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孔雀城

在跋涉了數日後，翻越最後一道沙丘，那座聞名遐邇的貿易明珠——孔雀城，終於毫無保留地展現在她們眼前。

眼前的景象，足以讓任何初來者屏息。巨大的城牆由風蝕的、泛著金黃的巨大石塊壘砌而成，在灼熱的陽光下彷彿流淌著熔金。城門是厚重而高聳的拱形結構，上面雕刻著繁複的、象徵太陽與豐饒的幾何圖案和某種長耳聖獸的浮雕。城內，密密麻麻的房屋同樣以沙黃色為主調，多為平頂或帶有小巧穹頂的結構，牆壁厚實以抵禦沙漠的酷熱與夜晚的嚴寒。高聳的方尖碑般的石塔刺向碧藍的天空，頂端裝飾著閃耀的金屬圓盤。狹窄的街道如同迷宮，擠滿了熙熙攘攘的人群。空氣中瀰漫著濃烈的香料、烤饢、皮革、駱駝氣味以及塵土的味道。隨處可見的攤位上，懸掛著色彩斑斕的、帶有神秘眼睛圖案的織物，堆放著造型奇特的陶罐、鑲嵌著彩色石頭和琉璃的首飾、成捆的散發著奇異香味的草藥，還有各種風乾的、叫不出名字的沙漠生物。人們的服飾也極具特色：男子多裹著頭巾，穿著寬鬆的長袍；女子則穿著色彩豔麗的長裙，佩戴著叮噹作響的銀飾，面紗或半掩或完全遮蓋面容。遠處，一座宏偉的、擁有巨大柱廊和階梯式層級的神廟建築群矗立在城市的中心，在熱浪中顯得有些朦朧，為其增添了幾分肅穆與異域風情。這裡彷彿是沙漠與綠洲、古老文明與喧囂商貿的奇異交匯點，既有著烈日下石頭的永恆感，又充滿了市井生活的蓬勃熱力。

“喔……好……好大的城市啊！”靈兒的小嘴再次變成了一個標準的“o”型，深綠色的眼睛瞪得圓溜溜的，充滿了純粹的驚歎。她扇動著翅膀，忍不住飛高了一些，試圖將這龐大、喧囂、色彩斑斕的景象盡收眼底，“這比聖國的聖都還要熱鬧一百倍！不！一千倍！那些屋頂……那些塔……那些人！天哪！”

詩穗的紫水晶眼眸中也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這座城市的規模和氣魄，確實遠超她與哥哥曾經生活過的那個寧靜的、屬於二十世紀初的小鎮。她靜靜地觀察著，目光掃過那些奇特的建築、陌生的人群和琳琅滿目的貨物，像是在無聲地評估著這個全新的環境。

龍女則顯得淡定得多，她雙手叉腰，琥珀色的豎瞳掃視著熟悉的城門和洶湧的人流，嘴角撇了撇，帶著點老主顧的熟稔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嫌棄。“嘖，還是這麼吵吵嚷嚷，擠得要命！每次來都覺得人又多了！”她邁開步子，熟門熟路地朝著一個看起來稍微不那麼擁擠的側門走去，“跟我來，走這邊快點兒！主城門排隊能排到太陽下山！”

就在她們三人隨著人流，即將踏入那巨大的拱形門洞時，異變陡生！

“喲？”龍女發出一聲短促的疑問，覆蓋著暗金鱗片的腿快如閃電般向前一伸，極其精準地絆在了一個正試圖從她們身側快速溜過的身影腳踝上。

“呀——！”一聲驚慌的尖叫響起，一個身影猛地向前撲倒，重重地摔在滾燙的沙土地上，激起一小片塵土。

摔倒的是一個看起來十分落魄的少女。她身上裹著一件髒得幾乎看不出原色的、破破爛爛的寬大斗篷，勉強遮住了瘦小的身軀，但裸露在外的小腿和手臂都沾滿了汙垢，腳上連雙像樣的鞋子都沒有。此刻她正趴在地上，身體因為疼痛和恐懼而微微顫抖。

龍女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琥珀色的豎瞳裡沒有絲毫憐憫，只有一種獵人鎖定獵物般的銳利。“小老鼠，手腳挺快啊？偷我們的東西？來吧，別磨蹭，拿出來吧！”她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那少女的身體抖得更厲害了，她掙扎著想爬起來，但似乎摔得不輕。然而，即使在這樣的情況下，她的雙臂依然死死地、以一種近乎痙攣的力道，緊緊抱在胸前的，是一包塞得滿滿的乾果——油紙略有破損，露出幾粒皺巴巴的紅果皮，還有一股山野間熟透後乾燥凝結的甘香味。

她抬起沾滿沙土的臉，一雙因為飢餓和驚恐而顯得格外大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龍女，嘴唇哆嗦著，卻倔強地一言不發，只是把那偷來的麵包抱得更緊了，彷彿那是她生命最後的一根稻草。周圍的人群因為這小小的騷動而略微駐足，投來或好奇、或冷漠、或幸災樂禍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