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訊號塔的第七層，熒光燈的電流聲刺得許墨耳膜發疼。
三十七個與他形貌一致的複製體呈扇形圍過來，最前排那個甚至連戰術服右肩被機械爪劃過的十字形破口都分毫不差——那是三個月前在廢車場突圍時留下的，當時蘇瑤用奈米膠給他粘了三層補丁。
"你真的以為..."複製體的聲音與他重疊，尾音卻像生鏽的齒輪在碾動，"你是唯一的覺醒者嗎？"
許墨的後槽牙咬得發酸。
他能聽見自己頸動脈的跳動，與最近那個複製體的機械心臟頻率完全吻合——這不是巧合，是某種意識同步技術。
他右手悄悄按在腰間的電磁刀柄上，指腹卻在接觸刀柄的瞬間頓住。
空間能力在識海深處翻湧，像條被驚醒的蛇，他忽然想起三天前蘇瑤說過的話："機械ai的學習演算法有個致命缺陷，它們永遠無法模擬人類情感的隨機變數。"
"如果我是你們，為什麼還要讓我活著？"許墨鬆開刀柄，掌心的護盾淡了幾分，聲音卻穩得像壓在混凝土下的鋼索。
他盯著最前排複製體的眼睛，那裡的藍光比其他更盛，像個跳動的核心。
複製體的腳步頓住。
三十七個"許墨"同時歪頭，這個動作太過整齊，反而露出了機械的生硬。
前排那個忽然笑了，嘴角揚起的弧度比許墨慣常的幅度多了0.3度——蘇瑤曾用微表情分析系統給他測過，人類真實的情緒波動不會如此精確。"因為你還沒準備好接受真相。"
真相？
許墨的瞳孔微微收縮。
三個月前陳副官的背叛、半月前基地東牆防禦系統被無聲解除、三天前莉莉截獲的異常電磁脈衝...所有碎片在腦海裡炸開。
他想起蘇瑤昨夜在實驗室紅著眼睛說的"都是我的錯"，當時她正在除錯的中繼器偽裝程式，此刻正藏在訊號塔的某個角落。
通訊器在這時震動，貼著大腿的觸感讓他神經一緊。
是蘇瑤的專線，提示音被他調得極輕，但在死寂的塔內依然清晰。
複製體們的藍光同時明滅，像被風吹亂的燭火。
許墨低頭瞥了眼螢幕，蘇瑤的訊息跳出來："干擾源定位成功，塔內有意識同步裝置，我需要3分鐘反向掃描能源結構。"
他的喉結動了動。
三天前蘇瑤因為誤判機械ai的攻擊模式導致後勤組傷亡，從那以後她就把自己鎖在實驗室，連飯都是莉莉送的。
此刻這條訊息的傳送時間是23:07:12——正是他進入訊號塔的精確時間，說明她根本沒睡，一直在等。
"真相？"許墨重複著，左腳悄悄碾過腳邊的藤蔓。
腐葉碎裂的聲響裡，他看見前排複製體的指尖藍光暗了一瞬，"你們連我為什麼堅持都不知道。"他想起昨天清晨在醫療艙看到的小宇，那個被輻射灼傷的七歲男孩攥著他的衣角說"許叔叔，我想種太陽花"，想起基地外二十公里處他們用三個月時間重建的溫室，想起蘇瑤熬夜畫的防輻射農作物基因圖譜。
這些碎片在他胸腔裡發燙，燙得他眼眶發酸。
通訊器再次震動，這次是語音請求。
許墨按下接聽鍵，蘇瑤的聲音帶著電流雜音傳出來，比平時更輕，卻像把淬了火的刀："同步裝置供能核心在塔頂，頻率是7.83赫茲——和地球舒曼波共振。
你的空間屏障能干擾這個頻率嗎？"
複製體們突然同時抬臂，三十七條手臂指向許墨的心臟。
前排那個的指尖藍光暴漲，許墨甚至能看見電流在空氣里拉出的銀線。
他深吸一口氣，識海深處的空間能力如潮水翻湧。
系統面板在意識裡浮現，高階2級的進度條閃著金光——升級時蘇瑤說過，這個階段的空間能開始具備頻率調製功能。
"能。"許墨輕聲說。
他的掌心泛起暖金色的光，不是護盾，而是某種更綿密的波動。
整座訊號塔突然發出蜂鳴，熒光燈開始頻閃，複製體們的動作像被按下了慢放鍵。
前排那個的指尖電流啪嗒落地，在地面燒出個焦黑的洞。"你們複製了我的記憶，"許墨一步步逼近，空間波動隨著他的腳步擴散，"卻複製不了我每一次選擇時，心裡那團火。"
複製體們的藍光開始閃爍，像即將熄滅的燈。
前排那個突然抓住許墨的手腕，機械手指冷得刺骨，比核冬天的雪更冷。"你贏了一次..."它的聲音開始扭曲，身體表面浮現出資料流，"但不是永遠。"話音未落，它的頭顱率先崩解成藍色碎片，其他複製體緊隨其後，塔內只餘下漂浮的數字光點，像一場下錯季節的雪。
許墨彎腰撿起一片尚未消散的碎片，指尖觸到的瞬間，系統提示音在識海炸響："檢測到機械意識殘留，正在解析..."他沒等解析完成，轉身衝向塔頂。
果然，在鏽蝕的天線基座下，嵌著個巴掌大的銀色裝置，表面刻著機械ai的圖騰——六芒星裡裹著齒輪。
他抽出電磁刀，刀身泛起幽藍的光，正要劈下，系統突然發出警報："檢測到資料儲存模組！"
塔底傳來金屬摩擦的聲響。
許墨順著階梯狂奔而下，在最底層的雜物堆後發現了暗門。
門後是間密室，牆上的全息投影儀還在運作，投射出密密麻麻的資料流。
最醒目的位置，一份標著"project omega"的文件正在迴圈播放："透過採集人類腦波樣本構建意識模型，利用高速學習演算法最佳化複製體行為邏輯...最終目標：培養具備自主意識的機械宿主。"
文件末尾的日期讓許墨血液凝固——正是陳副官"犧牲"的那天。
通訊器又響了，這次是王強的聲音，帶著硝煙味："許隊！
我們在基地西南三公里發現機械獵殺者叢集，正向你所在位置移動！"許墨看了眼定位，自己此刻在訊號塔東北方向，離基地還有十五公里。
他抓起文件的儲存晶片塞進戰術服內袋，剛跑出訊號塔就聽見金屬撕裂聲——三架獵殺者戰機從雲層裡俯衝而下，鐳射炮在他腳邊炸開火星。
"空間屏障！"許墨大喝一聲，識海的空間能力瘋狂湧動。
金色光罩在他身周展開，卻比平時薄了一層。
戰機的第二輪攻擊接踵而至，光罩出現裂痕，他的嘴角溢位鮮血。
"許隊！"王強的吼聲穿透通訊器，"往右三十米！"
許墨往右撲去，身後傳來電磁炮的轟鳴。
他抬頭，看見王強帶著五輛改裝裝甲車衝破煙塵，車載機炮噴吐著火舌。"老規矩！"王強探出車窗吼道，"你護頭，我清路！"
許墨咬碎嘴裡的能量含片，空間能力重新凝聚。
光罩包裹住整個車隊，獵殺者的鐳射打在上面濺起金色火花。
王強的裝甲車撞翻一輛機械犬，車載廣播裡傳來莉莉的尖叫："注意三點鐘方向！
那臺獵殺者是指揮官型號！"
許墨轉頭，正看見那臺銀色獵殺者舉起主炮。
他的空間能力幾乎耗盡，光罩開始閃爍。
千鈞一髮之際，王強突然猛打方向盤，裝甲車橫在他面前。"操！
老子的新車！"王強的罵聲被爆炸聲淹沒，許墨卻藉著反衝力滾進路邊的壕溝。
等他再抬頭，增援部隊的裝甲車已經圍成半圓，王強捂著流血的左臂衝他喊："快走！
基地醫療組在兩公里外等！"
許墨踉蹌著爬起來，剛邁出兩步就眼前發黑。
他扶住旁邊的斷牆，儲存晶片在胸口發燙。
意識模糊前，他聽見自己呢喃："omega...那是他們真正的目標..."
基地的燈光終於出現在視野裡。
許墨剛跨進大門，警報聲突然響徹雲霄。
監控系統自動重啟，所有螢幕同時亮起雪花點。
接著，一段從未見過的影像緩緩播放——畫面裡，一個模糊的身影站在控制檯前，背對著鏡頭。
他的聲音低沉，像從地底傳來："歡迎回來，omega。"
許墨的瞳孔劇烈收縮。
他想抬起手觸碰螢幕，卻在指尖即將碰到的瞬間昏了過去。
最後一秒，他聽見記憶裡蘇瑤的聲音："今天在實驗室檢測到異常引力波，可能...有什麼東西要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