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槍口抵在眉心的面板上，帶著金屬特有的死亡觸感。馬庫斯那隻完好的左眼中沒有絲毫波動，只有純粹的、如同審視待宰羔羊般的冷酷。幾十支槍口組成的死亡之網，將剛剛逃出生天的張力和艾琳牢牢鎖在原地。空氣中瀰漫著硝煙、血腥，還有閘門關閉後依舊隱約傳來的、令人心悸的沉悶爆炸餘波。
“解釋。”馬庫斯的聲音低沉得如同兩塊生鏽的鋼板在摩擦，“為什麼隔離區的核心汙染源會爆炸？為什麼你身上有古神汙染卻沒有畸變？還有——”他的目光如同毒蛇般掃過張力染血的繃帶和蒼白的臉，“為什麼你的血樣分析裡，有我們從未見過的抑制劑成分？”
壓力如同實質的山巒，壓得張力幾乎喘不過氣。左肩的劇痛和失血後的虛弱感瘋狂衝擊著他的神經。系統介面在眼前瘋狂閃爍著紅光：【熵值：10.1！協議七倒計時：2天22小時9分…】。他感覺自己的理智如同繃緊的琴絃，隨時可能被這內外交困的壓力崩斷。
“馬庫斯！放下槍！”艾琳強忍著左臂骨折的劇痛，擋在張力身前，聲音因激動而顫抖，“是他救了我！如果不是他，我早就死在那些三級畸變體手裡了！隔離區的爆炸是因為我們被伏擊，那塊熵結晶被啟用了！”
“熵結晶？”馬庫斯機械義眼的光芒聚焦在艾琳身上，“你帶他去了隔離核心區？艾琳，你知道那是什麼地方！他的汙染指數本來就高得離譜！”
“我們沒有選擇！倉庫通道被畸變體堵死了！只有隔離區有緊急通道！”艾琳爭辯道，試圖從口袋裡拿出那張沾血的許可權卡，“你看！這是霍克隊長的卡！我們是從他的屍體上……”
“霍剋死了？”馬庫斯身後計程車兵中傳來一陣壓抑的騷動和悲憤的低語。顯然，這位隊長人緣不錯。
“不止霍克！整個研究小組……都完了！”艾琳的聲音帶著哭腔和絕望，“那些三級畸變體……它們是從內部爆發的！抑制器失效了！”
馬庫斯的臉色更加陰沉，槍口依舊紋絲不動：“所以，一個來歷不明、體內有未知植入物、血液帶著古神汙染和神秘抑制劑、還引爆了隔離核心的陌生人，救了你？艾琳，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天真了？”他重新將目光釘在張力臉上，“最後五秒。告訴我你是誰，誰派你來的？不然，下一顆子彈會打穿你的膝蓋，然後我們有的是時間慢慢聊。”
五……四……
冷汗順著張力的額角滑落。他不能暴露系統，那隻會被當成瘋子或者更大的威脅。但他必須說點什麼！就在馬庫斯的手指開始扣緊扳機的瞬間，一個念頭如同電光石火般閃過！齒輪眼！那個無處不在的徽記！
“……齒輪環繞的眼睛。”張力嘶啞地開口，聲音乾澀得如同砂紙摩擦。
馬庫斯的動作猛地一頓！他那隻完好的左眼中瞬間爆發出難以置信的震驚和更深的警惕！周圍計程車兵也明顯騷動起來，槍口出現了輕微的晃動。
“你說什麼？”馬庫斯的聲音壓得更低，如同即將撲食的猛獸。
“我看到過那個標記。”張力強忍著眩暈，努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靜，“在7號節點。一個墜毀在地下的巨大設施。控制室的門上，銘牌上刻著【第7號深層環境監控與協議執行節點】。徽記，就是齒輪環繞的眼睛。”他停頓了一下，目光直視馬庫斯那隻閃爍著紅光的機械義眼，“你們營地……和那個組織有關，對嗎？那些抑制器，還有對古神汙染的研究，技術來源就是他們？”
死寂。
通道內只剩下通風系統低沉的嗡鳴和遠處依舊隱約傳來的爆炸悶響。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張力身上。馬庫斯的臉隱藏在陰影中，看不清表情，只有那隻機械義眼的光芒劇烈地閃爍著，似乎在高速處理著資訊。艾琳也震驚地看著張力，顯然這個資訊超出了她的認知範圍。
幾秒鐘的沉默如同一個世紀般漫長。終於，馬庫斯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放下了指著張力眉心的手槍。但他眼中的警惕絲毫沒有減少，反而更加銳利。
“把他帶到審訊室。一級隔離。”馬庫斯的聲音恢復了冰冷的平靜，對身後計程車兵下令，“艾琳，你也去醫療室處理手臂。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觸他。”
“馬庫斯！他需要治療！他的肩膀……”艾琳急道。
“死不了。”馬庫斯打斷她，目光如刀般刮過張力，“如果他真和‘守秘者’有關，這點傷對他來說不算什麼。”他最後深深地看了張力一眼，那眼神複雜難明，包含了太多的疑問、警惕，甚至……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看好他。他身上有我們需要的一切答案，也可能……帶來徹底的毀滅。”
審訊室狹小而冰冷。牆壁是厚實的金屬，沒有任何窗戶，只有一盞懸掛在頭頂、散發著慘白光芒的燈。一張冰冷的金屬桌，兩把同樣冰冷的椅子。空氣中瀰漫著消毒水和淡淡的血腥味。
張力被粗暴地按在椅子上，雙手被沉重的磁力手銬鎖在桌面。兩個全副武裝、面無表情計程車兵如同雕塑般守在門口。左肩的劇痛和失血帶來的眩暈感一陣陣襲來，他只能靠在冰冷的椅背上，艱難地維持著意識。
門開了。馬庫斯走了進來，手裡拿著一個資料板。他拉過椅子，坐在張力對面，將資料板放在桌上。螢幕上顯示的，正是張力之前看到的、7號節點控制室裡那個複雜的幾何結構模型——巨大的暗紅色漩渦，六個黯淡的藍色光點，以及邊緣那個微弱閃爍的第七個光點。
“7號節點。”馬庫斯的手指敲了敲螢幕上那個微弱的藍點，“守秘者（the keepers）建立的七個深層監控點之一。作用是監測全球熵值畸變和古神汙染擴散，並在必要時執行‘最終淨化協議’。”他的聲音低沉而壓抑，“告訴我，你是怎麼找到它的？裡面發生了什麼？”
張力舔了舔乾裂的嘴唇，他知道這是攤牌的時刻，但必須有所保留。“我醒來就在那片荒原上。被剝皮者襲擊，逃命時掉進了一個通風井，就進去了。裡面……有一個巨大的容器，泡著一個紅頭髮的女孩，額角有這個印記。”他用手艱難地比劃了一下血淚印記的形狀，“系統……就是我體內的植入物，警告她是古神子嗣，極度危險。後來……控制室被一個巨大的、覆蓋著黑泥的怪物攻擊，我被迫啟動了緊急制動，節點就過載爆炸了。我從通風井爬出來，然後就被你們的人狙擊了。”
“紅髮女孩？血淚印記？容器？”馬庫斯眉頭緊鎖，快速在資料板上記錄著，“系統？是那個植入物自稱的嗎？它具體警告了什麼？”
“它警告她是什麼‘古神子嗣（純淨/穩定）’，還說她和‘最終淨化協議’有悖論連結。”張力如實說道，同時緊緊盯著馬庫斯的反應。
馬庫斯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甚至帶著一絲驚駭。“純淨/穩定？悖論連結？”他喃喃自語，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這不可能……守秘者的記錄裡，所有被捕獲的古神子嗣最終都失控了……除非……”他猛地抬頭，目光銳利如鷹，“那個女孩！她是不是在意識裡對你說過什麼？比如……‘鑰匙’？”
張力心中劇震！馬庫斯竟然知道“鑰匙”這個詞！“是……她說過‘鑰匙’……就在她甦醒的時候。”
“鑰匙……”馬庫斯深吸一口氣，靠在椅背上，眼神變得無比深邃，彷彿陷入了某種沉重的回憶。“艾琳告訴過你教堂地下室那塊晶體的事吧？”
張力點頭。
“那塊晶體，代號‘苦痛之種’。七個月前被發現時，它就嵌在一座廢棄教堂的地下祭壇上，周圍刻滿了褻瀆的禱文和……那個血淚印記。”馬庫斯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我們以為它只是一個強大的古神汙染源。但守秘者遺留下來的殘缺檔案顯示，‘苦痛之種’根本不是什麼源頭！它是……一扇門！一個座標！一個用來接收和定位‘鑰匙’的……信標！”
審訊室內的空氣彷彿瞬間凝固了。張力感覺一股寒意從脊椎骨直衝頭頂！教堂的晶體是信標？那“鑰匙”是什麼？瑞亞？還是……他自己？！
“而‘鑰匙’……”馬庫斯的目光死死鎖定張力，一字一句地說道，“是啟動或關閉‘最終淨化協議’的核心指令單元！守秘者窮盡一切手段，想要捕獲或製造‘鑰匙’，最終都失敗了。所有嘗試接觸‘鑰匙’或試圖理解其本質的人，最終都瘋了，或者變成了扭曲的怪物。”他指了指螢幕上那個巨大的暗紅色漩渦，“這就是‘最終淨化協議’的核心模型——一個以古神力量為燃料、旨在抹除一切熵值畸變和古神汙染的……滅世熔爐！當它完全啟動時，整個星球都將被重置！”
滅世熔爐！張力感覺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協議七……收割程式……原來指向的是這個？！系統要“收割”他，是為了啟動這個滅世程式？！
“所以，”馬庫斯身體前傾，目光如同要穿透張力的靈魂，“那個紅髮女孩，是‘鑰匙’？而你，張力，你體內的植入物，能感知她，能感知熵值，能憑空造物……你告訴我，你到底是什麼？你和她是什麼關係？你來到鏽火營地，是意外，還是……”
就在這時！
嗚——————！！！
一陣淒厲無比、如同千萬冤魂同時尖嘯的警報聲，瞬間撕裂了營地的寧靜！整個審訊室，不，是整個地下空間，都開始劇烈地震動起來！遠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頭頂的燈光瘋狂閃爍，牆壁發出恐怖的扭曲呻吟！
“報告！馬庫斯主管！”審訊室的門被猛地撞開，一個滿臉是血和灰塵計程車兵衝了進來，聲音充滿了絕望的驚恐，“隔離區……隔離區徹底塌了！但是……但是那塊‘苦痛之種’的核心……它……它沒被炸燬！它飄出來了！”
“什麼？！”馬庫斯猛地站起！
“它在吸收爆炸的能量和……和那些畸變體的血肉！”士兵的聲音因為恐懼而變調，“它變得……變得好大！像一顆……血紅色的太陽！正在……正在融化上層的岩層！它……它在往上鑽！它要去地表！”
【熵值監控】介面在張力眼前瘋狂閃爍！紅光刺目欲裂！
【警告！偵測到超高能級古神汙染源（苦痛之種）活性爆發！】
【警告！偵測到古神血脈（鑰匙）共鳴波動！來源：地表方向！】
【使用者熵值共鳴增幅：10.1 → 10.5 → 10.9！！！】
【警告！熵值即將再次突破協議七閾值！】
【協議七倒計時……加速中……重新計算……】
【倒計時：1天17小時33分鐘！！！】
“瑞亞……”張力喃喃自語。地表方向的共鳴波動……是她！她還活著！而且，“苦痛之種”在向她靠近！它們要匯合？！
馬庫斯顯然也從士兵的描述和張力劇變的臉色中意識到了什麼。他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無法掩飾的恐懼。他猛地衝到張力面前，粗暴地抓住他的衣領，那隻機械義眼幾乎要貼到張力的臉上，紅光瘋狂閃爍。
“地表方向的共鳴？那個女孩在地表？‘鑰匙’和‘信標’要匯合？！”馬庫斯的聲音嘶啞而絕望，“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一旦它們結合，‘最終淨化協議’的滅世熔爐將獲得完整的座標和啟動金鑰！這個星球上的一切，都會被燒成灰燼！包括你！包括我！包括外面那些還在抵抗的蠢貨！”
整個營地都在劇烈震動，爆炸聲、坍塌聲、絕望的哭喊聲和畸變體的嘶吼聲混合成一片末日的交響曲。頭頂的金屬天花板開始出現巨大的裂痕，灰塵如同瀑布般傾瀉而下！
“我們沒有時間了！”馬庫斯死死盯著張力，眼中是孤注一擲的瘋狂，“告訴我！怎麼阻止它們？！你體內的東西！那個系統！它一定有辦法！守秘者製造它，不可能只是為了毀滅！”
張力的大腦在瘋狂運轉。系統……熵值……鑰匙……信標……滅世熔爐……協議七……收割……
一個極其大膽、近乎自殺的念頭，如同黑暗中的閃電，瞬間照亮了他混亂的思緒！
“阻止匯合！”張力迎著馬庫斯的目光，嘶啞地吼道，眼中同樣燃燒著瘋狂的光芒，“或者……毀了其中一個！系統……我的系統能強制抽取熵值！熵值就是能量！是混亂！是古神汙染的本質！如果我能……如果我能把‘苦痛之種’爆發出來的恐怖熵值……強行抽走！哪怕只是一部分！也許能削弱它！甚至……讓它失控！”
“抽走‘苦痛之種’的熵值？！”馬庫斯倒吸一口冷氣，像看瘋子一樣看著張力，“你知道那東西現在蘊含的能量有多恐怖嗎？那相當於一顆小型核彈在持續爆炸！你的身體和那個破爛植入物會被瞬間撐爆！”
“那就給我能承受的東西！”張力猛地掙開馬庫斯的手，指向螢幕上那個巨大的暗紅色漩渦模型，“用那個！用守秘者的‘最終淨化熔爐’本身！把它當成一個……抽水泵！一個洩洪閘！把‘苦痛之種’爆發的熵能，強行匯入滅世熔爐！用古神的力量去衝擊古神的造物！讓它們互相湮滅！”
這個瘋狂的計劃讓馬庫斯徹底僵住了！利用滅世武器本身去對抗另一個滅世之源？這簡直是……褻瀆！是自殺！是拉著整個世界一起賭命！
轟隆——！！！
一聲前所未有的、彷彿大陸板塊斷裂般的巨響從頭頂傳來！整個審訊室的天花板猛地向下塌陷了一大塊！刺眼的、帶著熔岩般暗紅色的光芒從裂縫中透射進來！同時，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硫磺、血腥和極致混亂的恐怖氣息，如同海嘯般席捲了整個空間！
【警告！偵測到“苦痛之種”突破地表！】
【警告！偵測到“鑰匙”（古神血脈）高速接近中！預計接觸時間：1小時17分鐘！】
【協議七最終倒計時：1天17小時00分鐘！收割程式……鎖定……】
滅世的時鐘，進入了最後瘋狂的讀秒！
馬庫斯看著裂縫中透出的、如同地獄之眼的暗紅光芒，又看著眼前這個渾身浴血、眼神卻燃燒著瘋狂火焰的年輕人。他那隻機械義眼的光芒穩定了下來，不再閃爍，只剩下一種冰冷的、決絕的平靜。
“瘋子。”他低聲罵了一句，嘴角卻扯出一個近乎猙獰的弧度。
他猛地轉身，對著門口驚呆計程車兵咆哮：“傳我命令！最高警戒！放棄所有外圍防線！所有還能動的人，帶上所有能找到的炸藥和高能電池！目標——中央能源核心！我們去給守秘者的‘熔爐’……點把火！”
他最後看了一眼張力，眼中是破釜沉舟的光芒：“而你，鑰匙先生，祈禱你那該死的系統，能承受住這場……熵能風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