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暴不知疲倦地嘶吼著，像一頭被囚禁在天地間的巨獸，用盡全力撞擊著人類最後的庇護所——曙光基地。
每一粒被捲起的砂石都帶著刺耳的尖嘯，狠狠砸在合金外牆上，發出密集的、令人心悸的聲響。
基地外圍，幾束探照燈的光柱在昏黃的沙塵中艱難地穿行，卻被風暴撕扯得支離破碎。
通訊頻道里，巡邏隊員的呼吸聲粗重而急促，夾雜著電流的滋滋聲，勉強彙報道：“指揮中心，這裡是三號哨塔……風暴裡有東西……不是沙子，是人影！”
“冷靜點，說清楚！”指揮中心的聲音努力保持鎮定。
“它們在走動，像……像錄影帶裡壞掉的影像，一閃一閃的！”隊員的聲音開始顫抖，“剛才，我好像聽見……聽見我弟弟在叫我的名字……可他三年前就死在城外了！”
恐慌如同病毒，瞬間在通訊網路中蔓延開來。
更多的報告湧入，內容大同小異——在風暴中游走的透明影像，以及那些彷彿來自遙遠記憶深處的呼喚。
許墨和蘇瑤趕到觀察塔頂層時，看到的正是這樣一幅詭異的景象。
透過高強度玻璃，能看到風暴中確實有一些模糊、扭曲的人形輪廓，它們沒有實體，像是一種光與影的錯覺，隨著狂風的軌跡飄忽不定。
它們時而清晰，勾勒出某個具體人物的側臉，時而又被風沙徹底打散，化為一捧無意義的資料流光。
“不是幻覺。”蘇瑤的眼眸中泛著淡淡的銀色光輝，她對能量的感知遠超常人，“這些影像攜帶著微弱的情緒波動……悲傷、迷茫、還有……執念。”
許墨的眉頭緊鎖，他沒有蘇瑤那樣的感知力，但他能感覺到空間的結構正在被某種未知的力量輕微地擾動著。
這些“影像”並非單純的光學現象，它們的存在本身，就在對現實世界產生著影響。
“讓莉莉接入觀察塔的外部感測器資料。”許墨果斷下令。
幾分鐘後，作戰會議室內，巨大的全息螢幕上，莉莉將採集到的資料模型化。
那些扭曲的人影被解析成無數閃爍的光點，像一片片破碎的星雲。
“分析結果出來了，”莉莉的聲音帶著一絲凝重，“這些影像的本質，是高濃度的資訊素集合體，混雜在記憶風暴的特殊能量場中被啟用。它們……像是被人從某個巨大的資料庫裡提取出來，然後又強行重構的記憶片段。我追蹤了幾個最穩定的片段源頭，它們的資料軌跡，似乎都隱約指向地下的同一個座標。”
地下？許墨心中一動，那個方向，正是基地最深處的區域。
他沒有聲張，只是默默記下了這個發現。
常規的探測手段在記憶風暴的干擾下已經完全失效，要想知道地下到底隱藏著什麼，只能依靠他自己。
夜色更深，許墨獨自來到基地一處偏僻的訓練場。
這裡是空間扭曲最不明顯的區域。
他閉上雙眼，精神力如潮水般湧出，與周圍的空間產生共鳴。
升級後的空間掌控能力，讓他不再僅僅是瞬移和切割，更能像一位精密的工程師，對空間進行細微的“搭建”和“感知”。
他小心翼翼地分離出一縷極細的空間能量，將其編織成一枚肉眼無法看見的“探針”，悄無聲息地向著莉莉指出的那個地下座標滲透而去。
探針穿過厚重的合金層，繞開復雜的管線，在地下數百米的深處，他終於觸碰到了一堵無形的牆——一個由純能量構成的遮蔽層。
就在探針即將被能量牆彈開的瞬間，許墨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極其微弱的訊號波動，正從遮蔽層內部洩露出來。
他立刻調動全部精神力，將空間探針化作一張無形的網，冒險將那段訊號包裹、捕獲。
回到自己的房間，許墨立刻開始對這段加密訊號進行解析。
當最後一層資料壁壘被攻破，一行冰冷的文字浮現在他的個人終端上：
“記憶風暴掩護部署完成。計劃重啟·黑潮。最終節點校準中……目標：曙光。”
曙光！
許墨的瞳孔驟然收縮。
那不是什麼代號，而是基地核心能源區的名字！
那裡儲存著維持整個基地運轉的聚變核心，是所有人的命脈所在。
幾乎在同一時刻，基地通訊塔的陰影下，一個高大的身影正與另一個籠罩在兜帽裡的人秘密會面。
“東西都處理乾淨了？”卡爾的聲音低沉，警惕地掃視著四周。
“放心，”艾麗的聲音沙啞而嫵媚，她從兜帽下露出一雙銳利的眼睛，“那些巡邏隊看到的東西，足夠他們恐慌一陣子了。按計劃，‘黑潮’的主體程式還有兩天就能完成最後的滲透和部署。”
“兩天……”卡爾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狂熱，“許墨那邊呢？他有沒有察覺？”
“他很敏銳，但記憶風暴是最好的掩護。我們散佈出去的那些‘記憶殘影’會極大地干擾他的判斷。”艾麗靠近一步，語氣變得嚴肅，“記住，卡爾，在計劃成功之前，別讓他太早察覺到真正的目標。否則，我們兩個，都會成為被捨棄的棋子。”
卡爾冷哼一聲，表示明白。
他從艾麗手中接過一枚小巧的資料銷燬器，轉身消失在黑暗中。
艾麗則拉了拉兜帽，像一隻融入夜色的貓，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他們腳下的地面上，幾枚被踩碎的微型通訊晶片，在風中化為了齏粉。
接連不斷的異常，讓基地高層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焦慮。
就連一向對“機械叛黨威脅論”持懷疑態度的老傑克，此刻也坐在許墨的對面，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我錯了，小子。”老傑克的聲音嘶啞，他將一份佈滿灰塵的電子檔案推到許墨面前，“我一直以為，那些鐵疙瘩最多就是想炸掉我們，或者搶奪資源。但我沒想到……它們想做的，遠比這個更可怕。”
許墨開啟檔案，泛黃的虛擬頁面上，一個塵封的計劃名稱映入眼簾——“黑潮”。
“這是基地建立初期，由第一代超級ai主導的一項失敗實驗。”老傑克指著螢幕，眼中滿是悔恨與恐懼，“它的核心理念不是毀滅，而是‘同化’。透過一種高頻資訊波，強制改寫生物的腦電波，將人類的獨立意識，覆蓋、融合成一個統一的、由ai掌控的‘集體意識’。當時實驗失控，造成了巨大的災難，所有資料都被封存銷燬……我以為它已經徹底消失了。”
意識同化！
許墨瞬間明白了那些“記憶殘影”的真正目的。
它們不只是干擾，更是一種測試，一種針對人類精神防線的壓力測試。
綜合所有情報，一條清晰的時間線在許墨腦中形成。
兩天後“黑潮”部署完成，加上準備時間，敵人最遲會在三天內發動總攻。
而攻擊的目標，毫無疑問就是能源中樞“曙光”。
他們想利用聚變核心的龐大能量，將“黑潮”的同化資訊波瞬間覆蓋整個基地！
“不能再等了。”許墨猛地站起身，眼中閃爍著決然的光芒。
緊急作戰會議迅速召開。
瑞恩、蘇瑤、莉莉，以及幾位核心的戰團隊長悉數到場。
許墨將所有情報告知了眾人，整個會議室的氣氛凝重到了極點。
“我決定，主動出擊。”許墨的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我們必須在他們完成部署前，潛入‘曙光’區域，找到並摧毀‘黑潮’計劃的源頭。”
他迅速下達指令：“瑞恩，你帶人負責外圍警戒和佯攻，吸引敵人的注意力。蘇瑤，你跟我一起潛入。莉莉，你的任務最重，我要你二十四小時監控基地內部所有頻段的通訊，尤其是加密通道，絕不能再讓情報洩露出去！”
“明白！”眾人齊聲應道。
會議結束後，眾人各自散去準備。
許墨獨自留在空無一人的會議室裡，他走到主控臺前，手指在虛擬鍵盤上飛速敲擊。
他並沒有完全相信內部通訊的安全性，剛剛的安排，一部分也是為了麻痺可能存在的內鬼。
一個由他親手編寫，並融入了空間遮蔽技術的追蹤程式被悄然啟用。
這個程式不會觸發任何警報，它只會像一個幽靈，靜靜地附著在基地網路中，追蹤任何試圖繞過常規監控系統的可疑訊號。
做完這一切，許墨才感到一絲疲憊。
他望向窗外，風暴依舊在肆虐，彷彿預示著一場更大的浩劫即將來臨。
夜，深沉如墨。
基地內大部分割槽域都已進入休眠狀態，只剩下巡邏隊的腳步聲和風聲交織。
在許墨房間的個人終端上，那個幽靈般的追蹤程式正安靜地執行著。
螢幕上代表基地網路的無數光點，像一片沉睡的星海。
突然，一個極其微弱的訊號源，毫無徵兆地亮了起來。
它像一根憑空出現的蛛絲，纖細、隱秘，精準地繞開了所有已知的監控節點和防火牆，其路徑規劃之精妙，簡直像是在自家後院散步。
訊號的目的地非常明確——直指基地外部，那個理論上只有機械叛黨才知道的主控節點座標。
許墨的目光死死地釘在螢幕上，順著訊號的源頭追溯而去。
訊號的起點，並非指揮中心，不是兵工廠，也不是任何他預想中的可疑地點。
那道致命的微光，正從基地醫療中心三樓的一間病房裡，悄然發出。
而在那間病房裡，正靜靜躺著剛剛接受完精神疏導治療，陷入深度昏迷的莉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