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太太臉色一白,眼裡閃過厲色,“馬家,不是一直被看著嗎?為什麼會出現在方巡按面前?”
張嬤嬤也不知道,現在府里正亂著,不僅少爺被抓了,似乎老爺也被查了,畢竟當年馬家的事發生在江陵府,是老爺治下。
張太太一直等到入夜才等回來張知府,她顧不得張知府才進屋連口茶都沒喝,直接上前問道:“君堂呢?”
張知府臉色難看,推開她先灌了自己一口茶才沉聲道:“下了大牢了,方巡按不日就要開堂審理。”
張太太連忙問道:“是因為馬家的事?”
張知府不說話。
張太太著急的問道:“那馬家那邊你可叫人去處理了?”
“怎麼處理?”張知府忍不住生氣道:“現在馬家外頭全是方巡按的人,我不派人去還好,一派人去,那不是正中他下懷嗎?現在方巡按還愁拿不到我徇私的證據呢。”
“那馬家豈會善罷甘休?真讓他們家上了公堂,從前的事還能瞞住嗎?”張太太氣惱道:“當年我就說過,斬草不除根,馬家遲早是大禍害,你偏不聽我的。”
“你真當馬家是草啊,想剷除就剷除,”張知府也怨氣橫生,“馬家是沒有什麼權勢,但好歹也是江陵府的鄉紳,姻親故舊都在,馬傑死了也就死了,你想將馬家一家五口全剷除,你以為能瞞得過去?”
“真是蠢婦,君堂都是被你給慣壞的,要不是你一味的縱容他,今日也不會有這樣的禍事來。”
“現在惹出貨來你就怪我了,之前他考取功名時你怎麼就會攬工?就算當時你不能拿馬家怎麼樣,但這都三年了,你怎麼也不把馬家擺平了?”
馬家並不是張君堂禍害的第一家,卻是唯一一個和張家這樣死磕的人家,先前與張君堂有隙,被他害了的公子,只要張家給足了錢財和利益,最後這事大多不了了之。
便是家屬心中還有怨氣,在江陵府治下他們也不敢做什麼。
但馬家不一樣,他們家在江陵府雖也不出彩,只是一般的耕讀鄉紳人家,家中稍顯富裕,馬傑上頭還有兩個哥哥,他是最小的孩子,也因此從小得寵,加上他讀書很有天分,馬家上下就更疼愛他了。
三年前,馬傑和張君堂起了衝突,被張君堂鞭撻至死,馬家就和張家死磕了起來。
當年,馬家兄弟差點兒就告到了京城去,還是張知府派人守住了官道,把人當做盜匪緝拿回來。
只是馬家在當地到底還有些姻親故舊,有人站出來說和,張知府又理虧,就只能把那兄弟倆放了。
但這三年來,張家沒有放棄戒備馬家,馬家同樣也沒放棄張家這門仇。
只是張柏是知府,朝中又有一個做大學士的兄長,在江陵府,誰也不敢接馬家的狀紙。
而出了江陵府,馬家根本就出不了江陵府。
張知府道:“都是你和那孽子,我早和他說過,少在外面惹是生非,結果他還跑到錢塘府去鬧。你也是,他小,難道你也不懂事嗎?既然他做錯了事,你就好好的和李家認個錯,你還打上門去,我告訴你,張家這一次若是敗了,那就是敗在你的手裡……”
張太太一愣,問道:“這和李家有什麼關係?”
“怎麼沒有關係?”張知府怒道:“你以為方巡按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江陵府?他本已繞過江陵府就要回京了,為何要突然南下打一個回馬槍?”
“怎麼就這麼巧,他微服上街,就正好碰見了馬家人,馬家偏就拿了狀紙出來狀告君堂?”張知府恨恨地道:“因為李江,因為李江,你知道嗎?!”
張太太嚇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喃喃的道:“是李家乾的?”
可不就是李家嗎?
就在張知府夫妻惶惶不安時,方巡按正在看馬家的狀紙和他們呈遞上來的口供證詞。
當年張君堂毆死馬傑案是稀裡糊塗的就沒了,但馬家卻把當年的物證和證人的口供很好的儲存著。
但是,這些還遠不足以定張君堂的罪。
時間過去得太久了,誰也不知道三年前的那些證人會不會改掉證詞,而且,他們的份量也還不夠,此時,山茶等人的供述就至關重要了。
方巡按想了想,簽發下一封文書,讓人拿著去錢塘府把山茶等人踢過來。
而此時,張柏也剛和張太太互相埋怨結束,然後招來下人道:“拿著我的帖子,立即去錢塘府找安知府,把山茶三個帶出來,然後把他們遠遠的送走。”
他意味深長的道:“能有多遠就送走多遠,若是送不走,你就自己看著料理了吧。”
心腹連忙應下,接了帖子後應下。
結果他們誰都沒想到,倆人的信剛出了江陵府,一輛馬車就悄悄的停在了方巡按的住處外,車裡是三個被綁在一起,堵住嘴巴的山茶等人。
方巡按親自見過山茶等人,看著他們的口供,轉身對李江道:“李江兄好算計。”
李江笑道:“多謝誇獎。”
“你就不怕我惱怒之下不管此事了?”
“方巡按不是這樣的人,我雖算計了張家,但並沒有冤枉他們,特別是馬家之事,我不過是達人所願,”李江冷下神色,道:“除了馬家,還有好幾家,他們不敢伸張,這張君堂罪大惡極,我並不覺得自己有做錯。”
方巡按也神色冰冷,“張君堂的確該死。”
這幾天他時常與馬家人見面,也從那裡看到過小馬傑的文章功課,此人若是活著,現在肯定已是秀才,若是可以順利長大,以後說不定還能成為國之棟樑。
這樣的人卻被張君堂折磨致死,方巡按看向李江,“你真的只是因為張君堂與你侄子打架所以才對付的張家?”
“方巡按說笑了,李某不過是路見不平,可沒有什麼對付不對付之說。”
方巡按撇了撇嘴,頗為無趣的走開了。
李江搖頭笑了笑,跟著方巡按進屋。
方巡按和李江一起用了飯,讓人帶他去客房休息後便招了師爺來問,“張君堂呢?”
“被收押在獄中。”
“將人提出來另行看管,十二個時辰不準離人,每次要有三人看守,證人證物到了一大半,明日可以升堂了。”
“大人,怎麼才是一大半?張君堂的小廝也已經到了。”
方巡按笑道:“那只是奴才,有他們的口供還不夠,張家人若是抵賴也有話說,我記得馬英說過,當年與張君堂玩得好的有好幾個,馬傑的事情發生後,有幾人卻在江陵府消失匿跡不見了蹤影,連帶著他們的家人也搬走了,李江既然敢跑到江陵府來與張家打官司,肯定是做了萬全的打算,我們只管等著他的證據就是。”
明日開堂的訊息還是傳到了張府,張太太撕扯著丈夫,哭喊道:“你倒是快去救君堂啊,給大伯寫信,讓他走一走朝裡的關係,方巡按以鐵面無私出名,君堂在他的手裡還不知道要受多少的罪呢。”
張柏甩開她的手,怒道:“你也知道方巡按以鐵面無私出名,能走什麼關係?我早告訴過你們要嚴加管束,嚴加管束,結果你們一個個都把我的話當成了耳旁風,當年馬傑的事情鬧出來時我就說送他回老家,偏你和老太太心疼他,現在好了,出去玩一趟都能闖下這樣的大禍來,你以為馬家是怎麼到方巡按跟前的?”
都說了禍事是從李家起的,李江現在還不知道躲在哪兒等著咬他一口呢。
張柏推開她,冷聲道:“這幾日你就給我好好的呆在家裡,哪也別去,君堂能不能活下來全看他的造化。”
張太太看著丈夫絕情的轉身離開,頓時不管不顧的大喊道:“你就是不想救君堂,為了你那小畜生,你要害死我的君堂。”
張柏只是停頓了一下就加快腳步離開。
張柏頭疼的讓幕僚到書房來,道:“李江現在還沒找到嗎?”
幕僚搖頭,“只查到他在江陵府出現過,去了哪裡卻是無人所知。”
“那李家現在是何人做主?”
“是蘇氏,不過她的長子李毅也回到錢塘了。”
張柏點頭,“那先生就辛苦一些,明天一早帶著禮物去李家一趟,無論如何要爭取他們的諒解,只要我們能做到的,會盡量滿足他們的條件的。”
幕僚猶豫道:“大人,此事已經捅到了方巡按那裡,馬家人更是在方巡按手裡,就算李家退出,此事也壓制不下啊。”
“我自然知道壓制不下,現在所求不過是保他一條命罷了。”到底是自己的兒子,又是捧在手心裡的嫡子,怎麼可能說放棄就放棄?
“只要李家收手,馬家無權無勢,就算方巡按判了案子,我們後面也可以走走關係……”張柏沒說清楚,但幕僚卻明白過來。
方巡按只負責判決,處決卻是要衙門裡執行。
到時候是死遁,或是走通關係弄個功勞減免罪過,或是直接找個替身替代都是張柏的事了,方巡按總不能一直盯著這個案子吧?
而馬家無權無勢,更沒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