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離開

“這就是階梯。”

老者聲音沙啞，腳步卻沒有停。他盯著那段灰黑色的石階，像是在回憶，又像在哀悼什麼。

“踏上它，就意味著我們已經到了深淵的表層。”

空氣在輕微顫動。

階梯呈螺旋向上，每一級都寬大堅固，刻著模糊的金屬銘痕與燒灼痕跡。

牆壁上殘留著焦黑的手印和熔化的銘板，彷彿經歷過無數次的火與血。

“這是……人為修建的？”拉斯握著戰錘，皺眉看著那些混合著骨質與鋼筋的結構。

“抵抗軍留下的。”村長點頭，“他們曾試圖開闢一條逃向地表的路徑。”

蘇默走到臺階邊，用指節輕輕敲了下地面。

“這些材料我見過，像是早期雙蛇商會的合金殘料。”

他轉頭，“你聽說過他們嗎？”

村長停了一下，緩緩搖頭。

“在‘日落時’，有很多強大勢力聯手抗爭過。商會、教團、軍團……他們確實曾存在。但後來都失敗了。”

“失敗？”

“不是戰敗。”他低聲說，“是被深淵‘消化’了。包括名字，包括他們存在過的證據。”

蘇默點點頭，沒有繼續追問。

時間越來越緊。

前方的階梯隱約晃動了一下。

“腳下！”英格里斯低呼。

下一秒，一截階梯猛地塌陷，一名避難所的青年腳下一滑，被整個吞了進去。

“諾姆！”一名婦人撲過去，卻被拉斯攔住。

“別過去！”

下面是熾熱翻滾的黑暗。

根本沒有任何生還可能。

“怎麼回事？”蘇默看向村長。

“整條通道開始不穩定了。”村長沉聲，“曾經連線原初之口的脈絡在斷裂。我們必須在下一次震盪前離開這條通道。”

“多久？”

“最多一個時辰。”

蘇默立刻轉頭看眾人：“全員加速。分成三組，村長你帶居民居中，我和拉斯在前，英格里斯斷後。”

沒有人猶豫。

他們繼續向上奔行。

空氣逐漸變得灼熱，牆壁滲出淡淡的紅光。是深淵高熱能的預震反應。

蘇默的腳步幾乎沒有間斷。

眼角餘光一動，他回身望去——

一個黑色影子猛然從牆縫中探出，抓住了跑在後方的少年。

“艾德！”米莉亞喊了一聲，舉手放出一道法陣光斬。

斬斷黑影，但少年已經半身被拖入裂縫。

“別浪費時間！”拉斯怒喝。

那名少年抬起血肉模糊的臉，朝他們咧嘴一笑。

“快走……別管我了……”

咔！

裂縫閉合。

深淵吞下第二條生命。

“……我們能救不了所有人。”蘇默低聲說。

但他沒有停。

路越來越難走。

階梯開始扭曲，角度歪斜，一些段落必須扶著殘缺的石柱跳躍前行。

蘇默一把拉住險些跌落的老婦，咬牙將她拖到安全地帶。

“我可以自己走……”老婦喘息著，聲音顫抖。

“您跟上就好。”

“前方通道標記出現了！”萊婭忽然喊道。

他們看見了一道斜嵌的金屬銘板，上面模糊刻著“層軌-近地帶”的符號。

“還有多遠？”

“再上兩層，就是副出入口！”

希望終於浮現。

但十幾步之後，前方忽然響起尖銳的嗤嗤聲。

一片漆黑的肉膜從階梯壁間裂縫中扯出，化作十數條觸腕，徑直朝隊伍席捲而來！

“接戰！”

蘇默猛地拔刀，火焰灌入刃身，揮斬！

一條觸腕當場炸裂，綠色膿液四濺，落在石階上腐蝕出坑洞。

後方的避難所護衛也抬槍開火，子彈密集如雨，卻僅能暫時逼退。

“它們在試圖堵死階梯！”英格里斯叫道，“必須強行突破！”

“跟我上！”

蘇默身形躍起，短刀劈出焰刃，在前方開出一條火線。

拉斯緊隨其後，重錘轟然砸下，將一隻攔路的蠕蟲狀怪物砸得粉碎！

“左翼！”米莉亞驚呼。

三頭六腳的深淵獸從石壁中鑽出，血盆大口噴出酸液。

洛衝上前，一斧將其中一隻攔腰劈開。

“別讓它們靠近後排！”

他大吼一聲，揮舞手斧，將另一頭撞飛。

雖然他還是個孩子，但表現出來的強大戰鬥素養卻讓蘇默有點震撼。

深淵獸怒吼著砸在階梯上，亂石滾落。

“我來幫你！”蘇默跳入戰圈。

他與洛並肩而戰，火焰與斧風交錯，短短几秒便將三頭怪物斬盡。

“繼續走！”拉斯護住居民，壓低聲音，“我們只能拖延，拖得越久，死的人越多。”

隊伍艱難推進。

身後，是無數不斷湧出的扭曲身影。深淵生物越來越多，越來越密——

它們知道這是一條即將關閉的路。

“再上兩層，出口就在前面！”萊婭叫道。

但突兀地，右側階梯突然炸裂。

轟！

碎石飛濺，三人當場跌落。

“抓住他們！”村長一把拉住最近的少年，將他拉回。

另一名婦女跌得太重，骨折無法站起。

蘇默咬牙衝過去，一把將她背起。

“別落下任何人！”

“前面！”英格里斯喊，“變異的深淵生物！”

蘇默猛地抬頭。

只見前方階梯中央，一頭形似蜈蚣、卻披著金屬外殼的怪物正趴伏不動。它有十數隻眼睛，每隻眼中都燃著黑火。

“這是高危個體——‘黑火蜈蚣’！”

“它會引爆區域崩塌！”村長臉色劇變，“必須繞過去！”

但與此同時，整條階梯猛烈震動起來。

轟隆！

上方一整段階梯崩落！

石塊、骨架、金屬梁混合墜落，彷彿要將他們重新拖回地底。

“快！往左跳！”蘇默高喊。

幾人騰身而起，踏上一段保留下來的支撐平臺。

但一名中年男人來不及跳，被碎石擊中後肩，跌落下去。

“梅林！”一位老者想拉住他，結果自己也一頭衝了出去。

英格里斯一把抓住老者的衣領，將他拽回來。

剩下的，就只能目睹那兩人墜入灼熱的黑淵。

“我們還能站著，是因為他們摔了下去。”蘇默平靜地說。

沒人回應。

但所有人眼神變了。

村長咳了一口血：“前方五百米，就是出口門。”

他們奔跑起來。

氣溫升高到極限，石壁滲出的紅光逐漸變成燃燒的紋路。空氣中瀰漫著灼熱毒素，視野開始變得模糊。

米莉亞撐起防護結界，但支撐不久。

“法力快耗盡了！”她喊道。

“堅持一下！”

前方，殘破的鐵門終於出現。

那是一道高七米的圓弧門，嵌在巖壁中，被時間腐蝕得鏽跡斑斑。門上印著紅色的印章——

“抵抗軍第九前線副出入口禁用”

“推開它！”拉斯衝上，肩膀猛撞。

咔！

鐵門只是晃了晃。

蘇默奔上前，拔出短刀，刺入門縫，用力撬動！

村長和另外兩人也一起上前推門。

“裡面是通向地表的接引道！”村長喊，“但我們沒時間了！快進去！”

“快走，我來殿後！”英格里斯站到最後，拔出手槍，對準後方追來的黑色爬蟲。

眾人開始一個個擠進那道門縫。

但在推開最後一段門板時，又是一陣劇烈震動！

整座階梯發出撕裂般的尖嘯，一股沸騰的黑色漿液順著通道灌下！

“還有五個人沒進去！”村長大喊。

“我留下來！”那位老婦轉身衝回去，將一名跌倒的男孩抱起，用盡力氣把他推入門內。

她自己，卻被黑漿吞沒。

“關門！”蘇默怒吼。

“但還有人——”

“我們再不走，誰都走不了！”

拉斯揮錘砸向門栓，將門徹底閉合！

轟——！

一聲爆響，震動傳來。

整個階梯下段坍塌。

他們終於隔絕了深淵。

只剩下一道微弱的光線，從通道盡頭灑落進來。

“我們……還活著。”萊婭喃喃。

村長癱坐在地上，眼中滿是悲意，卻無淚可流。

蘇默望著那道光，沒有回頭。

“我們活著，但他們留在了下面。”

“我們得走下去，為他們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