,那一戰,他耗盡一生才氣,才勉強勝齊麟半子。

從那夜之後,他竟驚奇得發現,自己一句詩都寫不出來。

他惶恐地意識到,靈感不是永不枯竭的源泉,而是一潭水,會有耗盡的時候。

從此他不再作詩,以各種理由敷衍躲過,這些年也無人懷疑。

但心中對於松山詩會卻戀戀不捨。

不捨得與老友相會的美好的氛圍,不捨得沒有廝殺,唯有溫情的宴會。

老友相聚,賭書潑茶,是他最樂得的事。

他只好藉口自己只勝不敗,改由弟子出戰。

此刻他環顧四周,周圍竟是期盼和信任的眼神。

弟子、老友、後輩、盟友,所有的眼神都如同大山般壓在他身上。

他無比惶恐,腦中只有一個念頭。

“我不能出場!”

袁公將目光投向自己的大弟子,那個傲然挺立的小猴子,他最為驕傲的繼承人,期盼他能夠守住自己殘缺的尊嚴。

他輕哼一聲:“小輩,不自量力。對付你又何須老夫親自出馬,在場青年才俊頗多,只怕你應付不過來。”

荀墨放聲大笑:“小生有言在先,青年才俊,要是對不上來,可是會死的。”

此言一出,眾妖驚駭,唯有袁公依舊自若。

陳玄看著哆嗦不停的年斬波:看來他也害怕了,怎麼可能真的指望他,還是看袁公的吧。

年斬波哆嗦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憤怒,他在心中大罵:“你這傢伙,竟然敢搶我風頭,我今日必出一絕世之句,殺得你抬不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