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麼嚴重?連你都看不出來?”她吞了下口水,呆呆的望著暗黑天動儀。
令靈讚歎道:“從一個角度來說,你爹也真了不起,竟然能製造出這等不該存在之物,簡直是比天才還要天才。魔族的魔器圖譜我沒見過,但魔器還是見過不少的,卻沒有一個能有如此巧奪天工的造化。你爹還是謙虛了,如果這個東西被魔族拿回去量產,說不定轉眼間就變成一群毀滅天地的大殺器,魔界征服六界指日可待了啊。”
雪晴嵐無奈道:“光是一個就鬧出這麼大的事,如果真是那麼容易造的東西,恐怕我們現在已經在魔界的控制之下了。我想,這暗黑天動儀的製造,一定有外人無法參透的機理,哪怕是悉知魔器的魔界人都無法複製。”
令靈贊同道:“很有可能。不過……嘖嘖嘖,難道所謂的愛情真有如此偉大的力量?”
她頓時默然,事關自己的生父生母,實在不好妄下定奪。
周伯源是世上唯一熟知暗黑天動儀的人,或許也只有他能真正解答雪晴嵐所有的疑問。
她輕聲問道:“爹,這個天動儀,真的會毀滅六界嗎?”
周伯源低頭嘿嘿一笑,道:“毀滅六界,這當然不會。六界自誕生以來遭遇過諸多浩劫,但從來沒有真正毀滅。你看當年鬼界破碎,鬼族不也沒有覆滅嗎?只不過,災難在所難免。”
雪晴嵐還沒說話,腦海中的令靈就叫起來:“靠!你輕描淡寫說話不腰疼!當年鬼界破碎你知道鬼族死傷多慘重嗎?經歷了數千年也沒有真正恢復過來!甚至我的前任主人都在那一次大劫之中隕落,到你嘴裡居然就只是災難而已?虧我剛剛還誇你是天才!哪怕你是晴嵐的老爹我也看不過去了!”
雪晴嵐趕忙安撫道:“令靈你別激動,等我問清楚。”
令靈在她腦海中一吵鬧,她就無法專心和周伯源談話了,只得先將令靈安撫住。
她繼續說道:“爹,你說的災難,是多大的災難呢?”
周伯源滿不在乎的說道:“大概死掉八成左右的生靈吧,神魔兩界可以避免一些。呵呵,晴兒,你不要擔心,爹爹會盡量保護我們的人,將傷亡控制在五成左右。爹爹也會全力保護你的,不會讓我製造出來的災難奪走你的生命。”
她擔心的根本不是自己的生命,一聽到他說會死掉八成的人,她嚇了一跳!
人界生靈何止千萬,別說八成,就算是一成的生靈,那也是成千上萬、數不勝數了!如果真要死了八成,那——
她覺得很嚴重,但一時間又想不出真正嚴重的惡果,反而是令靈叫道:“晴嵐,快阻止你的瘋子老爹。他要將六界生靈塗炭啊!死上八成生靈,那可是絕對的滔天罪孽,死了也要下十八層地獄受苦千萬年的。”
雪晴嵐頓時一驚,她以前沒有將罪孽與功德放在心上,但聽令靈這麼一說,頓覺得這滔天罪孽要不得,趕忙說道:“爹!你不能這樣做!如果真死了那麼多人,你的罪孽就太大了,哪怕死後也無**迴轉世,還要在地府受苦千萬載!”
周伯源眼神堅定,道:“那又如何?哪怕是永不超生,只要能見到水琴一面,值得!”
她頓時訝然,隨即想到了勸誡他的藉口,道:“可是爹,你不是想和娘永遠在一起嗎?此生過去,你們墜入輪迴,娘能順利轉世,可是你卻轉世不了,那她下一世該多悽苦啊,你不想陪她嗎?”
她知道在周伯源心目中傅水琴是最重要,所以想要說服他恐怕也要從傅水琴方面下手。對於這一點,雪晴嵐還是有幾分信心的,只要周伯源是真正在乎傅水琴——
果然,周伯源沉默下來,似乎也不希望事態這樣發展下去。
雪晴嵐繼續添油加醋說道:“爹,我聽說如今的鬼界小黃泉也是看功德罪孽來決定轉世的,一般小小的罪孽也就罷了,但罪孽過多,會影響你的下一世,甚至下下一世。現在收手還來得及,我是為你好,爹,我希望你和娘能生生世世在一起。”
她拿出了連她自己都覺得誘惑的說辭來。
周伯源已經為此奮鬥了二十年,果然不是那麼容易被她說服的。他說道:“不,晴兒,你不懂。鬼界的事我瞭解不多,但我知道,人就是人,神就是神。人死了也只能轉世成人,神死了也只會轉世成神,我還是見不到水琴。而且,我不能放下我對她的記憶,如果死了,我就會忘記她。我顧不了那麼多,我只要今生。只要一生的相守,哪管得了生生世世?”
一世相守,哪管得生生世世。
這就是他堅定的信念。
他也知道他的所作所為可能觸怒天道,哪怕他現在是仙也無用,最糟糕的結果便是落得形神俱滅永不超生。但那又如何?他只為了今生能再見到自己心愛的妻子,哪怕最終失敗了,他總能問心無愧。
令靈對雪晴嵐解釋道:“晴嵐,你老爹說得對。他還是挺清醒的,沒有被你誘惑到。神確實只能轉世成神,不過嘛……”
“不過什麼?”雪晴嵐受不了他賣關子,趕忙問道。
令靈悠哉的說道:“你的孃親將她的神力以及神力本源都傳給了你,你現在就算了半個神了,而你娘空有神魂,如果她能甘心轉世的話說不定有可能再度轉世成神,但如果她在黃泉路上徘徊滯留,那麼她可就再難成神嘍,說不定會轉世成人哦。不過你想清楚再告訴你爹,他要是知道了你娘早就死了,肯定會瘋狂到自殺,然後去找她。”
雪晴嵐本來打算告訴周伯源的話硬生生卡在了喉嚨裡,她能怎麼辦?難道她要告訴父親這個事實,然後再將剛剛相認的父親害死?
她已經失去了太多太多,不想再失去任何親人了。她也是人,她也有私心!找到母親那時,她便沒能盡到孝道,也沒能享受一番母愛,可那已經過去了,再後悔也於事無補。然而現在不一樣。父親就好好的站在她眼前,她期盼一生的父愛就在眼前,難道她要親手毀掉自己來之不易的一份小小親情嗎?
不,太殘忍了!
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說是私心也好,說是人之常情也好,她真的不願意親手將父親毀掉。
她覺得自己不能說,有關神界的話一個字都不能說。不能讓父親知道她去過神界。
她糾結起來,一方面強令自己不能說,另一方面又為父親母親而悲哀。她不能確定母親是不是還留戀著父親,留在黃泉路上徘徊不去,如果沒有呢?那她是不是將父親最後的一份希望也毀掉了?更何況,她真的想多陪伴父親一刻。
周伯源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晴兒,別怕,天動儀已經滲入天道之中,再不久,我們的願望就能實現,我會帶你和水琴重逢的。你幼年悽苦,沒事的,我們一家人好好過下半輩子,會用以後很長很長的時間來補償你,讓你幸福、快樂。”
他簡簡單單幾句話,卻令雪晴嵐分外感動,大眼睛頓時瀰漫著水氣,幾乎要落下淚。
這是她等待了多少年的溫馨?可是……那一天終究不可能到來的。周伯源只是給她描繪出一個她心底裡期望的景象,可是她卻知道,無論再過多少年,無論周伯源有沒有成功,母親傅水琴都不會回來了……
周伯源見她要哭,還以為是自己說得不好,趕忙說道:“晴兒,你別傷心。真的會有很長很長的歲月。你的母親是神,她是不老的;而你我也都是仙身,有著近乎千年萬載的壽命,相比起你的短短二十年人生,你接下來的日子還長著呢。和我們一起生活,好麼?”
“嗯!”她含淚點頭,心中也真的希望那樣的一天可以到來。
唯有令靈在暗自嘆氣,喃喃道:“沒想到晴嵐也有被人說服的一天。本來是去忽悠別人的,結果反被人忽悠了,六界生靈都被你拋在腦後了嗎小主人?還是說,這是比愛情更為神奇的所謂親情?不懂啊不懂……”
他們父女倆又聊了一會兒,忽然石門生了響動,似乎是有人在敲門。雪晴嵐這才注意到妖王方歲寒早不知什麼時候就離開了,偌大的石屋裡只有他們父女倆。
周伯源手一揮,石門就鬆動了,原來想要進到石屋之中,必須得到他的首肯。
石門被推開,來人又是雪晴嵐的熟人,她驚訝的叫道:“咦?溫大哥?”
她本以為來人是找周伯源商量某些事務的,但她沒想到來的人居然是她認識的人,正是一直跟隨在月傾舞身邊的妖——溫琉。
她很快便想通了,因為溫琉也是妖,而妖王統一了妖界,匯聚了妖族大軍,那麼溫琉是其中之一也就很容易想象了。
周伯源對他一個小妖不屑一顧,道:“你是誰?來幹什麼?”
溫琉恭敬的向他們父女倆行禮,道:“伯源大人,溫某是來尋雪姑娘的。雪姑娘,小姐很思念你,還請您移步一見。”
雪晴嵐蹭的站起來,驚喜道:“月姐姐也在這裡?!”
溫琉肯定的點頭,道:“還請您屈尊移步。”
他說的相當客氣,比以前的態度更加謙卑,大概是已經知道了雪晴嵐在這裡的身份。她不但是妖王欽點的“王后”,還是伯源大人的親生女兒,這樣的身份自然不是他一個小小的妖族得罪得起的。
周伯源說道:“晴兒,是你的熟人?”
雪晴嵐光顧著高興了,她已經尋找了月傾舞多時,一直沒有音訊,如今知道了月傾舞就在不遠處,她豈能不高興?
她說道:“是啊爹爹,月姐姐是我的恩人,不,應該說是恩師。自從她失蹤後,我就一直在找她!”
周伯源大手一揮,道:“那你去吧。”
她高高興興和溫琉離開了石屋,向月傾舞的房間走去。她滿心都是即將與月傾舞重逢的喜悅,卻沒有注意到溫琉眉間的一縷陰霾。
月傾舞的房間很偏僻,從她的住所也能看出她似乎並不怎麼受到妖族的重視。雪晴嵐跟著溫琉走了許久才走到。
推門而入,雪晴嵐剛想出聲喚“月姐姐”,卻見月傾舞躺在床上,面色慘白,如同病入膏肓。
“月姐姐?!”她急忙奔到床邊,握著月傾舞的手,道:“我來了,月姐姐。你——”
她本想說“好久不見,你還好嗎”,但光看月傾舞現在的樣子就知道她很不好,嘴邊的話自然也說不出去。
月傾舞無精打采的睜開眼睛,歉意的望著雪晴嵐,道:“晴兒,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雪晴嵐道:“月姐姐,你別一直對我道歉啊!你又沒做錯什麼——是因為絕城的事情嗎?我聽世離說過了,這又不怪你。你應該早些告訴我,我也好為你分憂解勞啊!”
絕城傳人的事情雖然給她造成了一定困擾,但她一點都不怪月傾舞。月傾舞只是教了她東西,而且又不是大奸大惡的壞絕技,要說起不好來,也是那些仇視絕城傳人的人不好。
月傾舞卻搖頭,道:“不是……咳咳……是那日在城隍都……我受命前去將被奪走的城隍都想辦法收回,但直到我使用了引氣之後我才發現,你……你也在……”
雪晴嵐恍如雷擊,愣在當場。
怪不得……
她還在想除了她之外究竟是誰也會引氣之術,究竟是誰對引氣之術的領悟如此之高,竟然能強過她。原來……竟然是教導她引氣之術的師父——月傾舞!
她早該想到的,世界上除了她之外,就只有月傾舞會引氣啊!
可是她卻下意識的忽視了這個事實,只是將司徒修的死怪在自己頭上。因為她心底知道,如果深究,或許她當時便打算深究,得到的結論是自己無法接受的。
真正殺死司徒修的人是月傾舞,可是她該怎麼辦呢?她很喜歡司徒修哥哥,但也很愛很愛月傾舞姐姐啊!一方面是勝似親人的哥哥,而另一方面是傳道授業的恩師,她該怎麼辦才好?難道要為了哥哥報仇而手刃恩師不成?
不行……
她再度痛苦起來,算是明白為什麼月傾舞一上來就道歉了,哪怕是她已經快要油盡燈枯,遲遲不願放下的念頭便是向雪晴嵐道歉。可能她也知道自己那一次攻擊造成了一些無法挽回的悲劇。
溫琉在一旁心疼的說道:“小姐,這不是你的錯。這是戰爭,我們受妖王大人的庇護,只能聽令行事。雪姑娘,請你也不要責怪小姐,她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如果可能,她也不願傷害任何一個人。”
雪晴嵐眼眶中遲遲沒有落下的淚終於流出,但她很快就將淚水擦乾。這淚不是為了月傾舞流的,而是為了捨命保護她的司徒修哥哥……
她打起精神,道:“溫大哥,月姐姐怎麼了?”
溫琉走上前,將手心輕輕按在月傾舞額頭上,本已疲憊欲死的月傾舞靜靜睡去。
他讓月傾舞睡著後才解釋道:“小姐是受到太多妖氣浸染。”
“妖氣?有人傷害月姐姐嗎?”她第一個想法就是月傾舞被某些妖所傷。
溫琉搖頭道:“不,不是這樣,我們一直被妖族保護著,沒有任何人傷害我們。雪姑娘,你或許不知道吧,這三年來,我們一直生活在妖界裡。然而妖界時妖族呆的地方,小姐是人,而且她身子本就虛弱,長期在妖界居住,妖氣入體,便患上了絕症。”
雪晴嵐傷感道:“怎麼會這樣呢?難道人不能在妖界住嗎?可是妖為何就能在人界來去自如呢?”
溫琉解釋道:“每個人的體質都不同,如果是在人界修煉成妖的妖族可以適應原本的環境,留在人界不會有影響,但如果是土生土長在妖界的妖族,去了人界太久,一樣會虛弱,甚至死亡。”
雪晴嵐無話可說,她早就聽過六界生靈必須呆在各自的界之中,如果跨越界層,那麼就會有不同程度的壓制損傷。但她沒想到這麼嚴重,只是在妖界住了三年,就讓月傾舞病得快死?
當然,在這個定論下,她雪晴嵐是個例外。因為她生長在人界,體內又有神族的血脈,還是仙子。也就是說她在沒有強迫飛昇的前提下,她可以適應人界、仙界、神界三界的環境,而這已經是相當不可思議了。一般的生靈只能適應一界,最多兩界,還有著種種束縛。
她不禁問道:“那現在是人界,月姐姐會不會好起來?”
溫琉遺憾的搖頭,道:“不,被汙染的氣是無法再自然轉化回來的,小姐病得太重,她的生命已經幾乎走到了盡頭。那城隍都的一舞,是她最後一舞,可是她卻覺得自己犯下了大錯,始終耿耿於懷,為了向你道歉才撐到了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