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寧,你到底想說什麼?”霽洪按捺不住,再次追問。

“陛下,我問您,您覺得陳兵這個人,怎麼樣?”謝寧問道。

“匹夫之勇,有忠無謀。”霽洪想都沒想,便給出了八個字的評價。

這是他父皇還在世時,對陳兵的評價,他一直記著。

“說得不錯。”謝寧點了點頭,“陳兵對戴宗,是愚忠。如今戴宗被我們殺了,在他眼裡,我們,尤其是陛下您,就是他的殺主仇人。”

“這種情況下,別說派衛先生去了,就是神仙下凡,怕也勸不動他投降。”

衛通一直沉默著,聽到這裡,終於抬起了眼皮,沙啞地開了口:“他不會降。他只會死戰,或者……反了。”

他的聲音很輕,但每一個字都像釘子一樣,敲在霽洪的心裡。

霽洪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一個手握重兵,扼守雄關的將領要謀逆,這對於剛剛經歷了一場朝堂大洗牌的燕國來說,無異於雪上加霜。

“那怎麼辦?難道真要發兵去打朔州?”

霽洪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朔州城高牆厚,易守難攻,陳兵又素得軍心。強攻的話,我軍必然損失慘重,而且曠日持久,北方那些遊牧部落,怕是又要蠢蠢欲動了。”

他說著,求助似的看向謝寧。

“所以說,不能強攻,要智取。”謝寧的指節,有節奏地敲擊著桌面。

“怎麼個智取法?”

“咱們不去找他,讓他來找咱們。”謝寧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讓他來找我們?他怎麼可能……”霽洪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住了,他好像明白了什麼。

謝寧笑而不語,只是看著他。

“你是說……”霽洪的眼睛慢慢睜大,“拿朕當誘餌?”

“陛下果然聰明。”謝寧打了個響指,“一點就透。”

“你瘋了!”

霽洪想都沒想就一口回絕。

“朕是燕國天子,萬金之軀!你讓朕去當誘餌?這要是出了半點差錯,燕國必將大亂!這個險,冒不起!”

“陛下,富貴險中求啊。”謝寧悠悠地說道,“您想啊,陳兵現在是個什麼狀態?驚弓之鳥。他最怕的是什麼?是您御駕親征,帶著雷霆萬鈞之勢,去剿滅他這個叛黨。”

“可如果,他得到訊息,說您根本沒在燕京坐鎮,而是微服私訪,只帶了少量親衛,來到了這剛剛易主的雲州城。您說,他會怎麼想?”

霽洪愣住了,順著謝寧的思路想了下去。

衛通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睛裡,也泛起了一絲漣漪。

他似乎也對謝寧這個大膽到近乎瘋狂的計劃,產生了一絲興趣。

“他會覺得,這是個機會,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霽洪喃喃自語,“一個可以擒賊先擒王,一舉翻盤的機會。”

“沒錯。”謝寧繼續引導著他,“一個唾手可得的雲州,一個近在咫尺的皇帝。這麼大的誘惑,足以讓他那顆本就不太靈光的腦袋,徹底被衝昏。”

“可他萬一要是不信呢?萬一他覺得這是個陷阱呢?”霽洪還是有些顧慮。

“我也覺得他不會中計。”這一次開口的,是衛通。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衛通端起面前那杯早已涼透的茶,喝了一口,才緩緩說道:“陳兵這個人,我瞭解。”

“他看似粗獷,實則多疑。這個訊息太過於巧合,他一定會懷疑是陷阱。所以,他不敢來雲州。”

聽到這話,霽洪鬆了口氣,可隨即又糊塗了:“他要是不來,那你這個計劃,不就失敗了?”

“誰說我的計劃,是讓他來雲州了?”謝寧笑了。

那笑容,看得霽洪心裡直發毛。

“你不讓他來雲州,那你想讓他去哪?”霽洪徹底被謝寧搞糊塗了。

這彎彎繞繞的,比他批閱的那些大臣寫的奏摺還難懂。

謝寧站起身,走到牆邊那副巨大的軍事地圖前,拿起一根長杆,指向了朔州的位置。

“陛下,您看。朔州,像不像一個烏龜殼?”

霽洪和衛通都湊了過去。

“陳兵現在,就是躲在這龜殼裡的烏龜。他知道外面危險,所以縮著頭,不敢出來。我們強行去砸這個殼,費時費力,還不一定能砸開。”

“所以,我們不能去砸殼,而是要想辦法,把這隻烏龜,從殼裡騙出來。”

謝寧的長杆,在地圖上劃出了一道弧線,從朔州,指向了雲州。

“我們把您在雲州的訊息放出去,就像是在這烏龜殼旁邊,放了一塊鮮美多汁的肥肉。”

“這烏龜多疑,他知道這塊肉可能有毒,他不敢吃。但他聞到了肉香,他會怎麼辦?”

“他會坐立不安,他會心煩意亂,他會覺得一直待在殼裡,早晚會餓死。”

“所以,他必須要想別的辦法。”謝寧的語速不快,但每一個字都充滿了蠱惑人心的力量。

霽洪聽得入了神,下意識地追問:“什麼別的辦法?”

“他會去找別的食物。”謝寧的長杆,重重地點在了地圖上的另一個地方,“一個他認為,更安全,也更容易得手的食物。”

霽洪的目光順著長杆看去,瞳孔猛地一縮。

“甕城!”

衛通的眼中,也閃過一絲精光。

這個計劃,根本就不是要引陳兵來雲州,而是要逼著陳兵,離開朔州!

“沒錯,就是甕城。”謝寧的臉上,露出了獵人般的笑容。

“甕城地處青州,守將李甾,是個出了名的牆頭草,為人貪生怕死,毫無建樹。”

“陳兵和他有些舊交,肯定會覺得,拿下甕城,策反李甾,比來雲州跟我們拼命,要容易得多。”

“一旦他拿下甕城,就等於在青州撕開了一道口子。到時候,青朔兩州連成一片,再聯合北方的遊牧部落,他就有了跟朝廷叫板的資本。”

“這,才是於他而言,最想走的一條路。”

“好一招釜底抽薪!”霽洪忍不住讚歎道。

他現在看謝寧的眼神,已經不只是忌憚了,而是帶上了幾分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