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動靜著實不小。當顧彌爾三人依聲尋來時便看到這樣一幕,叫人不得不倒抽一口冷氣。

景凝半躺在陳觀殊身上,渾身鮮血淋漓,脖子上插著一截斷骨,它吸食了景凝的血,使得骨頭變成血紅色,它從陳觀殊的手中掙脫,再度還原為先前骷髏架子的模樣。

唐棣吵吵嚷嚷地喊打喊殺,不等唐意跪到景凝身邊,忽然衝出一群人,他們搶走千霜救下的老人,為首的中年人怒視著這幾個不請自來的陌生人。

“你們是誰?為何貿然闖進我家?還傷了我家長輩?”

千霜道:“我們沒有傷到這位老人家,是一個骷髏怪物闖入你家中,還傷了這位姑娘。”

中年人投來半信半疑的一瞥,在景凝和陳觀殊身上打量一番,譏笑道:“好笑!明明是你們擅自闖入我陳府的迷宮之中,觸碰了陷阱。什麼骷髏怪物?我見都沒見過,它在哪裡?你指給我瞧瞧?”

“什麼屁話!你們眼瞎嗎?它明明就在……”唐棣驀地噤聲,他不可置信地搜尋一遍又一遍,如眼前所見,骷髏人就這樣光明正大地消失在所有人面前。“怎麼可能?它剛剛明明還在這裡的!”

“行了,別演了。”中年人揮手無情下令,“把他們給我趕出去。”

幾個家丁聽令驅除他們,行為舉止中火急火燎,顧忌這些人有武器在手,且都是一副不好惹的樣子,尤其是抱著受傷的姑娘的那位男子,散發著殺氣,家丁們被盯了一眼就頭皮發麻,只得低下頭,不敢太放肆。

陳府重新合上,從裡面拴上門閂。

唐棣垂頭喪氣地坐在臺階上,剛抬頭,陳觀殊的身影就飛快掠了出去,很快不見蹤影。他一聲大哥未喊出口,聽顧彌爾說:“景凝姑娘傷重,大哥就先走一步回丹丘了。”

“那位老人,”顧彌爾聞聲望她,千霜沉聲道:“有問題。”

“我看他們全家都有問題,腦子有問題。當這迷宮是什麼寶藏嗎?誰稀罕進那鬼地方……”唐棣怨聲載道,想想還是覺得氣,乾脆執劍上前往大門上砍了一劍。

“千霜神官,你覺得那位老人有什麼問題?”見顧彌爾神情認真,似是把她的話聽入心了,千霜繼續說:“他一出現,骷髏人就不見了。時機太恰巧了,迫不及待趕我們出去,不像是我們打擾了他們,反而是他們急於掩蓋某些東西。總之,這只是我個人感覺。”

“你的意思是說,陳府跟骷髏人是一夥的?”

千霜不置可否,只微微一笑告辭:“我還有任務在身,就不耽誤各位了。”

“慢走。”

“喂!你叫什麼名字?”噼啪一聲,顧彌爾的注意力被吸引過去。唐棣拿劍敲在唐意的腳邊,她正蜷腿坐著,聽聲仰頭一看,翻了一個白眼又低下頭。

唐棣氣結。唐意故不耐煩扭頭,顯然不待見他。他更氣了,“你!你什麼態度啊?”

顧彌爾抬頭眺望天色,眼下確實不便趕路,只能先找個地方住下,明早再動身回丹丘。

“好了,別吵了。”

顧彌爾不知道的是,當他們離開之後,陳府門前又來了幾個人,一男一女,還有一個坐著輪椅的姑娘。

“你確定是這裡嗎?”

“廢話。你一路上都問多少遍了?”見輪椅上的人緩緩仰視著自己,眼中似有殺氣,他只好稍微收斂一下語氣裡的不善,“我先宣告,我並沒有怕你。相信我好吧?我的追蹤術萬里挑一的好嗎?”

“剛剛你也是這麼說的,可找到的卻是一間坍塌的房子。”

“我的追蹤術是依靠氣息的,能找到那個地方說明她曾經確實就在那裡,那裡確實有她的氣息,不然我怎麼可能……”

“行了,別扯廢話。秋燈,去敲門。”

被喚作秋燈的少女應聲上前,敲過幾次後沒有任何回應,她說:“姑娘,這個時辰,應該是睡著了。”

旁邊的男子賤兮兮地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說道:“不不不,不是這樣,他們不會開的。”

“長荷公子為何這樣講?”

“因為這裡鬧鬼啊。任誰大半夜聽到敲門的聲音都不敢開門吧。”話音剛落,隨之響起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

長荷抱膝單腿原地踏步,連連呼痛,“你這個心狠手辣的死女人!”

輪椅姑娘神色自若地收回手杖,“誰叫你賤呢。”

秋燈語重心長道:“長荷公子,您若事先說明,翩竹姑娘不會這樣對您的。”

“她?”長荷氣不打一處來,憤憤不平道:“要不是她,我至於在島上當一個砌牆工嗎?”

翩竹冷眼剮他,“要不是我,你現在還在島上砌牆。”

長荷皮笑肉不笑:“我謝謝你啊。”

翩竹道:“不客氣。回去之後把剩下的牆都砌了。”

秋燈問:“接下來我們去哪裡?”

“不能指望他了,我們去丹丘。”翩竹瞥向旁邊自言自語的長荷,似乎正在罵她。驟然提高聲音,“別以為我沒聽見,過來幫我寫一封信。”

長荷被嚇了一跳,滿臉怨色:“你不是嫌我字醜嗎?”

“反正又不是給我看。”

“那是寫給誰的?”

“你少管。”

“我問問怎麼了?你不說我不寫了。”

秋燈認真地推著輪椅看兩人吵架,余光中瞥到不遠處有一個男人,正目光灼灼地望著這邊,她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崇寧行宮,顧名思義就是崇寧神君的行宮,位於丹丘。說寺廟不像寺廟,說宮殿也不是宮殿。行宮分為前後兩處,前面有崇寧神君的神像供香客上香祈禱,後面是住處。

“大嫂。”

“大嫂,你在哪兒?”

後院的叫聲此起彼伏,一道身影從東面掠到西邊,從南邊跑到北邊,少年腳下生風,健步如飛。如此反覆,掀起一片灰塵。

聽在景凝如同魔音貫耳。她一手抄了一段樹枝,擋在身前,整個人悄悄縮在後院高牆的角落裡,另一隻手偷偷捏訣施咒。這樣的召喚她反覆操作了十多次,幾乎每個角落都有,可是什麼都找不到。她洩氣地撐著臉頰。

這到底是什麼鬼地方?既不停地吸引著她,又不輕易讓她找到原由。

“啊。”她連忙收聲。不撐還好,一撐就把下頜那裡的傷口給撕裂了,暗歎一聲倒黴。不僅倒黴,而且還有一個倒黴孩子跟著。

眼下唐意不在身邊,連備用的紙人也在她身上,景凝只得小心翼翼行事,不然一不小心把真身給暴露了,那才叫麻煩大了。

幾度唉聲嘆氣,心思千迴百轉,最後吐出一口長氣。哪知左肩一重,彷彿多了什麼東西,景凝慢慢回頭,對上一雙漆黑的大眼睛,臉上掛著天真爛漫的笑容。她頓時頭皮發麻。

“大嫂,你想跟我玩捉迷藏嗎?”

鬼要跟你玩!究竟是誰教出這麼稀奇古怪的孩子?景凝凝固的臉色硬生生裂開一絲笑容:“沒有,我就是…有點困。”

“那你要多休息才行,大哥說你受傷了要好好休養。”說著少年扶她起來,苦口婆心道:“大哥臨走時吩咐我一定要好好照顧你,你不能再亂跑了。”

回到屋裡推開門,他走在前頭突然轉身一臉肅然,神情急轉直下,眉開眼笑:“看!我給你做的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