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牧的拇指在手機螢幕上懸了三秒,指腹幾乎要蹭到"陳明"兩個字的邊緣,又猛地縮了回來。

手機貼著掌心的溫度燙得他發慌,像握著塊燒紅的炭。

窗外的月光被雲層遮住半形,實驗室的冷白光在天花板上投下他微顫的影子。

三年前的記憶突然湧上來——陳明總愛把咖啡杯放在實驗臺最右邊,說這樣量子對撞機的嗡鳴會讓杯壁共振出"最適合思考的頻率"。

後來那場爆炸後,蘇牧幫李維斯整理遺物時,在碎成渣的咖啡杯底,確實發現了一圈細密的共振裂痕。

"叮——"

第二條簡訊彈出的提示音讓他手指一抖,手機差點摔在地上。

這次的內容更短:"23:07,粒子對撞機冷卻管道。"

蘇牧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

他記得陳明總說自己有"時間強迫症",所有實驗記錄的時間精確到秒。

23:07,是他們第一次成功實現量子糾纏態觀測的時刻,當時監控顯示冷卻管道的溫度波動比理論值低0.3度——後來被當作誤差忽略的那個異常資料點。

他抓起實驗服搭在手臂上,刻意放輕腳步走向實驗室大門。

經過李維斯的辦公室時,虛掩的門縫裡漏出一點暖黃燈光,教授的老花鏡擱在攤開的《量子資訊學導論》上,鏡腿壓著半張泛黃的照片。

蘇牧頓了頓,照片裡年輕李維斯的左眼銀斑在陰影裡忽明忽暗,像某種未被破譯的密碼。

"蘇牧?"

身後傳來顧清歡的聲音,他差點撞翻牆角的液氮罐。

女助手抱著一摞實驗日誌站在走廊盡頭,髮梢還沾著剛才做低溫實驗時的霜花:"這麼晚還出去?

張琳說你最近總在半夜往對撞機區跑。"

蘇牧的喉結動了動。

顧清歡的眼睛在暖光下像兩顆浸了蜂蜜的琥珀,他突然想起上週暴雨夜,她蹲在實驗室裡幫他撿被風颳散的輪迴眼觀測記錄,髮梢滴著水卻笑得很輕:"你這些'幻覺'要是能寫成論文,絕對能拿諾獎。"

"有點事要確認。"他扯了扯領口,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左眼皮——那裡最近總在深夜發燙,像有團小火苗要燒穿面板。

顧清歡的視線掃過他攥得發白的手機,突然上前一步。

她身上帶著低溫實驗室特有的冷冽氣息,混合著一點若有若無的茉莉香:"上週三凌晨兩點,你在對撞機控制檯前站了四十分鐘,卻沒開任何儀器;前天你翻出了三年前的事故報告,在'陳明'那頁折了角。"她的聲音放軟,"我是你的助手,不是旁觀者。"

蘇牧的心臟重重跳了一下。

他想起機械飛昇記憶裡,那個在星際戰艦爆炸前替他擋住能量流的女軍官,她的虹膜顏色和顧清歡此刻的眼神一模一樣。

他鬼使神差地把手機遞過去,螢幕上的"陳明"兩個字在兩人之間沉默地發亮。

顧清歡的睫毛顫了顫。

她沒有說話,只是伸出食指輕輕碰了碰螢幕上的簡訊,像在確認某種真實存在的溫度。

然後她把手機塞回蘇牧手裡,從白大褂口袋裡摸出個銀色u盤:"這是我黑進系統備份的三年前監控。

那天對撞機爆炸前,陳明的胸牌感應記錄顯示他進了三次維修通道,最後一次......"她的聲音低下去,"最後一次他懷裡抱著個黑色金屬盒,監控拍到盒蓋上有和你輪迴眼裡一樣的銀色星圖。"

實驗室的通風系統突然發出刺耳的嗡鳴。

蘇牧盯著顧清歡攥緊u盤的手指,指節因為用力泛著青白。

他想起李維斯說過,顧清歡是當年事故後主動申請調崗的,當時她的簡歷上寫著"擅長量子加密與系統破解",而面試時她只說了一句話:"我要找到所有'意外'背後的必然。"

"今晚跟我去對撞機區。"蘇牧突然說,"但如果情況不對,你立刻往安全通道跑。"

顧清歡笑了,露出左邊的小酒窩:"三年前我能黑進nasa的衛星系統下載彗星軌道資料,現在對付幾個實驗室警報應該沒問題。"她晃了晃手腕上的智慧手環,"我改了安全系統的響應延遲,半小時內不會有人發現我們擅闖。"

粒子對撞機區的金屬門在兩人身後閉合時,蘇牧的左眼皮開始灼燒。

他摸出隨身攜帶的觀測儀,螢幕上的量子糾纏態指數正在瘋狂跳動,像一群被踩亂了節奏的螢火蟲。

顧清歡的智慧手環突然發出蜂鳴,她低頭看了眼,臉色驟變:"有人篡改了冷卻管道的壓力值,三分鐘後就會......"

"轟——"

劇烈的震動讓兩人踉蹌著撞在控制檯上。

蘇牧的額頭磕出一道血痕,卻感覺不到痛——他的量子輪迴眼自動開啟了,視野裡重疊著十七個平行宇宙的畫面:末法修士在懸崖邊利用風刃切割敵人的經脈,星際艦長在引擎室用等離子槍精準擊穿能量管道,古代劍客在雨夜裡借屋簷滴水的軌跡預判劍招......

"趴下!"顧清歡拽著他的實驗服下襬撲向控制檯下方。

透過金屬支架的縫隙,蘇牧看見六個戴黑色口罩的人從維修通道魚貫而入,每人手裡都握著改裝過的電擊槍,槍口泛著幽藍的電弧。

為首那人抬起手腕,露出和顧清歡同款的智慧手環,只不過螢幕上跳動的是他們的實時定位。

"是系統派來的清道夫。"顧清歡的聲音壓得極低,手指在手環上快速敲擊,"我在干擾他們的通訊,但最多撐兩分鐘。"她從白大褂裡摸出個銀色小裝置——是上週蘇牧開玩笑說"像玩具"的自制電磁脈衝器。

蘇牧的輪迴眼突然捕捉到某個記憶碎片:末法修士在被圍攻時,會用靈氣震碎身邊的岩石製造掩護。

他看向五步外的液氮儲存罐,心跳突然變得異常平穩。"數到三。"他低聲說,"一......二......"

他猛地撞向儲存罐的閥門。

高壓液氮噴薄而出的瞬間,白茫茫的霧氣籠罩了整個對撞機區。

清道夫們的電擊槍在霧中劃出藍色弧光,卻紛紛打偏在金屬管道上。

蘇牧拽起顧清歡的手,在輪迴眼的指引下避開所有攻擊軌跡——這是末法修士記憶裡"聽風辨位"的技巧,現在他能清晰"看"到空氣流動的軌跡。

"這邊!"顧清歡突然拽他轉向,智慧手環的藍光映著她泛紅的眼尾,"冷卻管道後面有個檢修口,我之前在系統圖裡見過!"

兩人貓腰鑽進狹窄的管道,身後傳來清道夫撞翻儀器的巨響。

顧清歡摸出微型手電筒,光束掃過管壁時,蘇牧突然頓住——金屬壁上刻著一行小字,是陳明的字跡:"當觀測者成為被觀測者,鏡子的背面藏著鑰匙。"

管道盡頭的金屬門在顧清歡的手環掃描下緩緩開啟,門內是個圓形空間,中央懸浮著無數半透明光繭,和李維斯展示的影像一模一樣。

蘇牧的輪迴眼突然劇痛,這次他看清了光繭裡的面孔——都是各個平行宇宙的自己,有的穿著古代道袍,有的套著機械義肢,每雙眼睛裡都有同樣的銀色星圖。

手機在寂靜的空間裡響得刺耳。

蘇牧顫抖著開啟簡訊,新的內容讓他血液凝固:"你已經接近真相了......但代價是什麼?"

顧清歡湊過來看,指尖輕輕碰了碰他發顫的手背。

光繭的熒光在她臉上投下細碎的光斑,蘇牧突然想起機械飛昇記憶裡,那個替他擋下致命一擊的女軍官臨終前說的話:"看見法則的眼睛,總要流過比星星更多的血。"

通風系統的嗡鳴聲再次響起,這次蘇牧聽清了其中夾雜的電流雜音——像是某種被扭曲的人聲,重複著同一句話:"遊戲,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