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竇磊下意識喊道。

梁志臉色微變,但沒有立刻為自己二人發聲。

良田千傾,農戶五千人,工匠千人。

這是要掏空兩個人的家底啊。

袁紹的胃口真有這麼大嗎?

他需要一種象徵,他想要看到一種兩家完全服從的姿態。

沉默蔓延了幾秒,氣氛緊張得幾乎能讓人窒息。

竇磊忿怒地盯著袁紹,似乎想要進一步爭辯,但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又閉上了嘴巴。

梁志輕咳一聲,沉聲道:“袁刺史,您這要求......實在過於苛刻。”

他停頓了一下,整理了下思路,緩緩說道,“但我們也能理解您此舉的用意,您想要看到我們對‘大漢’的忠誠。”

“大漢”這兩個字被他讀的格外重。

袁紹輕描淡寫地喝了口茶,“正是如此,你們兩家在涼州紮根已久,若能為朝廷盡一份心力,豈不正是天經地義之事?”

“可是,”竇磊的聲音稍顯低沉,“袁刺史,您提出的條件,已遠遠超出了我們能接受的範圍。我們願意支援您的政令,但這種壓榨性的要求,恐怕也會讓我們在士族中難以立足。”

袁紹微微一笑,嘴角勾起一抹冷意:“竇家主,梁家主,你們想要的是涼州的安定,想要的是在這片土地上繼續生存和繁榮,那就得有一定的代價。”

“士族的根基,能不能穩固,取決於你們如何選擇。若沒有足夠的誠意,別說這片土地,連你們自己的家族都無法維持。”

如果威脅有排名,那麼這句話無疑是今晚最具殺傷力的,堪稱“圖窮匕見”。

兩人沉默了,氣氛如同凝固的空氣,壓得人透不過氣。

梁志的臉色蒼白,心中五味雜陳,最後,他緩緩開口:“我們願意妥協,但千傾良田、五千農戶、千名工匠,這份要求,實在讓我們難以承受。”

袁紹從旁邊的案几上掏出了早就準備好的筆墨,和顏悅色地說道,“那我們來商量商量具體的誠意吧。”

話音未落,三人似乎就這樣走入了一個怪異的交易舞臺——三位本應左右涼州命運的巨擘,竟然像菜市場裡的攤主,開始討價還價。

一時之間,場面荒誕極了。

半個時辰過後,價格最終商談下來了——

良田六百頃,一千農戶,千名工匠。

對於良田和農戶,袁紹適當降低了標準,但是對於工匠,他卻是沒有鬆口。

二十一世紀什麼最重要?

人才!

二世紀同樣如此。

培養一個合格的工匠,可謂是難上加難。

尤其這個時代,技術大多都是有著門派,敝帚自珍。

哪能將自己吃飯的手藝輕易地傳給別人?

至於梁氏和竇氏怎麼湊齊這一千個人,卻是不在他的考量範圍之內了。

有的問題不難要辦,難更要辦!

梁志和竇磊兩個人癱在案几上,整個人像是失了魂一樣,臉色蒼白,沒了精氣神。

他們沒想到——

袁氏的嫡子竟然砍價功底也這麼強。

他竟然這麼狠心,將所有的條件一口氣壓的這麼低。

兩個人失魂落魄地簽下“不平等條約”後,向袁紹行了一禮,然後準備打道回府。

就在他們轉身之際——

“且慢。”

兩個人同時回過頭來,心中一緊。

袁紹依舊坐在案前,臉上帶著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朝他們二人招了招手,“不用害怕,還有一件好事要找你們談。”

好事?

對於這句話,竇磊是不信的,梁志也是不信的。

兩人對視一眼,確認了這一點。

這時,袁紹再從旁邊的案几下掏出了一個小布袋,遞給二人,“瞧瞧。”

竇磊一咬牙,接過布袋,用力一拉,布袋被開啟,露出裡面的物件。

兩人瞪大了眼睛,看到的是一顆顆如雪一般白的晶體。

“這是什麼?”梁志忍不住問道。

袁紹指了指手裡的晶體,“你們嚐嚐。”

他話音未落,便示意竇磊先動手。

竇磊面無表情地捏起幾粒晶體,默默地放到手心上,舔了舔,頓時皺起了眉頭。

有點鹹。

不對。

這難不成是......鹽??!!

於是,他又連忙取了一簇放到自己的口中。

沒錯,這就是鹽。

如雪一樣白的鹽!

一旁的梁志看著竇磊的動作,也意識到了什麼,連忙一把抓過布袋,捻起幾粒放進嘴裡,舔了舔。

“這...這是鹽?”梁志的聲音中夾雜著一抹難以掩飾的震驚,“但這怎麼可能......”

“沒錯,”袁紹點了點頭,肯定了二人的猜測,“這就是鹽。”

說著,他又重新坐回了案前,伸手朝向面前兩個位置,“這就是我方才說要送給二位的大禮,請坐吧。”

竇磊和梁志面面相覷,順從地坐了下來。

什麼意思?

這一布袋的鹽嗎?

雖說這鹽色澤如雪,而且也沒有異味。

這點鹽對一般人來說相當於黃金,算是大禮了...可他倆像是差這點鹽的人?

難道說......

“袁刺史,您這是....”竇磊深吸了一口氣,“您這種鹽是從哪裡來的?”

“呵,”袁紹輕輕一笑,“這鹽是我用特殊方法制成的。”

果然。

竇磊心中暗道一聲。

“特殊方法制成的?”梁志驚訝地看著袁紹,“這鹽還能用特殊方法制成?”

這裡,就純屬於他們的智商盲區了。

袁紹點了點頭,“當然,不然哪裡會有這麼好的鹽。”

“成本高嗎?”竇磊直截了當地問道。

對於賺錢並且對自己有利的這件事,他從來不裝傻。

袁紹聽到竇磊的直接發問,不禁笑意更濃,語氣坦然:“成本?當然有,但......也相當於沒有。”

他的話一出,竇磊和梁志的眼睛不由得一亮。

“袁君,您的意思是說......”梁志試探性地開口,“您能以一個非常低廉的價格大批次的製成這種鹽?”

袁紹再次點頭,“可以這麼理解,相當於他的賣價,成本確實是不值一提。”

“所以,您找我們是……”竇磊稍作停頓,試探著接下話茬。

“沒錯。”袁紹淡淡一笑,“我的意思就是,我提供技術,提供鹽的生產工藝,你們提供人手,負責分銷和販賣。”

如此,交易的意向算是徹底展開在了兩人面前。

打一棒子給一個甜棗,也正是如此。

不是非要和竇氏和梁氏合作,只是和他們倆人合作會省去不少麻煩。

比如挖礦的人手可以竇氏出,然後押送的人手梁氏出,再比如竇氏可以負責分銷,梁氏負責往西域各國出口。

這些都是坐下來,細細商談的事情。

相比於小家族,梁氏和竇氏的手段多,結合下來省時省力。

現在,袁紹缺的就是時間。

“但……”竇磊略顯猶豫,“如果我們接受了您的提議,合作的分成如何安排?”

接下來,又是一場異常艱難的拉鋸戰。

這場拉鋸戰,最終還是以袁紹取勝——七成,一成半,一成半。

換句話說,這裡面其實沒有輸家。

對於梁氏和竇氏來說,這件事情本來就是意外之喜。

付出點人手和人脈,就能拿到一筆不小的收入,何樂而不為呢?

況且,這也能讓他們和袁紹的關係更為緊密一些。

這下子,他倆也算是徹底坐上了袁紹的戰船。

達成協議後的兩人心情愉悅地告別袁紹,這和幾個時辰之前,有著天壤之別。

說實話,兩個人有些後悔。

早知道袁紹有想要找兩個人做生意的念頭,他倆就不和袁紹對著幹了。

有錢賺,認個慫又怎麼了?

給袁氏認慫,是一件丟人的事情嗎?

曾經是,但現在絕對不是。

況且,大家都認慫,也並不顯得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離開刺史府後,梁志和竇磊在門口分別,各自乘車回家。

梁志一路上顯得心情不錯,不時還哼著小曲。而竇磊則表現得格外平靜,直到進了家門才露出一絲疲態。

回到自家書房,竇磊將門關緊,吩咐僕人不得打擾,隨後派人叫來了他的孫子竇爽。

“祖父,您找我?”竇爽推門而入,恭敬地行了一禮。

他眉目清秀,神態中透著一股機靈勁兒,是家族中頗為出色的年輕一輩。

看著竇磊陰沉的臉色,竇爽從心底站在了竇磊的身後,伸手輕輕揉捏著他的肩膀,關切地問道:“祖父,您和袁刺史談崩了嗎?”

竇磊搖了搖頭。

竇爽有些不解,眉頭微皺,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那是不是談得不好?”

竇磊再次搖了搖頭。

竇爽更迷茫了,不知道該怎麼接話:“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竇磊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目光深沉地看向窗外,聲音低沉:“我和袁紹談得不錯,損失在家族的承受範圍之內。袁紹給了我們一個相當合適的機會,甚至還將一筆不小的生意交給了我和梁志。假以時日,這個生意會越做越大,利潤可觀。”

竇爽愣住了,顯然沒想到事情竟是這樣的結局,他皺起眉頭,仍然困惑不解:“那為什麼祖父臉色如此低沉?這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嗎?”

竇磊的臉色一瞬間變得愈發陰沉,他猛地一拍案几,猛然橫起眉頭,怒聲斥道:“梁志那個小人!他當初和我說得明明白白,約定好由一個人順著袁紹的意思走,另一個人則應逆著他的意思說話,以此達到互相制衡的效果。”

“可是他一進袁紹府中,就裝作一副愚鈍的模樣,什麼話都讓我來接!故意讓袁紹以為,我才是這件事的主謀!”

竇爽瞪大了眼睛,這是他為數不多看到祖父如此憤怒的表情:“什麼意思?他這是……故意推給您?”

“正是如此,”竇磊冷笑一聲,“可是,人家袁紹沒吃他那套,對我們竇氏還有梁氏一視同仁,可是——”

“我竇磊吃不了這個啞巴虧”

說完,他猛地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向竇爽:“你明天去一趟,帶上樑家那個小子,一起去袁紹的草堂讀書,你在那兒,給他壓上一頭兒。”

竇爽微微一愣,迅速反應過來:“祖父,您的意思是……”

“沒錯,”竇磊咬牙切齒,“如果他不自覺,明天你就帶幾個人,把梁家那小子揍一頓......”

......

翌日。

袁紹起的很早。

今天的他要幹一件事情。

一件大事。

造琉璃。

要和西域通商總歸要有些貨品。

沒有什麼比琉璃是一本萬利的貨品了。

早在先漢,就出現“琉璃”製品了,但是並不是我們今天所熟知的“玻璃”,而是一種由礦石熔制而成的類似玻璃的材料。

它的成分主要由石英、鈉、鈣和其他礦物質組成,經過高溫熔融後形成透明或半透明的物質,外觀類似於現代玻璃,但製作工藝和成分有所不同。

而且,說是琉璃,但外表卻是一坨。

和打馬賽克了一樣模糊,而且還有著氣泡、色差嚴重失調的問題。

這樣的琉璃大多作為項鍊、耳環、手鐲等飾品出現。

袁紹家裡就有不少,可是後來都被賞賜給身邊人了。

造成這些問題的原因有很多,袁紹不敢拍著胸脯說一一解決,完美復刻成後世琉璃的樣子。

但起碼,能解決一點是一點。

只要提高,就是一筆不菲的收入。

所以,洗漱一番過後的袁紹便馬不停蹄地朝著工匠坊的方向趕去。

他甚至做好了不弄出個所以然,不出來的覺悟。

為此,一些工作他都交給了賈詡。

此時,坊內一片忙碌,工匠們正在各自忙碌著。

見到袁紹到來,上次姓孫的老匠人連忙迎了上來。

“袁刺史,您此行來可是為了涼州犁一事,這剛過去了幾天,實在有些......”孫匠人頓了頓,似乎不敢直言,眉頭微皺,似乎有些遲疑。

後面的話自然便是急功近利了。

袁紹擺了擺手:“不,我這次來,乃是為了琉璃。”

“琉璃?”孫匠人微微一愣。

這都哪都哪兒?

怎麼突然提起琉璃了?

見到孫匠人不解,袁紹也沒有含糊,直接說道:“我想燒製琉璃。”

“燒製琉璃啊。”孫匠人恍然大悟,頓時有些猶豫地看向袁紹,嘴角露出幾分為難,“袁刺史,琉璃雖是珍貴,但其燒製之法,實非易事。即便是如今一些精良的工匠,也無法保證每次都能成功。其間有太多的難點。”

“難點?”袁紹喜上眉梢。

沒有難點才是難點。

這次,他就是衝著解決難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