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太太第二天帶著張君堂進城,暫時住在客棧中,張君堂手腳各骨折了一邊,本來就疼,就算下人再小心,從別院到城裡還是會被顛簸到,更疼了。

何況他還要再從客棧搬到租的院子裡,他一疼脾氣就更不好了,用沒斷的那隻手砸了不少東西,別說下人了,就是張太太都被他煩得不行,但見他嚷著疼,又不好與他生氣,只能堵著氣叫下人輕一些。

等安頓好了張君堂,張太太思索了一下便讓人拿了她的帖子去找安知府,“請安大人派人去李家把山茶他們帶回來。”

她開啟一個盒子,從裡面拿出一張銀票來,冷笑著道:“先如此吧,替我謝一謝安知府連日來的照顧。”

下人接了帖子和銀票後下去。

但不過一個來時辰他就回來了,“太太,安知府的師爺說山茶他們涉嫌綁架有功名的秀才,是被衙門收監的,什麼李家不李家的,他們不知道。”

張太太聞言臉色一變,嚯的起身,“你說什麼?山茶他們現在何處?”

“說是在大牢裡,但不許我們見,銀票,安知府的師爺沒收。”

張太太臉色一白,坐到椅子上時還有些不可置信,“怎麼一夜之間就變了態度?”

她想了想,道:“備車,我要去安家。”

張太太到安家的時候已經不早了,正是要用晚食的時候,但昨天對她還算熱情的唐夫人卻愣是讓她等了兩刻多鐘才見她。

張太太此時心裡已有了不好的預感,果然見了唐夫人後,她也沒了前兩天的關懷和推心置腹的感覺,更多的是客套。

對於山茶三個人,唐夫人只說是安知府的公事,她作為後宅婦人什麼都不懂。至於安知府,張太太連面都見不到就被端茶送客了。

張太太臉色難看的離開,回到他們租住的別院後許久不說話。

“太太?”張嬤嬤顯然也有些擔心,“安知府這是什麼意思,他明知道老爺是江陵府知府的。”

張太太深吸一口氣道,“明日再去一趟安府,把我們帶來的銀票全都帶上。”

她道:“他要是為錢還好,為其他的也好說,先把東西都給他,以後有的是機會慢慢算這筆賬,就怕……”

就怕安知府完全站在李家那邊,從昨天和蘇木蘭的交鋒來看,李家可不是省油的燈。

第二天一早張太太便上安家去了,結果和唐夫人對坐了半天也沒能見到安知府,她不得不告辭出府,轉而去府衙求見。

安知府沒見,只讓人告訴張太太他下鄉巡視去了,不在府衙之中。

張太太等了兩天還是沒能見到安知府,而唐夫人也不願為她說項把山茶等人放了。

一直挺驕矜自傲的張太太也忍不住心中忐忑起來,“安知府這是什麼意思?竟是打算站在李家那邊?”

張君堂也驚疑不定起來,“可是安然說李家只是一鄉紳而已,李江被罷官,又是庶族出身……”

“安然不過是個嗣子罷了,他說什麼你聽什麼?”張太太這兩天被安知府晾得頭疼,脾氣也越發不好了。

張君堂被吼得愣住,沉默了下來,半響後道:“我讓人去找他。”

這一次張太太沒有表示反對,既然安知府不願意見她,那就從安然的身上入手好了。

但張君堂的人前腳剛把信送進去給安然,後腳安夫人就知道了。都不等安然解釋,安夫人直接從安然手裡抽了信走。

安然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安夫人卻好像看不到一樣,沉著臉道:“既然受傷了那就好好養傷,外頭的事情就不要費神管了。”

安然神色忐忑的應下,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安夫人,小聲問道:“母親,張公子現在怎麼樣了?”

安夫人面無表情的道:“他很好,斷了一隻手和一條腿而已,不是什麼大事。”

安然更忐忑了,張君堂是江陵知府的兒子,他斷了一隻手和一條腿都不是什麼大事嗎?

他心頭恍惚,是真的後悔起來,他低估了李家和蘇家。

安夫人看了他一眼,拿著信便走了。

晚上安知府回來,她就把信給他,然後就哭,“這孩子心思歪了,再留他在家裡就是禍患……”

安知府知道她的意思,不由頭疼,“你還真想把他送走?都和族裡說好了要過繼他,怎能出爾反爾?”

“那也不能隨便選一個……”

安知府忍不住生氣,“這是隨便選的嗎?當時選中安然不也是你答應的嗎?”

安夫人見他發火兒,便忍不住用帕子捂住臉,直接大哭起來,“我就知道你就是嫌棄我不能給你生兒子……”

安知府頭更疼了,壓著火道:“我要是嫌棄你這個,我早在外頭養外室生兒子了,難道你還能攔住我不成?我說收個通房,你不願意,不願意就算了,我說把女兒留著招贅,你又說招贅來的女婿不是什麼好人,我說要過繼我妹妹的孩子,你又因為與她有隙死活不願,我一退再退,你還要如何?”

唐夫人哭得更傷心了,“你妹妹和我的關係你又不是看不見,過繼了她的孩子,以後能孝順我們嗎?上門的女婿能有多好?這世道,但凡有一點本事骨氣的,誰會去做上門女婿?你就怨我吧,怨我吧,當初安然是你一再的說好,我才答應的……”

看見唐夫人哭成這樣,安知府倒先無奈起來,把帕子給她,道:“是,是,安然是我選的,行了吧,只是現在把人送回去不是把他往死路上逼嗎?他是做錯了,但罪不及死,先讓他住下,等事情了結了再說。”

安知府到底不肯把山茶三個小廝還給張家,張太太見安然的這條路子也走不通,送進去的信就跟沒收到一樣丁點訊息也沒有,便知道安家是徹底站在李家那邊的。

既然安知府不願意為他們張目,這事顯然是不能善了,他們再留在這裡也沒用了。

張太太又等了兩天,等張君堂不是很疼了,便帶著他回江陵去了。

安知府聽說張太太不告而別,便忍不住幽幽嘆了一口氣,然後去找了蘇木蘭,雖然他並沒有偏袒李家,但張家肯定不是這麼認為的。

所以他現在是不得不與李家綁在了一起。

既如此,那就不能什麼都不做了。

沒兩天,山茶三人上了公堂,被判綁架毆打天天,於是在錢塘府裡,許多人家都知道張君堂因為嫉妒天天,所以綁架毆打天天,陽陽聽聞後趕去,與張君堂起了衝突。

只是山茶三個奴僕主動替張君堂認罪,張君堂這才能離開錢塘府。

當然,這種流言只是小範圍的流傳,官方並沒有認定。

但這也足夠了,沒人懷疑為何李蘇兩家突然和江陵府的張家起了衝突。

而回到江陵府的張君堂也沒閒著,沒幾天,京城中的張松便收到了弟弟的來信,沉吟片刻後,就拿起筆寫了一封彈劾的奏摺。

第二天,李江回鄉後縱容家中子弟毆打百姓的彈劾奏摺落到了皇帝的案頭。

皇帝問道:“李家何人打了何人?”

太子道:“說是李旭陽打了一個叫張君堂的書生。”

“因何起的衝突?”

“摺子中倒是沒寫,只是說李旭陽將人的手腳都打斷了,而錢塘府知府多加包庇,致使冤案發生。”

皇帝皺了皺眉頭後道:“將摺子給錢塘府發去,讓知府上折自辯,給李江也去一份,也讓他自辯。”

太子應下,提筆做批註,放到了批改好的一批奏摺裡。

皇帝摸了摸胸口,不由咳了兩聲,太子緊張的看著他,起身給他倒茶,皇帝揮揮手,道:“無事,河間府的事如何了?”

“朝臣還在扯皮。”

皇帝冷哼一聲,“他們時間也夠多的,吵到這時候也夠了,楊都司失職,被人摸到家門口都毫無所覺,不過也不全是他的錯,副都司是朝廷任命……他保住了城池,算是功過相抵吧,讓他家眷將他帶回京城救治吧,蘇文是文官,更沒有錯,護城有功,不過現在他傷情嚴重,暫時不賞,等以後,你親自封賞,現在,就讓他回鄉養傷吧。”

太子低聲應下。

只是誰都沒想到,京城裡彈劾的摺子才上,大家還沒來得及討論呢,江陵府就又是一番天地了。

手腳已經好了許多,至少可以慢慢移動一點兒的張君堂被抓了,官兵直接進了江陵府知府府裡抓人。

張太太直接暈了過去,等醒過來時便抓著嬤嬤的手問,“老爺呢,老爺呢?誰那麼大的膽子敢從我們府裡抓人?”

張嬤嬤抹了抹眼淚道:“太太,是方巡按,他親自下的令,老爺也不敢違抗的。”

她道:“老爺現在已經周旋去了,只是方巡按不肯見人。”

“為的什麼?”張太太臉色蒼白,“就為和那李家的事?可我們君堂也受了重傷呀,傷的比他們李家的還重……”

“不是,是馬家,”張嬤嬤也有些惶恐,壓低了聲音道:“方巡按巡查到江陵府時,馬家拿了狀紙去狀告,如今方巡按已經接了狀紙,也不知馬家從哪裡找來了人,當年的事被挖了出來,方巡按叫了捕快來帶少爺回去受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