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打的曳落河,雹打的將。

面對四路攻擊,許多曳落河不管不顧地衝出營寨、各奔東西了。

北面是鐵山,南面是唐軍,奔不了。

本來數量就已經不多的曳落河,直線下降到三萬左右,看得頡利可汗眼皮直跳。

簡陋的營寨,在犀利的攻擊前搖搖欲墜,僅剩萬人的薛延陀兵窮兇極惡地推倒柵欄,奮不顧身地向突厥殺來。

乙失頡利苾揮矛,與舍利吐利·鐵山大戰,二人的武藝不相上下,可氣勢卻是雲泥之別。

現在的舍利吐利·鐵山,但凡有絲毫藉口,就直接轉身而逃了。

跟著可汗殉葬的念頭,舍利吐利·鐵山可從來沒有。

他還年輕,大把的美食沒吃過,大把的美人沒享用過,大好的權勢還沒登頂,怎麼甘心死亡?

乙失頡利苾身後,一員薛延陀將領張弓,冷箭射中舍利吐利·鐵山肩頭。

負傷的舍利吐利·鐵山拖著長矛上馬,箭矢都顧不上拔,率領舍利部曳落河向蒼茫的西面逃去。

“梯真達官,下次別在背後放冷箭。”乙失頡利苾無可奈何地說。

面容憨厚的梯真達官應了一聲,小眼睛閃爍著狡黠。

不趁這時候立功,難道要上去跟人傻乎乎的廝殺呀?

南面,丘行恭揮舞漆槍,率五千步兵向突厥大營壓過來,通漠軍的炮車努力向突厥大營拋擲炮石。

沒有火炮,炮通“拋”而已。

丘行恭人品不咋樣,武藝卻出眾,打起仗來不要命,天然帶一股瘋氣。

要不然,他也不能從娘子軍的一員小將躍升到如今的地位。

執失思力迎戰丘行恭,明明武藝差距不大,他卻被丘行恭癲狂的打法壓制。

就沒見過哪個佔上風的將軍,還招招奔著拼命去的!

張公謹揮槍大戰,眼前無一合之敵,廝殺得酣暢淋漓。

最重要的原因是,突厥已經沒有什麼大將了。

頡利可汗咬牙切齒,上馬對張公謹衝來。

算算日期,阿波趙德言也應該乞降歸來、解了這場災厄。

偏偏地,頡利可汗已經等不及了!

軍破只在今日,阿波再不到場,那就再也不用出現了。

張公謹心知肚明,今天必須破了突厥。

因為,突厥阿波趙德言、大唐使者唐儉、大唐將軍安修仁昨天就抵達鐵山二十里外!

按著程處默的餿主意,一團步兵以十六日“祀馬祖”的荒誕理由將他們隔在外頭,也只攔得一天。

使者到位,三路兵馬長途跋涉、浴血奮戰就得功虧一簣,誰甘心?

所以,今天必須攻下突厥。

匡道鷹揚府隨著鷹揚郎將蘇定方在戰場上橫衝直撞,所到之處,曳落河如飛蛾撲火,不斷往下墜落。

程處默在側翼殺得格外痛快,蘇定方當鋒矢,天下真沒幾個人是他的對手。

別看匡道鷹揚府人數不多,在突厥將崩未崩之際,卻是一把鋒利的刀子!

頡利可汗跟張公謹拼命,身後馬背上的阿史那思摩魂不守舍,只知道本能地擋住攻擊,卻不發出任何攻擊。

頡利可汗知道,突厥過分的歧視,或許摧毀了這名忠誠的大將。

悔之晚矣,當初但凡讓阿史那思摩當一個部落的首領俟斤,不,哪怕只是負責監察的吐屯,此時的阿史那思摩也應該奮勇殺敵,而不是走肉行屍。

一切只能指望自己。

頡利可汗從貞觀元年開始就沒有上陣廝殺過,體能已經下降,腰間贅肉橫生,肚皮鼓得像孕婦,哪裡會是張公謹的對手?

幾個回合下來,頡利可汗髮間滴下濃密的汗水,雙臂又酸又麻,身上早添了幾縷小傷。

頡利可汗撥馬而逃,身邊除了阿史那思摩,連附離都不剩了。

他此時的狼狽,形象地詮釋了“樹倒猢猻散”。

“頡利可汗哪裡逃?”

程處默大叫著,率丁團丁隊二十八號人奮起直追。

別說高實在,就是彭杏林眼裡都閃著熾烈的光芒。

捉拿可汗!

所有人心裡就這一個念頭,哪怕為此而死也無悔。

果毅郎將鄧驍罵了一聲:“這混帳!郎將,我帶一百人馬增援!”

鷹揚郎將蘇定方揮手:“去!”

捉拿可汗固然重要,剿滅突厥殘餘的曳落河也同樣重要。

鄧驍是看在秦叔寶的顏面上,才格外關心程處默。

追擊頡利可汗不要緊,遇上埋伏怎麼辦?

再說,頡利可汗身邊的阿史那思摩,可是出了名的悍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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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奔五十里,頡利可汗停馬,滿眼蒼涼。

從坐擁數十萬大軍到孤家寡人,總共也就一兩個月時間。

哦,好歹還有一個阿史那思摩相伴。

“狼祖啊!為什麼我突厥會淪落到這地步?”頡利可汗悲涼地呼喊。

阿史那思摩的長矛突然掃向頡利可汗的馬腿,來不及反應的戰馬悲鳴著倒下,生生壓住了頡利可汗的右腿。

“思摩!你這是幹什麼?”

頡利可汗又驚又怒。

一條腿被壓,只是身軀痛楚而已;

溫順了多年的阿史那思摩暴起發難,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此情此景,正是阿史那思摩算舊賬的好時刻!

別說他阿史那咄苾受傷了,就是他完好之時,也不是阿史那思摩的對手!

阿史那思摩看著頡利可汗,臉色來回變幻,看得頡利可汗心驚肉跳。

最終,阿史那思摩在程處默到來之前,狠狠地吐了頡利可汗一臉,默然撥馬,緩緩離開。

程處默跳下戰馬,滿臉的喜悅:“哈哈,哈哈!耶耶就說嘛,捉拿可汗,大功一件!”

“隊副,記得上報兵曹參軍,丁隊協力捉拿到突厥頡利可汗!”

高實在想說點實在話,卻被程處默瞪了回去。

傷頡利可汗的功勞,必須在丁隊身上,不能落在阿史那思摩身上。

“喂,阿史那思摩,陛下真的說過要你當將軍的!”

程處默吆喝道。

阿史那思摩眼神淒涼:“你覺得我現在還有資格麼?”

程處默拍著胸膛:“以程某重傷並生擒頡利可汗的功勞向你保證,陛下一定倒履相迎。”

這話的意思,頡利可汗只能是程處默傷的,不會影響阿史那思摩的光輝形象。

阿史那思摩點頭,緩緩馳到程處默身邊,扔下長矛、腰刀,聽憑程處默發落。

人生已經灰暗如斯,就是去大唐當階下囚也未必會更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