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果然擺著幾道……哦!景凝發現自己想太多了,是一道菜。她敷衍笑:“辛苦了,沒想到你還會做飯啊。”

少年害羞地撓撓頭:“沒有啦!是三哥教過我。”

“這是菜。”景凝指了指桌上,問道:“飯呢?”

“啊?”少年臉色錯愕,“我忘了。”

景凝強顏歡笑:“沒事。菜也行。”總好過生啃胡蘿蔔。腦海剛閃過這個念頭,果不其然,他從懷裡掏出一根胡蘿蔔,洗都不洗直接上嘴。

他咬得十分歡快,景凝只好拿筷子夾起一塊苦瓜,剛入口,登時雙目圓睜。少年湊近問道:“好吃吧?”

景凝逐漸面目扭曲,馬上吐了出來。“六一啊,你三哥是怎麼教你的?”

六一一頭霧水,關切詢問:“是我做的不好吃嗎?”

景凝道:“你先告訴我,你是怎麼做的?”

他徐徐道來:“三哥說苦瓜炒之前要先去苦味,加鹽過水,我不記得是過冷水還是熱水,我就用溫水洗了一遍。對!還有鹽,我不小心加多了,然後我又加了糖……”說著說著他忽然一陣顫慄,感覺一陣冷風吹過,後背涼颼颼的。

景凝正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盯得六一心裡直發毛,明明嘴角是翹著的,可臉上的怒氣似乎蓄勢待發。

“大…大嫂,你生氣了嗎?”

“不對。”景凝向他勾勾手指,“你先坐下來。我說啊,你能不能別叫我大嫂?”

六一茫然道:“可是,你不是我大哥帶回來的嗎?”

景凝試圖勸解:“我不說其他的。就說一件事,我跟你大哥的事,只是我跟他的事,跟你們沒有關係,也就是說,你們不必插手。知道嗎?”

六一仍是左右為難:“可是,我大哥的事,也是我二哥三哥四哥的事,不管是哪一個人,我們其他兄弟一定會出手相助的!”說完這句還比劃了一下。

景凝語重心長:“可是現在並沒有發生不好的事。”

六一堅決認為:“不行,我不能不管我大哥。而且有一句話叫長兄如父,長嫂如母。”

景凝微微俯身,壓迫感迎面而來:“那就是說,你一定要這麼叫我對嗎?”

六一重重點頭,他以為景凝終於妥協,不料她笑眯眯地把那盤苦瓜推到自己面前,語氣溫柔,腔調婉轉:“來,我的乖兒子不能餓著,快把這菜給吃了。”完了還補上一句:“不要浪費食物哦,等你哥哥們回來我才好交代呢。”

一番拉扯,六一落敗,本以為是柳暗花明,誰知是山窮水盡、死路一條。他含淚吃完一盤苦瓜,景凝以為他心有畏懼,不曾想,還是不死心地當一條小尾巴。

景凝哪有心力趕他,她的身體本來就不是真正的肉身,無法負擔那些食物,一旦違背了這個事實,身體被毀是一回事,她的痛苦即使是換上新的紙人身體也無法脫離的。

行宮臨近閉門,夜色已晚,香客寥寥無幾。前殿大門前是一條長坡臺階,臺階之上有一個鼎式香爐,煙霧嫋嫋,不絕如縷。

長階一側坐著兩個人,神情不約而同的相似,無精打采,提不起興致。默不作聲地待了一會兒,六一發現香爐的的煙霧整片地吹向這邊,剛開始不在意,聞著聞著居然覺得味道還不錯,他就猛的吸了一大口,結果就被嗆到了。

“你們進來,我要關門了。”

六一回頭一看,說話的正是山玉。

山玉的年齡與六一相差無幾,但經歷卻大為不同。山玉小小年紀在外流浪,從貓狗嘴下奪食,吃過的苦不在少數,後來遇到陳觀殊,將他收留在行宮裡。而六一是從小被陳觀殊當成弟弟養大的。論心性,兩人就不在同一條水平線上,山玉要比六一可靠穩重多了。

“等等!等等啊!還有人吶。”

門來不及合上,遠遠就聽到大呼小叫的,不出意外就是唐棣的聲音。三人一列爬上長階,叉著腰氣喘吁吁。緊趕慢趕,他們還是足足花了兩天時間才趕回來,這其中唐棣有說不盡的心酸,若是他們兩兄弟的話,御劍飛行直接就飛回來了,哪裡知道居然碰上一個法術低微、拿劍就暈的弱女子。能怎麼辦?只好將著就著了。

唐意第一時間奔到景凝身邊噓寒問暖。唐棣整個人跳到六一身上,興奮地直撲地上打滾,山玉頷首向顧彌爾問候:“三公子近來可好?”

顧彌爾道:“我很好。山玉,這段時間大家不在,辛苦你了。”

“這是山玉分內之事。”

顧彌爾點頭,轉身問候景凝:“景凝姑娘,你的傷好些了嗎?”

景凝道:“挺好的。六一把我照顧得挺好的,沒想到小小年紀還會做飯,嗯。味道挺特別的,聽說是顧公子教的,看來你口味有點獨特。”

“真是失禮了。”顧彌爾微微一笑,側頭窺向一旁,“時間不早了,各自休息吧。”

唐棣和六一則是被拎到角落裡接受盤問。

“你們兩個,又做了什麼偷偷摸摸的事?”

“不說我也知道你們做了什麼。”

“平時我就不說你們了,明天你們負責打掃後院跟前殿,不打掃乾淨不準吃飯。”

一聽這話,唐棣頓時哀嚎起來。“為什麼啊?雖然是我們不對,但是她也沒怎麼樣啊。”

顧彌爾臉色肅重:“你覺得是我罰你們好還是你們大哥回來罰你們比較好?”

“我覺得等二哥回來比較好……”觸及顧彌爾的眼神,唐棣囂張的氣焰立馬被人拿捏住,他縮了縮脖子,“好的,我馬上去睡覺,保證明天完成任務。”立下保證後夾著尾巴滾了。

六一後知後覺,他不像唐棣那樣鬼精靈,乾巴巴笑一聲:“對不起。”

顧彌爾有些頭痛,揮手讓他趕緊回房。

然而此時,本應空無一人的前殿內,卻立了一個人。神像光是底座就有半人高,冰冷的雙目好似在俯視著一個輕而易舉就能弄死的螻蟻,好像下一刻就會衝下臺,這般極具威懾力動搖不了景凝絲毫,就是這樣的詭異恰恰令她更加在意。無論怎麼看,這具神像與陳觀殊並沒有十分相像,於她而言,神像有一種神秘的吸引力,無時無刻不在呼喚著她。

她每往前一步,這種感受就越強烈。

前殿左右兩邊的柱子後面分別擺了一排燭火,驀然感受了什麼,微不可察的晃了一下。景凝抬手碰了碰下頜的傷口,居然完全痊癒了,她有點難以置信。

難道真的是神像的原因嗎?

當她觸及神像底座時,乍然一聲咔嚓,神像頓時一分為二。縫隙逐漸擴大,變成一條通往地下的入口。直覺告訴景凝,這裡面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可惜並沒有給她更多的探索時間。燭火通通滅掉,頃刻間陷入黑暗,景凝屏住呼吸。除她之外,這裡還有別人。

“誰?”這是一個男聲,聽聲辨認,似乎是從高處的橫樑跳落地。足聲越過右排的燭火而來,他發現了神像被人動過的痕跡,將其還原。突如其來的敲門聲驚了他一下,開門之後,外面居然是一位坐著輪椅的姑娘。

他剛鬆懈下來的戒備心又提到嗓子眼。

“姑娘,我們已經閉門謝客了。請明天再來吧。”一個坐著輪椅的姑娘是如何從長坡臺階上來的?令人不得不生疑。

“神佛會將信徒拒之門外嗎?”

他微微眯著雙目,想探清面紗之下的真面目。試探道:“那你進來吧。”

那姑娘卻說:“不必了。我只是來捐香火錢的。”

說著遞給他一封信封。

不拜神不求佛卻捐了香火錢?他神色狐疑地接過信封,捏著不厚,在手裡掂量掂量,也不重。

只是片刻的時間,當他再度抬眼時,那姑娘不見了。不待人完全反應過來,一根長長的東西架到他的肩上,直指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