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上午,許廣志留在南鑼鼓巷95號中院西屋,跟秦父好好的喝了一頓大酒。
別管進門的時候,秦父秦母給他多大尷尬,總之走的時候滿臉都是笑模樣,走路一步三搖,好幾回差點撞在牆角上。
秦父也喝了不少,一張老臉紅得就跟塗了一層紅油漆一樣,打個哈欠滿嘴的酒味兒。
秦母嫌棄的替他擰了一把溼毛巾:“沾上點貓尿就喝起來沒個完,也不知道跟誰學的!趕緊擦把臉躺會兒,過兩天等著當你的老丈人老泰山!”
中午這頓酒,堪稱“成果頗豐”。
兩家男長輩在酒桌上議定,新社會新風尚,不講究過去那套看風水看日子之類的事情,老許家那邊留點時間好好張羅一下,三天後正式迎娶秦淮茹。
這事定下,秦父可不就是要當老丈人老泰山了。
“著什麼急?不是還得過兩天嗎?”
秦父舉著毛巾使勁在臉上搓了兩把,又把毛巾扔回到秦母懷裡:“你們娘倆忙活一中午頭,也累壞了吧,在家歪著歇會兒,說說話吧,我出去蹓躂溜達。”
秦淮茹愣了一下:“爸,你喝了酒出去瞎溜達什麼?萬一風一吹上來酒勁,你再把自己走丟了怎麼辦?”
“你爸我是那種沒譜兒的人嗎?”
秦父白她一眼,揣了半包煙出門。
秦母掩嘴竊笑一聲,拉一把秦淮茹的胳膊:“別管他了!你爸這人一喝點酒就坐不住,嫌家裡悶,讓他出去透透氣也行。咱倆在家再合計合計你結婚要買的東西……”
“行吧!”
秦淮茹嘴上帶著即將結婚的高興勁,心裡卻有種說不出來的酸澀。
柱子,我真的要嫁人了,你……
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娶我呀……
……
……
秦父嘴裡叼著煙,揹著手出了南鑼鼓巷95號的院門。
此時正值午後,絕大多數人該上班的上班,該午休的午休,街上少有來來往往的人影。
他捏住抽完的菸屁股扔在地上,抬腳踩個稀巴爛,接著去了一趟南鑼鼓巷派出所。
“老同志,您有事嗎?”
“同志您好,我是秦淮茹的父親。呃……秦淮茹您認識吧?她住南鑼鼓巷95號中院西屋,在紅星軋鋼廠上班。”
“秦淮茹?秦姐?老同志,您是秦姐的父親啊!秦伯伯您好,您快請坐!”
“謝謝同志,我就不坐了,有點事情想找您打聽一下。”
“秦伯伯您說。”
“是這樣的,前幾天的時候,你們是不是抓了一個叫許大茂的小青年?這個許大茂,也是住在南鑼鼓巷95號的,這事您有印象吧?”
“許大茂啊,我聽同事說過一嘴,怎麼了?”
“我聽說,是有人給你們派出所打匿名電話,說他胡搞八搞,你們才把他抓起來的。有這回事吧?”
“???”
接待秦父的,是派出所一個年輕警察。
看著能有二十歲出頭,跟許大茂年齡相仿,一副挺機靈的樣子。
但是聽了秦父的問題之後,他明顯愣了一下子。
啥匿名電話?誰說許大茂胡搞八搞了?
許大茂明明是被招待所來電話舉報,帶著小姑娘去招待所開房間呀!
秦淮茹的父親這是聽誰胡說八道的?
秦父明顯從小警察的臉色之中看出了貓膩,頓時警醒起來:“同志,是不是我聽來的這個事不對?許大茂不是因為被人造謠胡搞八搞抓起來的?”
中午在家跟許廣志喝酒吃飯期間,他越想越覺得秦淮茹那套說辭好像有哪裡不對。
但是硬讓他說具體哪裡不對,他又找不出來。
思來想去,唯一能夠印證這事的地方,只有派出所。
秦淮茹不是說了嗎,派出所這邊也在調查究竟是誰打了這個匿名電話,所以派出所這邊至少應該知道,許大茂是被人造謠的不是嗎?
眼下,派出所這位小同志的臉色讓秦父嗅到了謊言的味道。
心底立刻滋生出一腔怒火,都快要隨著滿肚子的酒氣湧出來了。
就在這個時候,接待室窗外忽然停下一個三十歲上下的小青年:“小孫值班呢?今天有什麼情況嗎?”
“所長好!”
小警察蹭的一下站起來:“所長,一切正常,沒什麼情況。”
田振點點頭,繞到門口進屋,不動聲色的瞄了秦父一眼:“這位老同志是……”
小警察趕緊彙報:“這位老同志是秦淮茹秦姐的父親,他來打聽許大茂上次被抓的事情。”
“您就是田所長吧?田所長您好!我是秦淮茹的父親。”
秦父趕忙迎到田振面前,給他遞了一支菸:“田所長,跟我閨女住一個院的那個許大茂,我聽說他前一陣子被抓了,想來了解點情況。”
田振咧嘴笑了笑,擺手示意自己不抽菸:“許大茂那個事,其實挺簡單的,就是有人給我們所裡打了個匿名電話,舉報他胡搞八搞男女關係,我們所本著為人民群眾負責的態度,把他帶回來調查了一下子。嚴格意義上說,不是抓他,只是請他回來協助調查。”
“?”
小警察暈了一下子。
所長,您這是說的啥玩意啊,許大茂當初被抓,明明是被招待所舉報的呀,怎麼成匿名電話舉報了?
“原來是這麼回事啊?那怎麼我看您所裡這位小同志好像不知道這個事情一樣呢?”
“這又不是什麼好事,肯定不能四處瞎傳呀!能縮小知情範圍,我們肯定要儘量的縮小知情範圍。畢竟,這種事情一旦鬧大了,極有可能被記錄到檔案裡面,影響以後的提拔、晉升。”
田振不動聲色的給小警察使了一個閉嘴的眼色:“當然了,秦叔叔您儘管放心,我們派出所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絕不會放過一個壞人。所以,我們也在想方設法調查當時的那個匿名電話,究竟是誰打的!一旦查清楚之後,我們一定會一查到底,給許大茂同志一個交代!這一點,我可以以南鑼鼓巷派出所所長的名義向您保證!”
這番話慷慨激昂,而且細節上跟秦淮茹上午說的完全對上了。
秦父懸著的那顆心總算是稍稍往下放了放:“辛苦田所長,辛苦咱們派出所的同志們了!”
“為人民服務,是我們的職責!”
“那行,你們忙,我就不打擾了!”
秦父告辭。
田振親自送到派出所門口,眼睜睜的看著他走遠了,才悄悄的抬起手來,擦了擦額頭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冒出來的冷汗。
小警察陪在身邊,臉上寫滿了抑制不住的疑惑,探頭探腦的開口:“所長,許大茂被抓的事情,人盡皆知,跟你說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啊……”
“怎麼不是一回事了?沒人打電話舉報他?咱們不是把他帶回來調查了一下子,最後發現根本不是什麼事,把他給放了?”
“啊?可打電話舉報他的不是匿名電話,是招……”
“招什麼?招生啊?你想找個招生的學校繼續深造一下子的話,直接給我打書面報告,我立刻簽字給你批!然後收拾收拾鋪蓋卷,脫產回家上你的學校去!”
“不不不!所長您可別開我玩笑!”
小警察嚇得渾身一哆嗦,一顆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樣。
現在這年頭,找個正式工作不容易,當初為了能夠把他送進派出所,家裡可沒少找人託關係。
然後又是他經過艱苦的複習和筆試,好不容易才拿到了派出所的正式名額。
這要是脫產回了家去上學,不說他自己甘心不甘心,就是家裡老父親的笤帚疙瘩也不是好受的。
太嚇人了!
“所長,許大茂的事情都是我記錯了!當時咱們的的確確是接到了匿名電話,舉報他在男女關係上胡搞八搞,才把他抓……啊不,把他帶回來協助調查了一下子,最後證實他沒什麼問題,就把他放了。”
小警察一本正經的把田振的話複述了一個遍,又小心翼翼的詢問:“所長,您看我這記憶力沒出錯吧?要是有哪裡記得有問題,您務必給我指正一下,我一定好好改正錯誤!”
“不錯不錯!年輕人記憶力就是好!這樣,交給你一項神聖而艱鉅的任務,把剛剛匿名電話的這個說法散佈給咱們所裡所有的同志們,務必統一口徑,萬一以後再有人問起來的時候,全部都按照這個說法說!誰要是給我說錯一個字,今年的先進就不用報給我了!”
田振揮揮手,一溜煙的竄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隨後摸起電話,打給了顧寒杉。
“顧同志,是我,南鑼鼓巷派出所的田振,小田。”
“我已經聽出來了。田所長,有什麼事嗎?”
“沒有沒有!我只是想向您彙報一下,秦淮茹的父親真的如您所料,下午找到了我們派出所,打聽許大茂當初被抓的情況。”
“哦?沒出問題吧?”
“差一點。我撂下您電話,剛準備去給所裡的同志們交代一下,就看見秦淮茹的父親進了我們所的接待室,等我趕過去的時候,正好問到許大茂的這個事情。所幸及時趕到,已經按照您交代的說法解釋過去了。”
“好,田所長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顧同志以後再有什麼事情隨時吩咐,我們一定鼎力配合,絕對不敢有半點馬虎……”
“謝謝……”
電話那頭的顧寒杉結束通話之後,靠在椅子靠背上,輕輕揉了揉鼻樑山根。
秦淮茹嫁給許大茂的事情,她雖說是撂了話,讓許廣志自己去聯絡,但終歸是擔心出紕漏,所以今天上午她的神識一直著落在南鑼鼓巷95號中院的西屋,密切關注著事態的一步步進展。
所以秦父對許大茂被抓一事的質疑,她打一開始就瞭然於心,絲毫不敢馬虎。
因為她看得出來,秦父雖然出身農村,但卻是一個有腦子的小老頭,不是那麼好糊弄的。
一個不巧,就可能讓秦淮茹嫁給許大茂的事情功虧一簣。
果不其然,飯後秦父以出去溜達溜達的名義出了南鑼鼓巷95號的院門之後,果然奔南鑼鼓巷派出所的方向而去。
於是她第一時間就給田振打了電話,要求田振儘快按照秦淮茹上午的那套詞,給下面的同志們交代下去,務必不能在秦父的面前漏了餡。
差一點,差一點就漏了呀!
好在田振趕過去的及時,把事情給圓過去了。
那麼,再沒有其它的漏洞了對吧?
秦淮茹跟許大茂的婚事,再沒有變數了對吧?
起身來到窗前,顧寒杉舉目望著辦公樓外大院內高聳的楊樹,目光悄然變得悠遠起來。
主人,等你回來之後,發現我把秦淮茹給你“嫁出去”了,你不會責怪我小心眼吧?
……
……
“啥玩意?秦淮茹要嫁給許大茂了?是我耳朵出問題了,還是你說錯了?”
“你耳朵沒問題,我也沒說錯!秦淮茹跟許大茂要結婚了!”
“不能吧?許大茂身體有那方面的問題,秦淮茹應該比誰都清楚啊,她怎麼還會嫁給許大茂?”
“人家秦淮茹放話了,說許大茂的身體啥毛病都沒有!誰要是再敢說許大茂身體有問題,她就跟誰急眼!堵人家門上罵去!”
“嘶——這不對啊!好像許大茂身體有問題的事,是從她那兒傳出來的吧?”
“我看你是想找捱罵了!人家秦淮茹啥時候說過許大茂身體有問題的話?她過去這幾天,一直在紅星軋鋼廠加班,連南鑼鼓巷都沒回好吧?”
“呃,好像還真是這麼回事……不過他倆這個婚事也真是夠奇怪的呀!秦淮茹今年不得快三十了,許大茂居然能跟她結婚?”
“秦淮茹年齡大點怎麼了?人家長得好看啊,稍稍打扮打扮,抹點雪花膏,說她二十出頭也有人信。”
“也是。嘿!秦淮茹居然要嫁給許大茂了,他們倆這是啥時候勾上的?”
“……”
秦淮茹和許大茂的婚事,當天下午就傳遍了整條南鑼鼓巷。
這全部有賴於許廣志和許媽的兩張嘴。
兩口子一頭咋呼著為了給許大茂籌備婚禮忙得很,一頭但凡有人問,恨不能立在原地給人講上三天三夜。
沒辦法,這事不單單是一門婚事,主要是關乎許大茂的名聲。
傍晚時分,何雨水出去玩了一天回家,聽說了這個事之後,直接懵在了當場。
啥情況?
秦姐不是一直想嫁給我哥給我當嫂子的嗎?
怎麼要嫁給許大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