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驍率一百騎衝來,看到程處默身邊的阿史那思摩,緊張地舉槍。

“果毅郎將莫擔心,我已經說服了阿史那思摩,他願意為大唐效力。”

程處默笑呵呵地回應。

後方的馬背上,斷了一條腿的頡利可汗低聲呻吟,讓鄧驍兩眼放光。

“真,真捉了可汗?”鄧驍狂笑。“打你娃兒進匡道鷹揚府,本郎將就看你骨骼清奇,一定能成大事!”

“來人!一路飛奔報郎將、總管,程處默捉了頡利可汗!”

阿史那思摩不會說是他乾的好事,頡利可汗也沒臉說是阿史那思摩乾的。

目睹真實現場的丁隊府兵、輔兵,有個白撿的大功勞,肯定得把嘴捂得嚴嚴實實的。

頡利可汗進入檻車,負隅頑抗的執失思力嘆了一聲,率部西逃了。

這個可汗也是懦弱,拔刀自刎不行嗎?

丟人現眼的玩意!

可汗戰死了,突厥還可以另外推選可汗;

可汗被大唐俘獲,突厥另立可汗就名不正言不順。

突厥自有一套禮法,跟大唐的截然不同。

“萬歲!”

府兵們的歡呼聲響徹鐵山。

緩緩入場的突厥阿波趙德言彷彿吃了半隻蒼蠅,噁心得要死。

他費心費力、馬不停蹄趕到長安又折返,只為了給頡利可汗喘息之機,哪曉得突厥敗得那麼幹淨利落?

再拖一天都做不到,頡利可汗廢物到這地步?

“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圬也!”

趙德言指著頡利可汗,渾身哆嗦。

自己為了扶持突厥,棄母邦而奔草原,辛辛苦苦幾年,受盡父老唾棄,結果就這?

趙德言一口黑血吐出,眼前一黑,身軀轟然倒地。

畢生的努力付之東流,受不了很正常。

可惜,哪怕是趙德言身邊的曳落河,也不願意伸手扶他一把。

鴻臚卿唐儉打量著李靖:“就知道祀馬祖這事沒憋啥好屁!程家娃兒,是你的主意吧?”

“在長安城就聽說了,程大郎一肚子壞水,強爹勝祖。”

就唐儉這破脾氣,難怪原時空被坑。

可惜,唐儉不僅是鴻臚卿,還是天子李世民的世交,底氣十足。

跟天子下棋還一手都不讓的人,本朝大約就唐儉一個了。

程處默訕訕地拱手:“上官說笑了,為國建功,怎能說是壞水呢?當稱為機智。”

安修仁看了安元壽一眼,微微點頭。

哪怕擒獲頡利可汗不是安元壽乾的,他的升遷也會因此沾光,任一個果毅郎將是沒問題的。

侄兒選擇到匡道鷹揚府這步棋是下對了。

唐儉指了指程處默,笑而不語。

這個小混賬,就跟程咬金一樣滑不留手。

趙德言死了,死得像條野狗,連曳落河都不肯替他收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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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布飛揚,驛卒在長安城朱雀大街騎馬飛奔,聲音透著亢奮:“大捷!我大唐大破突厥,生擒頡利可汗!”

“突厥大將阿史那思摩歸附,沙缽羅設舉部內附!”

長安城的庶民歡呼著、哭泣著,宣洩著胸口那口鬱氣。

十五年了!

從雁門關之圍開始,庶民眼睜睜看著中原紛亂、突厥肆虐,到今天終於得雪恨了!

報捷聲入太極宮,千牛衛直接把驛卒迎進了太極殿。

“真的?”

君臣齊齊發問,聲音都在顫抖。

“句句屬實!代州軍、通漠軍、金河軍,押俘虜五萬、牛馬十萬,檻車押頡利可汗,阿史那思摩心甘情願歸唐!”

驛卒脹紅著臉,大聲稟告。

李世民大笑:“朕心歡喜,不在捉頡利可汗,在於阿史那思摩之降!”

大臣們在心裡鄙視一番,從來沒見過如此愛裝的天子!

不過,也不妨礙他們齊聲稱賀。

“臣等賀大唐萬歲!陛下萬歲!大唐雄師萬歲!”

賀罷,程咬金跳了出來,姿態甚是囂張:“頡利可汗是我家大郎程處默擒的,你們就不賀我老程?”

秦叔寶咳了一聲:“阿醜!且收斂一二。”

李世民大笑:“不錯,宿國公教子有方,諸卿不妨向他多請教。”

鬨堂大笑。

程咬金教子——吊起來踹,已是滿朝盡知的事實。

秦叔寶的身體很虛弱,阜絹甲穿在身上都覺得不堪重負。

阜,疑通假“布”。

程咬金暗中扶了秦叔寶一把,目光看向天子,有幾分求情之意。

“翼國公舊傷未愈,賜座議事。”

天子也看到這一幕,大聲吩咐。

張阿難一揮拂塵,自有內侍省無品級宦官——內給使奉上椅子。

程咬金扶秦叔寶坐下,這才退回班中。

御史大夫溫彥博出班舉笏:“陛下,臣溫彥博彈劾代州道行軍總管李靖,擅殺突厥可敦、前朝義成公主,縱容府兵劫掠,私調薛延陀兵馬。”

好嘛,三大罪狀,兩條是程處默乾的。

程咬金縮了縮脖子,不出聲了。

老程就是那麼識時務。

李世民笑道:“值此大勝之際,莫談這掃興的話,過後再議。”

這是定了基調,瑕不掩瑜,過不掩功。

能往後拖,表明天子對這罪責也不太在意。

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何況殺義成公主一事,是在為君分憂呢?

敲打一下李靖是必然的,但不必急於一時,免得讓人說鳥盡弓藏。

“張阿難,招侍御醫來給翼國公診治!”

眼見秦叔寶氣色太差,李世民開口。

殿中省尚藥局從六品上侍御醫,理論上是天子的御用醫師,讓他給臣子診治就是在施恩寵。

“心脾氣血兩虛證。”

“心悸怔忡,健忘失眠,盜汗,體倦食少,面色萎黃,舌淡,苔薄白,脈細弱;”

“脾不統血證,便血。”

這些診斷跟太常寺太醫署醫正的診斷高度吻合,醫正開的方子,也跟侍御醫想的一樣。

許多,侍御醫起身舉笏:“陛下,恕臣才疏學淺,臣能開具的藥方跟醫正開的一樣,不能力挽狂瀾。”

秦叔寶虛弱地笑了,聲音斷斷續續:“謝陛下關懷,臣大小百戰,流血盈斛,能活到現在已經是僥倖了。”

程咬金嚷了一句:“叔寶不可自暴自棄!大郎曾經嘀咕過一些藥方,想來是懂點的,讓他幫你看看。”

秦叔寶綻放出一絲笑容:“好。”

病急亂投醫,就是程處默胡亂醫治,秦叔寶也不會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