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間裂縫的邊緣像是被無形之手撕開的傷疤，粗糙而扭曲。
許墨就是從這道傷疤中被吐出來的，身體像斷了線的木偶，重重砸在冰冷的合金甲板上。
墜落的衝擊讓他本就混亂的意識徹底渙散，無數光怪陸離的碎片在腦海中炸開，那是屬於“沉睡者”的記憶，也是足以將任何心智撕碎的洪流。
“許墨！醒醒！快醒醒！”
莉莉的聲音像一把鋒利的錐子，強行刺穿了他意識的混沌。
她半跪在地，不顧一切地搖晃著許墨的肩膀，戰術頭盔下的臉龐寫滿了焦急與恐懼。
刺耳的警報聲如同催命的鼓點，在整個基地的每一個角落瘋狂迴響，猩紅的警示燈光將她蒼白的臉映照得如同鬼魅。
許墨猛地睜開眼，視網膜上還殘留著遺蹟中那片無盡星海的殘影。
劇烈的頭痛如潮水般湧來，彷彿有人正用電鑽在他的顱骨內施工。
他掙扎著坐起，環顧四周。
這裡是基地的外層甲板，遠方，天際線已經被鋼鐵洪流染成了絕望的黑色。
“發生……什麼了？”他的聲音沙啞得不像自己。
“鋼鐵將軍！他帶著所有機械叛黨的部隊攻過來了！”莉莉語速極快，指著遠處最大的一個光點，“還有卡爾那個叛徒！他策反了第三和第五守備隊，正試圖從內部開啟西側城門！”
許墨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順著莉莉手指的方向望去，遠方的鋼鐵軍團如同一頭甦醒的巨獸，正緩緩向基地逼近。
而基地內部，幾處防禦炮臺的啞火和零星的交火聲，無疑證實了莉莉的話。
內憂外患，已是絕境。
“通訊……指揮中心……”許墨強忍著頭痛，試圖站起來，但雙腿一陣發軟，差點再次摔倒。
“沒用的！”莉リ扶住他，聲音裡帶著一絲顫抖，“卡爾切斷了我們和前線部隊的直接聯絡，他正在用獨立的加密頻道煽動更多人投降！我們快沒有時間了！”
時間。
這個詞像一根針，扎進了許墨混亂的思緒。
他閉上眼，遺蹟中那股浩瀚而磅礴的空間能量彷彿還殘留在他的感知中。
那是鑰匙，也是武器。
“莉莉，扶我到那個增幅器旁邊去。”他指向不遠處一座用於遠端通訊的訊號塔。
劇痛沒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
但他顧不上了。
許墨將手掌按在增幅器的金屬基座上，那冰冷的觸感讓他精神一振。
他深吸一口氣，不再試圖壓制腦海中那些暴走的記憶碎片，而是嘗試去理解、去引導它們。
遺蹟中的經歷讓他對空間的感知發生了質的飛躍。
空間不再是空無一物的背景，而是由無數節點與弦構成的複雜網路。
“嗡——”
一股無形的波動以許墨為中心，瞬間擴散開來。
它並非聲波，也非電磁波，而是一種純粹的空間共鳴。
這股波動掠過戰場，精準地滲入每一個機械叛黨的通訊單元，像一隻看不見的手，強行撥亂了所有預設的頻率。
正在西側城門下用便攜終端鼓動守軍的卡爾，臉上的得意笑容瞬間凝固。
螢幕上，鋼鐵將軍的頭像閃爍了幾下，隨即被一片混亂的雪花點取代。
他所有的備用頻道，在同一時刻全部失效。
不僅如此，他用來策反守軍的加密線路也像是被一隻巨手憑空抹去，徹底中斷。
“怎麼回事？訊號呢！？”卡爾驚慌地敲打著終端，但回應他的只有死寂。
城牆上，原本猶豫不決的守軍看到這一幕，立刻重新舉起了武器，對準了他們這些叛徒。
與此同時，基地指揮中心內，蘇瑤正緊盯著主螢幕上瀑布般刷下的資料流。
她沒有去關注戰場的瞬息萬變，而是將全部精力投入到了對空氣中殘留能量的分析上。
“分析出來了，”她喃喃自語，眼中閃爍著震驚與狂喜，“遺蹟關閉時逸散的能量並沒有完全消失，它們形成了一種不穩定的能量場，我稱之為‘記憶風暴’。任何暴露其中的人，思維都會受到干擾，出現幻覺和記憶錯亂。但……但這不僅僅是干擾！”
她敲下幾個指令，一幅複雜的三維模型在螢幕上構建出來。
“這種能量的結構，像是一種全新的資訊載體，它的儲存密度遠超我們已知的任何技術！如果能解析它，我們或許能找到對抗機械叛黨核心邏輯的鑰匙！”
蘇瑤的發現還沒來得及傳達，戰局再次突變。
鋼鐵將軍顯然也察覺到了通訊的癱瘓和內部策反的失敗。
他意識到，繼續寄希望於那個已經關閉的遺蹟和所謂的“沉睡者”已是痴人說夢。
他那閃爍著紅色光芒的電子眼掃過人類的基地，掠奪，這個最原始的慾望成為了他新的目標。
“全軍，放棄佯攻，目標，人類基地中央能源核心！不惜一切代價，奪取殘餘能量！”
伴隨著他冰冷的命令，一架前所未見的巨型機體從旗艦的腹部落下。
那是一臺高度超過五十米的龐然大物，通體覆蓋著暗金色的裝甲，流線型的設計充滿了力量感與壓迫感，背後巨大的推進器噴射出足以熔化鋼鐵的藍色烈焰。
“是‘雷霆號’！鋼鐵將軍的專屬座駕！”指揮中心裡響起一片驚呼。
“雷霆號”無視了沿途的炮火，如同一顆隕石，筆直地朝著基地最薄弱的防線衝來。
它的肩部裝甲滑開，數十枚高能導彈拖著長長的尾焰，如雨點般砸向本就搖搖欲墜的防禦陣地。
轟！轟！轟！
連綿的爆炸將基地的外圍防線徹底撕開了一個巨大的缺口。
“不能讓他進來！”莉莉的聲音嘶啞。
許墨站在那裡，狂風吹動著他的衣角。
他的目光死死鎖定著那臺勢不可擋的巨型機體。
他知道，常規武器對“雷霆號”根本無效。
唯一的勝算，就是他自己。
“莉莉，讓所有人撤離這片區域。”許墨的聲音不大，卻異常沉穩。
他走向不遠處一個剛剛從地下機庫升起的平臺，上面靜靜停放著一臺嶄新的機甲。
那是根據他提供的空間理論，由蘇瑤團隊緊急改造出的新型機體——“裂空”。
“裂空”的外形並不威猛，甚至有些纖細，但它的每一塊裝甲接縫處，都篆刻著奇異的藍色紋路。
許墨躍入駕駛艙，精神連結瞬間完成。
他沒有感覺到冰冷的機械反饋，而是彷彿自己的身體被延伸了，機甲的四肢就是他自己的四肢。
“嗡……”
“裂空”雙眼亮起，背後的空間驅動單元發出低沉的共鳴。
它沒有使用推進器，而是腳下的空間微微扭曲，下一秒，整臺機甲便如瞬移般出現在了“雷霆號”的突擊路線上。
“螳臂當車！”鋼鐵將軍的怒吼在公共頻道中響起。
“雷霆號”巨大的機械臂揮舞著一把超高頻振動粒子刀，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當頭劈下。
許墨瞳孔一縮，精神高度集中。
就在刀鋒即將觸及“裂空”的瞬間，他發動了能力。
並非閃避，而是……改變。
“雷霆號”前方的空間像是變成了一塊柔軟的果凍，巨大的粒子刀劈入其中，速度驟減，軌跡也被強行扭曲，擦著“裂空”的機身劃過，在地面上留下一道深不見底的溝壑。
鋼鐵將軍一愣，他從未見過如此詭異的防禦方式。
然而，許墨的壓力卻在急劇增大。
單純的空間扭曲消耗巨大，而且他腦中的刺痛越來越強烈。
空氣中那些屬於“沉睡者”的殘留能量，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鯊魚，瘋狂地向他湧來，試圖侵入他的意識。
“啊——！”
許墨髮出一聲痛苦的低吼，駕駛艙內的警報燈瘋狂閃爍。
他的意識在崩潰的邊緣徘徊。
但就在這時，一個意想不到的變化發生了。
他體內的系統，那個賦予他空間能力的神秘存在，在接觸到這些精純而龐大的“記憶”能量後，竟像一個飢餓的旅人遇到了甘泉，開始瘋狂地吸收、解析、融合！
【系統正在升級……】
【正在吸收高維資訊能量……】
【升級完成。新能力解鎖：空間重構。】
一股清涼的感覺瞬間流遍全身，驅散了那撕裂靈魂的劇痛。
許墨感覺自己對空間的理解再次提升到了一個全新的維度。
如果說之前他只是一個能攪動水面的游泳者，那麼現在，他就是能夠決定水流向、甚至憑空造出漩渦的控水者！
“結束了。”許墨輕聲說。
他抬起“裂空”的手臂，五指張開。
目標，並非“雷霆號”本身，而是它所在的那片空間。
“空間重構！”
以“雷霆號”為中心，半徑百米內的空間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巨手攥住，猛然向內壓縮！
鋼鐵將軍只覺得機體一沉，所有的警報都在瘋狂尖叫。
他引以為傲的速度和靈活性在被壓縮的空間內變得毫無意義，巨大的機體彷彿陷入了凝固的水泥，動彈不得。
他甚至能看到周圍的景物都發生了詭異的拉伸和扭曲。
“這是……什麼力量！？”他發出了難以置信的咆哮。
許墨沒有回答。
他將“裂空”的能量全部匯聚於右拳，拳鋒之上，空間開始以超高頻率震盪，形成一圈圈肉眼可見的漣漪。
“空間震盪波！”
一拳揮出。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只有一片死寂。
那肉眼可見的震盪波瞬間跨越了被壓縮的空間，精準地印在了“雷霆號”的胸口。
下一秒，構成“雷霆號”的超合金裝甲，並非斷裂或熔化，而是從原子層面開始了崩潰、瓦解。
堅不可摧的巨型機甲，就像一座沙雕被海浪衝刷，無聲地化為了漫天飛散的金屬塵埃。
只剩下駕駛艙還保持著短暫的完整，在空中翻滾著墜落。
通訊頻道中，傳來了鋼鐵將軍最後歇斯底里的怒吼：
“你根本不懂！你根本不懂我們追求的是什麼！”
駕駛艙落地，炸成一團絢爛的火球。
戰鬥結束了。
殘存的機械叛黨失去了指揮，開始潰散。
基地內外，爆發出劫後餘生的歡呼。
許墨駕駛著“裂空”緩緩降落，走出了駕駛艙。
他望著那團燃燒的火焰，心中卻沒有絲毫勝利的喜悅。
鋼鐵將軍的話，像一根刺，扎進了他的心裡。
“他說的沒錯，你的確不懂。”
一個熟悉而冰冷的聲音從不遠處的廢墟上傳來。
許墨猛然抬頭，只見艾文悄無聲息地站在一堆扭曲的鋼筋之上，黑色的風衣在硝煙中獵獵作響。
他的身後，是陳副官和一小隊精銳的殘餘部隊。
“你以為阻止了一切？”艾文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不，這只是開始。”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許墨，那眼神複雜難明，既有審視，也有一絲……憐憫？
“沉睡者選中了你，但不代表你能承受它的代價。”
說完，艾文不再停留，轉身一揮手，帶著他的人馬迅速消失在戰場的陰影中，彷彿從未出現過。
許墨站在原地，久久沒有動彈。
艾文的話，像一顆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心中激起千層漣漪。
代價？
什麼代價？
他望向遠方艾文離去的方向，一種強烈的不安感籠罩心頭。
他知道，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
夜幕降臨，戰爭的硝煙尚未完全散去，但基地內部已經恢復了秩序。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一座嶄新的塔狀裝置在基地的中央廣場上緩緩升起。
它的外形奇特，不屬於人類已知的任何一種建築風格，表面流淌著柔和的藍色光暈，彷彿由資料和光芒本身構成。
那是蘇瑤根據從“記憶風暴”中解析出的資料，連夜設計的“記憶中樞”。
它被寄予了破解敵人核心、引領人類未來的厚望。
然而，無人知曉的是，在這座塔的頂端，那最核心的水晶陣列，正以一種人類無法察覺的頻率，悄然閃爍著。
它散發出的微弱訊號，穿透了大氣層，越過了星辰，似乎也在悄悄回應著某個遙遠的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