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帥了無戰意,全軍也無法行進,這一夜便在提心吊膽中渡過。仙軍駐守在城隍都內,輪流守夜,無人敢大意。
但是再嚴密的守衛,也總有防不勝防的時候。就在城中重重巡邏防備之下,還是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潛入其中,甚至到了最中心的雪晴嵐住處。
當房門被悄悄推開之時,雪晴嵐沒有睡。
她坐在床上,雙手抱膝,垂著頭,像是蜷縮著睡著了,而其實,她很清醒,在思念著司徒修,回想著與他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
與司徒修的相識彷彿還在昨日,一開始覺得他油嘴滑舌的性子很新奇,才對他有好感的,而後來,知道了他是二師兄,就漸漸將他當成了哥哥,當成了親人。而現在,她又失去了一個親人,而且又是因為她的錯。
正在這時,她聽到了房門被推開的聲音,但她以為是某位將領來彙報或者勸慰什麼的,悶著頭說道:“我現在誰都不想見,出去。”
來人卻帶著幾分輕佻的口氣說道:“本王好不容易潛入到你房間,你真的不想見?”
她聽到對方的口吻和聲音很是熟悉,猛然想到了一個人,抬起頭來,驚嚇道:“怎麼是你?你怎麼進來的?”
她沒想錯,來人正是她如今的死敵——寒冥妖王方歲寒!
雖說是敵人,而且還是敵方最重要的首領之一,但她和方歲寒的關係著實複雜,以至於她在看到他出現的第一反應不是高聲呼喊,也不是試圖攻擊反擊,而是驚訝與疑問。
方歲寒本來見到她心情極好,但見她臉上還掛滿了淚痕,臉色頓時陰沉下來,俯下身輕輕撫摸她的側臉,道:“怎哭了?誰惹你傷心了?”
想著能見到她,縱然是千軍萬馬他都能笑著闖過來,然而看到她哭得傷心,他的好心情竟是瞬間不見蹤影,心情因她而徒然變化。如果他知道是誰惹到心愛的人兒傷心,他定會將那人碎屍萬段。
雪晴嵐果斷拍開他的手,道:“不要你管!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我的守軍呢?”
方歲寒一點都不生氣,反而邪笑道:“不用擔心,他們正在呼呼大睡呢。至於我為何會來此,自然是仗著我實力強大,來強行擄走你。”
雪晴嵐頓時驚訝得瞪大眼睛,她總算明白為何令靈沒有感覺到絲毫惡意了,只是因為要走劫走她的人是方歲寒,而方歲寒雖然與她處於敵對雙方,但發自內心不願傷害到她,既然沒有絲毫惡意,令靈又怎會感應到呢?
她正欲反擊,但方歲寒卻快她一步,五指在她眼前一晃,她便感到一股濃濃的睏意襲來,不禁倒在他懷中。
方歲寒溫柔的抱著她,沒有著急離去,反而細心的為她拂去臉上的淚痕,在她側臉上輕輕一吻,喃喃道:“好濃郁的仙氣和神力……”
他暗自咋舌,心想若不是她此時毫無戰意,想要悄無聲息的擄走她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但他很快就再度笑起來,至少他現在能將她擁在懷中,何苦庸人自擾?
他抱起雪晴嵐,悄無聲息的摸了出去,在無人發覺的情況下將雪晴嵐帶離了城隍都。此時城隍都中上萬仙軍,居然無人發現。直到數個時辰後天色大亮,才有人發現被迷昏的守衛,然後發現他們重要的元帥不見蹤影了。
相比起元帥的重要性,城隍都這一彈丸之地根本無關緊要,將領們立刻聚在一起商討,然後火速將這個訊息傳達給後方的凌依仙子,同時傳達給在戰線另一頭的人皇,還有遠在仙界的雲霄仙君。不用說,得知情報的人皆是大怒,然後動員兵力搜尋雪晴嵐的下落。無奈的是,搜尋半響之後,他們得出的唯一結論就是雪晴嵐被敵方擄走了。
雪晴嵐自然不知自己的失蹤已經在己方引起了軒然大波,她還沉浸在夢鄉之中,一睡就是兩日。當然不單單是妖王將她迷昏這個原因,更是因為她的心境經過極大的震盪,又消耗了過於嚴重的心力,無論精神還是身體都需要長時間的睡眠來恢復,而妖王將她迷昏正好使得她低迷的精神得到了休息。
當她醒來之時,一時間沒搞清楚自己的所在,只覺得自己被一個溫暖的懷抱抱著,睡得很舒服。但當她在三秒之後便醒悟過來,哇的叫出聲,連滾帶爬的躲到床鋪的另一邊,緊了緊自己的衣裳,警惕的看著方歲寒。
天啊,她居然在妖王的懷中不知道睡了多久?
她被這個事實震驚得幾乎要暈倒,趕忙問令靈:“令靈令靈!他對我做了什麼?!”
令靈無語至極,要說他做了什麼,好像太多了……令靈實在懶得一件一件描述,乾脆利落的說道:“放心,你還是處女。”
“喂!有你這麼說話的嗎!”雪晴嵐頓時怒了,什麼叫你還是處女,說得好像除了最後那一張窗戶紙之外別的什麼都沒了一樣。難道這個禽獸將她身子都看過摸過了?
方歲寒無辜的聳了聳肩,道:“別這麼看著我,我可不想被你怨恨。是伯源那傢伙叫我把你帶到這裡的,他說不會傷害你,所以我便去軍營中將你接回來。不過你睡得時間太長了,我不放心。”
雪晴嵐依舊警惕的看著他,道:“說得好像你很關心我一樣,那我又怎麼會睡在你懷裡?”
他嘴角上揚,勾起一種邪魅的魅力,道:“看來比起現在的處境,你還是更關心我對你的事啊,真讓我高興。不過你放心,雖然我很想趁這個機會吃掉你,但我更不想被你一輩子怨恨。只是你睡得很不安穩,精神狀態很糟,我便留在你身邊施法,讓你精神快點恢復過來。”
他前面說的都是真話,但後面施法一說卻純屬胡謅。別說他根本不會恢復精神的法術,即便是會,他也捨不得用的,難得有機會能靜靜抱著熟睡的她,他巴不得雪晴嵐長長久久的睡下去。因為她一旦醒來,他們說不定又會變成敵人。
在他說話時,雪晴嵐這才開始打量周圍,只見這裡是個非常典雅的房間,床鋪也極為寬廣,周圍的空氣有些微妖氣,但並不是妖界。妖氣只是因為此地匯聚了大量妖族而瀰漫出來的妖氣,應該還是人界,只不過是在敵方陣營之中。
她有些頹然,隨之憤憤的瞪了一眼方歲寒,道:“你為何總要把我抓到莫名其妙的地方?上次被你抓走就險些死掉,這次你還要害死我不成?我跟你有仇是不是?”
方歲寒衝她搖了搖手指,道:“不是仇,是孽緣。我說過,我已經愛上你了,哪怕你並不能接受我的愛,但你改不了我愛你的事實。我既然愛你,自然要想方設法將你留在身邊。”
雪晴嵐幾欲抓狂,道:“你怎麼總是這樣!你知不知你是妖,我是仙,我們之間除了打得你死我活之外,根本不會有任何情愛存在!”
方歲寒自信的笑道:“可是自從再見到現在,你卻沒有向我出手。而且我看得出,你還是關心我的,對嗎?方歲寒在你心中至少也佔據著一個小小的角落,對不對?”
她指著他的鼻子道:“你你你、真不要臉!誰要關心你啊!你不要仗著自己技高一籌就可以為所欲為了!”
方歲寒用手指輕輕撥開她的指尖,道:“我知道,我的力量再強,對你也沒有辦法為所欲為。而且你真是神奇,離開你越久,就越是讓人想念,不知你有沒有想我呢?”
“我才不會想你呢!”她口是心非的說道,心想對於你們來講是過去了很久,但對於本小姐來說就一眨眼的時間罷了。好像、確實、聽別人提到你的時候有那麼一瞬間想到你,但這是人之常情吧,不能說明什麼問題。
他沒有繼續糾纏於此,反而問道:“你在睡夢中時常呼喊‘哥哥’,那是誰?你的親人?是在之前的交戰中身亡了嗎?所以你才會哭?”
雪晴嵐眼神一下子黯淡下來,搖頭道:“不關你事。”
他反手握住她的小手,將她從床上拉下來,道:“既然你不願說,我也不會勉強你。但我們現在要去見伯源了。嗯,就是你們所說的劫亂源。不過我真覺得劫亂源這個名字太拗口了。”
雪晴嵐在地上站穩,鬱鬱寡歡的穿戴好衣裳,套上靴子,道:“你將我劫來就是為了讓我見你說的伯源?他為何要抓我?要讓我做什麼?”
他說:“我不清楚,等你見他就知道了。”
“有什麼可說的,你們妄圖破壞天道平衡,乃是六界公敵。凡是六界的一份子,都應該阻止你們。無論你們拿什麼條件來誘惑我,我都不會幫你們的。”說完她還覺得不夠,恨恨的補充道:“死都不會!”
方歲寒笑道:“何必那麼緊張呢?而且,你所說的破壞天道平衡、毀滅六界云云,應該是仙界那幫老怪物給你灌輸的吧?你可知道我們都是如何看待此事?”
雪晴嵐微微一愣,心想自己還真是隻聽了一面之詞,因為她幾乎沒有和敵方的人接觸過,哪怕是短暫的接觸也是對立的,因此還真不太清楚對方是如何看待此事。如果那些叛變者知道了他們的所作所為最終將害死所有人,包括自己和自己的親人,那麼他們真的會傻傻的去幹?
方歲寒說:“我們都認為,伯源所做的是打破天道的束縛,讓六界眾生平等。為何人就必須永遠屈服於仙之下?為何妖魔就無法光明正大的行走在陽光下?為何六界要有那麼嚴格的劃分,我們要被天命放在一個個小格子裡,終生不得解脫?如果,能建立一個六界眾生平等生活的世界,人、仙、妖、神、鬼、魔,都再無區別,你不覺得很好嘛?”
她訝然道:“那怎麼可能!你們要將六界融合?難道你沒看到人界正在發生的天罰有多麼嚴重嗎?”
他卻說:“這是過渡期,你要知道,任何事物轉變都是伴隨著一定風險的。更何況是六界融合這番大事。”
她堅定的搖頭道:“你們的信念,我無法苟同。”
他聳了聳肩,滿不在乎的說道:“可是我們的千萬兵馬都相信了,說明這個理念的信服力很強。當然你也可以說是痴人說夢,我本來就沒認為會輕易扭轉你的觀念。”
她嘆息道:“每一個經歷過世間不公的人,都會祈求一個平等的世界。尤其是從出生下來就要面對不平等命運的人。這樣的旗號,確實很有誘惑力。也難怪你們能聚集起那麼多軍隊。”
方歲寒笑道:“你也認同了?可是我卻不怎麼相信呢。”
“你自己都不相信?那你為何還在這裡?你難道不知道你是在助紂為虐嗎?說起來,六界融合對你根本沒好處啊!你是妖界之王,統治你的妖界不就好了,如果六界真能融合,還有你的份嗎?”她站在方歲寒的角度一想,發現方歲寒的所作所為很沒道理,不但沒道理,反而顯得很蠢。
他表情怪異的嘆口氣,道:“這是交換條件。誰叫我當時快要死了,而唯一能救我的人是一個瘋狂的天才。他提出什麼條件,我都只好全盤接受了。既然答應了,我寒冥妖王又豈是出爾反爾之徒,便陪他瘋一把罷。”
雪晴嵐無語,聽他口氣輕鬆詼諧,但她略微能體會他無奈的心情。不過總歸是救命恩人,而寒冥妖王也是個驚世狂人,能有機會陪另外一個狂人做出毀天滅地的壯舉,對他而言,說不得是個有趣的經歷呢。至於六界蒼生,到底能在他心中佔有幾分分量?
不過現在好像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她該擔心的是她自己的處境。
她臉色沉沉,心想之前還對自己的將領們說要善待俘虜,沒想到轉眼間自己就成了對方的俘虜,唉,這世事變化啊……也不知道世離他們會不會來救我?他們能找到這個地方嗎?
她偷偷瞄了一眼方歲寒,在想著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逃出去。唔……逃出去之前,先看看對方究竟到底有什麼目的好了。
方歲寒或許是感覺到她的目光,滿是笑意的看向她,道:“累嗎?需要我抱你過去?”
她趕忙撇頭,道:“才不要!”
“哈哈,三年不見,你還是這麼可愛。”他誇讚了一句,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說道:“這次可不是我要將你囚禁在這裡,是伯源的指示,等你見過伯源,若是想走,沒有人會攔你。當然,如果你希望我送你,我樂意之至。”
雪晴嵐眉頭一挑,有些奇怪,心中更加好奇那位伯源大人會對自己說些什麼。不過她也懷疑方歲寒的話的真實性,見過了那人,他們真的會讓她走?還是說他們自信能用什麼手段讓她自願留下?這不太可能吧?除非用什麼蠱惑心智的法術……對了,說不定真是這樣!要小心!
她立即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而且叫令靈隨時警惕,一旦有狀況要立刻告知她。當然令靈一直都是這麼做的,對她的大驚小怪不以為然。
方歲寒忽然坐到她身旁,在她的髮間嗅了嗅,臉上做出滿足的神情,道:“好香啊……”
雪晴嵐嚇得趕忙躲到一邊,道:“喂喂喂,你幹嘛!不要做出這種怪異的舉動。”
他笑道:“這不怪我,是你身上散發著驚人的誘惑,你知道我忍得多辛苦嗎?”
她頓時受不了了,起身便要奪門而逃,她忽然覺得此地危險倍增,再不走一定會死人的。方歲寒卻及時拉住她,道:“別走,只是和你開個玩笑罷了。”
他手臂再一用力,將雪晴嵐拉回自己的懷抱中,緊緊的抱住她,不讓她掙扎,同時靠近她耳邊,輕聲說道:“我不會讓你再受到傷害的,一定。”
雪晴嵐本欲掙扎,但聽到他那含情脈脈的話,一時間又沒了推開他的決心。她想起了誓死保護她的司徒修,是她害死了司徒修,如果可能的話,她不希望再傷害到任何想保護她的人。但如果是方歲寒的話,他是不死妖王,或許……
方歲寒鬆開了她,將她扶起,溫柔的牽起她的手,道:“走吧,不然伯源真該等急了。”
雪晴嵐心事重重,竟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小手被他牽著,就這麼跟著他走出了房間。
她向四周看去,此地沒有任何窗戶,唯有油燈照明,她亦不知自己是在地底還是山洞,目光不停的在四周移動著,想要尋得些蛛絲馬跡。
可以肯定的講,這裡不是人界的城塞,極有可能是他們真正的大本營。一想到這個可能,雪晴嵐就覺得自己更加逃不掉了。
方歲寒帶她在這裡繞來繞去,走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終於止步,指著前面的大門說道:“伯源就在這裡,是他將我的元神釋放出來,讓我得以重生。所以我答應幫他實現心願。”
她問道:“什麼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