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漢,我代表大漢帝國對你的遭遇表示同情和慰問。”

袁紹鄭重且誠懇地向趙漢表達了歉意。

趙漢也對這位陌生的大漢官員表達的歉意感動到了......至少,是表面上的。

兩人的交流起來雖然語言不通順。

但感情卻到了。

一個異常誠懇,一個異常感動。

最後,袁紹給趙漢安排了個住的環境,甚至給他安排了幾個親兵,“拜託”他從羅馬帝國到大漢沿路的輿圖畫出來。

雖然趙漢表示自己很多地方都不清楚——畢竟他走到一半就被擄走了,哪裡分得清自己去到了哪是哪。

但袁紹還是貼心地告訴他無所謂,能畫多少是多少。

這讓趙漢更加感動了。

看著袁紹那真摯誠懇的眼神,他的額頭上佈滿了感動的淚水。

趙漢傻嗎?

他不傻。

即使從羅馬出發的時候,他閱歷較淺......但展轉亞歐大陸,流浪這麼多年了,即使一個傻白甜也應該發生蛻變了。

對於,袁紹的“拜託”和“能畫多少畫多少”,他豈能不放在心上?

而且,畫圖總比繼續為奴種田不知道好多少倍吧?

為了讓趙漢安心,袁紹給對方畫了不少大餅。

比如說,他決定在這一到兩年之間,派商隊前往西域通商,到時候讓趙漢當副領隊。

來自羅馬帝國的趙漢雖然不知道編制對於大漢普通人民的重要性。

但袁紹承諾,給予他商隊一小部分的利潤當做獎賞。

甚至——

如果他有機會回到羅馬帝國,袁紹將會在自己能力範圍之內不留餘力地幫助他。

不僅如此,袁紹還談到,在未來幾年,他將大力開發絲綢之路沿線的商貿路線,希望藉此拓展大漢帝國的經濟和外交影響力,而趙漢,憑藉他的東西方路線瞭解,將有可能成為這一計劃的核心人物之一。

“你在羅馬、安息和貴霜一帶走過,見識過許多東西,這世上沒有幾個人像你擁有這麼豐厚的經歷,”袁紹頓了頓,語重心長地對趙漢如此說道,“我的意思是,你的能力遠遠超乎你的想象,你不僅僅是一個商人,你還可以成為連線東西方的橋樑。”

“刺史,”趙漢終於開口,“如果能為大漢帝國效力,我自然沒有二話,但是這條路並不容易,我曾經親眼見過貴霜和安息那些複雜的局勢,這一帶的商貿路線動盪不安,稍有不慎,便可能毀掉一切。”

袁紹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放心,正因如此,我才更看重你......”

正當袁紹和趙漢在交談天南海北之事時,遠在千里之外的雒陽,卻正悄然醞釀著一件波瀾壯闊的變局。

帝國的心臟,宮廷中的權力鬥爭,似乎又將迎來一次風雲變幻。

雒陽。

鴻都門學。

天子劉宏正端坐在講席之上,面前是整齊排列計程車子們。

大殿內安靜得似乎能聽見針掉落在地上的聲音。

劉宏一臉從容,不時掃視全場。

距離鴻都門學第一批新生入學,現在已經將近過去了大半年的時間。

今天,劉宏親自到場,進行一場特殊的講學,旨在檢查士人們近期的學習成果,並順便發放一些新的指示。

“今日,朕不講國事,只為察爾等之學識與心性。”

劉宏緩緩開口道。

“爾等皆為國家棟梁,未來必肩負起治國安邦的重任,然,學問不僅僅是口頭之辯,朕欲知爾等心何所向,志何所歸。”

此話落下,殿內士人們不約而同的抬起頭,眼睛冒著光,就連呼吸聲都重了幾分。

其中腦袋靈光的已經明白了劉宏話裡的潛臺詞。

腦袋更為靈光的已經在心中暗笑了。

他們早就收到了訊息,等待著今天.....為此,他們這些時日可沒少半夜往張讓的府邸跑。

看著臺下士人們的反應,劉宏微微一笑,頗為滿意,隨即輕聲說道。

“今日,朕將以一題考爾等,題目是——‘天’。”

此言一出,全場再次一震。

這個考題,也是他們能參與的?

既然天子都開口了,這個考題,是他們能參與的!

緊接著,劉宏繼續說道。

“‘天’者,天地之大,宇宙之本,天命所歸,天意難測,天子之權,亦由天所得。”

“爾等以‘天’為題,寫一篇尺牘詞賦。”

(PS:尺牘詞賦可以簡單理解為今天的散文,一種文體風格)

“表你們心中之所想,所感,所望。”

言罷,劉宏驀然站起身,親自拿起案几上的棒槌,敲響了銅鑼,示意殿試開始。

隨後,他便往下走,繞著大殿環視著士人們寫的內容。

說實話,這種感覺對於劉宏來說非常新鮮。

好為人師是每個上位者的通病。

這個成語出自於《孟子·離婁上》,原文為“人之患,在好為人師”。

該詞是一個貶義詞,但是在實際行動上卻代表的是中性詞。

上位者常常會覺得自己掌握了足夠的只會與經驗,便不自覺地渴望教化他人,傳授自己的思想。

這種慾望背後,藏著的是權力。

掌握肉體只是低階樂趣,對於上位者來說,控制思想卻是高階樂趣。

劉宏也脫離不了這種高階趣味,當然,他更脫離不了低階趣味。

魚和熊掌以他的身份可以兼得。

當看到臺下計程車人們奮筆疾書的樣子,他總能回想起自己在安國縣的那段歲月。

那時候,天很藍,草很綠,沒人管他,很自由。

他的父親劉萇早逝,家裡靠著母親董氏一個人操持著,在學業上也顧不上他太多。

直到他來到雒陽——

竇武那個老傢伙真該死。

這個轉折有些突兀,對於劉宏來說,卻是順理成章。

你知道天天被壓力讀書對於一個天子來說多麼痛苦嗎?

你知道因為沒有完成課業而遭到打手心對於一個天子來說多麼下不來臺嗎?

雖然因為君臣之禮,沒有打在劉宏的身上,而是打在了跟隨劉宏的內侍身上。

但是......打在他身,痛在吾心啊!

看著內侍可憐巴巴望向自己的時候,劉宏感到無奈且害臊。

身為天子的他,享有四海,卻連一個小小的內侍都救不了。

這天子做的有甚麼意思?

當然,這不是劉宏記憶最深的時刻。

對於他而言,最為難堪的還是當他努力讀書之後,竇武用一種無可救藥的眼神看著他,然後搖了搖頭,讓他休息一天。

你知道...這對於一個天子傷害多大嗎?

竇武那個老傢伙年輕的時候以經書德行而著名,名顯關西。

但是,劉宏想告訴他,不是每一個人的天賦都點在了經書上面。

而且,做官需要會經書,但做天子卻不需要。

甚至有可能,以後做官都不需要會經書了。

看著圍繞著自己,正在對著案几上的竹簡書寫計程車人們,劉宏如此想道。

緊接著,他的視線轉向了旁邊。

他微微俯身,仔細檢視著這位年輕士人剛寫下的內容。

內容還沒看,光是這個字跡就可圈可點。

好!

劉宏暗道,然後在心中默讀著。

“天高地厚,星辰浩渺,天命如潮,盈滿天地之間。”

“天者,宇宙之本,理順四時,調和陰陽。”

“然天意難測,天道無常,億萬生靈,皆為其眾生。”

“天命何在?天命在於天地之間,天命集於天子一身——”

好!

劉宏再次為這個考生在心裡暗暗叫好。

他眯起眼睛看向案几上的左側,上面寫著這名學子的名字:郤儉。

郤儉一脈可謂是對劉氏有著很大的功勞,他的孫子郤正也在《三國志》中有個人的傳記。

先說郤儉,他在光和年間的時候被劉宏提拔去了益州,然後大肆斂財,激起民怨,被劉宏下令收捕治罪。

隨後,劉焉便上書請劉宏恢復州牧制度,賦予州牧募集兵馬的權力。

由此劉焉就成為了益州牧。

州牧制度也成為了壓垮大漢的一根稻草。

彼時正值黃巾,還沒等朝廷收押郤儉的人到達益州,郤儉就被益州黃巾軍殺死了。

再說郤正,他是蜀漢著名的文學家。

劉禪向鄧艾投降的降書,正是出自郤正的手筆。

估計劉宏也沒有想到,自己面前的這位士人以及他的後代,竟然對他們劉氏有著這樣一份“功績”。

心滿意足後的劉宏緩緩前行,俯身看向了第二個人的竹簡。

“自古天命所歸,必為天下蒼生所認。”

“高祖創業之時,天命昭示,起於微末,歷經艱辛,終成大漢天下,蓋天道所向,民心所歸。”

“漢之興起,非一朝一夕之事,然天命既立,必有其道。”

“高祖得天命之助,開創盛世,國運昌隆,百姓安寧,四海歸心,漢家基業乃至萬世......”

相對於第一位學子,第二位學子誇的更含蓄。

但是...更加猛烈。

他是從劉邦開始誇,一代一代誇讚劉氏的天子,直至劉宏,誇讚劉氏歷任天子的功績,誇讚劉氏的正統性,用典極多,這要比第一位學子更加高明幾分,文采也更加橫溢。

好!

這已經不知道是劉宏第幾次再心裡發出吶喊了。

激動的他環視著大殿,掃視著這一張張格外認真的臉龐。

瞧瞧!

這才是士人應該有的樣子!

群賢畢至,得之我幸也!

激動之餘,他也沒有忘記看這位士人的名字:樂松。

沒錯,這位便是樂松。

在原本的歷史上,劉宏為了對抗士人集體互相標榜的“三君”“八俊”“八顧”“八及”“八廚”,他讓人繪畫了鴻都門學三十二人的形象,掛在鴻都門學中。

這和唐朝的凌煙閣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至於為什麼是三十五人,而不是三十二人。

因為“三君”被刨除在外了。

三個企圖謀逆的反賊,對抗什麼?

其實直到現在,黨錮結束已久,“三君”仍然沒有翻案。

對此,劉宏、王甫、曹節、張讓等人統一了口徑——他們三人意圖謀反,其罪不可赦。

這是關係到他們等人政變正統性的源頭,也是他們同意結束黨錮的底線。

此時,劉宏面前這位名叫“樂松”計程車人,正是鴻都門學“三十二人”之首。

劉宏的鴻都門學,並不全是一無是處、奉力討好的庸碌無能之徒。

事實上,這只不過是士人的謊言罷了。

他們只是沒有士人的門路罷了,所以才被迫走宦官的天子門路而已。

想出人頭地,光宗耀祖...前者把路堵死了,難道還不能走後路嗎?

而且,這些人......有的還是帶“藝”拜師。

什麼叫帶“藝”拜師?

就拿師宜官和梁鵠來說。

師宜官此時已經是大漢文壇上成名已久的人物了。

換句話說,他有點像今天的網紅,只不過是一位很有本事的網紅。

師宜官的本事在於書法。

彼時,師宜官在很多地方都有了忠實的擁簇,而且這些擁簇還為士人集體。

他在雒陽吃飯根本不用帶錢。

吃完了在只要在店家牆壁上寫上兩筆,立刻,這家店便成了網紅打卡店。

等到客人上的差不多的時候,師宜官就把墨跡擦掉。

想看...就得等他下次吃飯沒帶錢的時候了。

梁鵠更是帶著“藝”。

他在年少的時候已經走宦官的門路被舉孝廉過了,甚至在去年還擔任了選曹尚書一職。

一年之前,年輕氣盛的曹操不知天高地厚想要當雒陽令,是梁鵠拒絕了他的“簡歷”,給了他一個雒陽北部尉的職位。

甚至功成名就後的曹操格外喜好梁鵠的書法,在他的房間,辦公場所,到處都是梁鵠的“墨寶”,閒下來就用心觀摩,以至於把眼睛都累壞了,留下了“太祖忘寢,觀之喪目”的典故,乃至此後曹魏宮殿官署的題名,大多出自梁鵠之手。

那麼,為什麼功成名就的師宜官和梁鵠選擇進入鴻都門學?

從兩個人的角度,他們來此自然是為了和劉宏、宦官集團的關係更為緊密一些。

從鴻都門學的角度來說,這就像是如今的一些選秀綜藝一樣,為了保證曝光,總會邀請一些在本行業有著一定名聲的人士過來參加一樣。

作為“大漢第一專科”的鴻都門學,自然需要尺牘詞賦鳥篆行業的大佬來增加含金量——所以這份差事,就被安排到了同陣營上,在書法上有著崇高地位的兩人。

而且...師宜官和梁鵠兩人為師徒關係,便一起被安排打包重新來上學了。

此時,已經功成名就的兩人正像新兵蛋子一樣在大殿內奮筆疾書著。

不過相比於其他人的緊張,他們心中留下的只有激動。

辛苦了大半年的時間,他們知道......畢業證書快到了。

哦不,應該叫做offer。

即將到來的是獨屬於鴻都門學人的off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