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爹爹!”

秦開在秦楓懷裡興奮地蹦躂。

秦楓沒回來的時候,這個詞,朱鏡媺可是沒少花心思教,然而一見面就鬧了個笑話。

現在過了小半日光景,倒是愈發熟練,喊得又脆又甜,用小手拍著秦楓的胸口,嘟囔道:“爹爹……香!肚肚……餓!”

“哦?香?爹爹身上現在只有汗臭和黃土味吧?”

秦楓失笑,這孩子對香臭的認知是不是還有待建立……

“好,聽我們開兒的,也聽你孃親的,爹爹去洗乾淨,香噴噴的再抱開兒吃飯飯,好不好?”

“好!”秦開響亮地回答。

秦楓抱著兒子站起身,正準備牽女兒的手,秦湖卻叉著腰,擺出一副“我很忙”的小模樣:“爹爹先去沐浴更衣吧!我還要去完善我的模型呢!楊叔叔說了,搞學問要抓緊時間!吃飯的時候再給我講講撒馬爾罕的地宮到底啥樣!我要看看我的模型哪裡不對!”

說完,她一溜煙兒又跑了出去,繼續她的“科研大業”。

好傢伙,小孩子果然對發明創造有先天的興趣,現在怎麼好像這楊開天對她的吸引力,比我這個親爹還大?

不會吧。

我家裡,不會出個女科學家吧?

看著女兒風風火火的背影,秦楓和朱鏡媺相視而笑。

“這丫頭,越來越像開天了,小小年紀就鑽進工巧格物裡。”朱鏡媺搖頭笑道。

“像楊開天好啊,那是大才!”秦楓由衷感慨,“比我這‘學渣國師’有前途多了!你沒看到淳化縣門口那隻木朱雀,也是個半大小子搞出來的,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

他抱著小兒子往內室走,邊走邊低頭跟兒子說悄悄話,“開兒啊,你看你姐姐多‘忙’!咱倆可不能學她,待會兒咱們好好陪你孃親吃飯飯,然後給爹爹講講,爹爹不在的時候,你有沒有乖乖的?有沒有聽孃親的話?”

秦開似懂非懂,但聽見“乖乖”和“聽話”,立刻把小胸脯挺得高高的,小短腿在秦楓懷裡蹬得更歡實了:“開……開乖!聽……孃親!”聲音含混卻響亮,彷彿在宣告一個偉大的成就。

待秦楓洗漱清爽,換了一身月白色的棉布長衫出來,晚膳已經擺在了花廳。熱騰騰的老火煨湯香氣四溢,幾樣家常小菜色香味俱全。

秦楓跟兒女歡聚的時候,朱鏡媺竟是親自去了廚房,沒用任何人插手,親自給夫君準備的晚宴。

秦府自然不缺手藝伶俐的廚子,但這份心意,卻是其他人不可能替代的。

秦開已經端端正正坐在了自己的小椅子上,脖子上圍著個繡花小圍嘴,眼巴巴地看著桌上的飯菜,小嘴一動一動。

秦湖也從她的“實驗室”暫時收工回來了,小臉洗得乾乾淨淨,眼睛亮晶晶的,準備大快朵頤。

席間歡聲笑語不斷。

秦湖啃著雞腿,突然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爹爹,你知道嗎?舅舅偷偷給我塞了好多他從撒馬爾罕弄回來的小炮仗!說是他手下一個很會玩火的叔叔做的!可響可亮了!結果被孃親沒收了!孃親太不仗義了!”

朱鏡媺無奈扶額:“你舅舅自己皮癢就算了,還帶著你一起!你想把孃親這鏡園的屋頂炸飛嗎?”

秦開用小手努力抓著勺子往嘴裡送飯,吃得滿臉米粒,卻還要抽空“彙報”:“爹爹,娘……孃親說,楊叔叔……做大猩猩啦!”

全家一愣。朱鏡媺趕緊解釋:“什麼做大猩猩!是父皇給楊侍郎又加了‘光祿大夫’的榮銜!他聽岔了!”

秦楓笑得差點把湯噴出來:“做大猩猩好!做大猩猩好!有氣勢!咱們開兒這總結能力……呃,很獨特!很獨步天下!”

一頓飯吃得其樂融融。

秦楓細心地替女兒剝蝦,看著已經能條理清晰地講述學堂趣事、小大人似的表達自己觀點的女兒,心頭湧上濃濃的感慨。

八歲的孩子,眼神不再只是純粹的懵懂,開始有了自己的理解和堅持。

再看旁邊的小兒子,幾個月前還搖搖晃晃學步,如今不僅能穩穩當當自己用勺吃飯,還能清晰地表達“想吃魚魚”、“不喝苦苦湯”了,那份飛速的變化讓秦楓真切感受到了時光流逝與生命的蓬勃。

飯後,朱鏡媺帶著侍女去收拾,秦楓則一手牽著女兒,一手抱著昏昏欲睡的兒子回到內室。

他先給秦湖講了個地宮“青銅樹”的童話版故事,聽得小丫頭圓睜雙眼,充滿了對“墨家造物之神樹”的嚮往。

接著,他又抱著眼皮打架的秦開,低聲哼唱起一首輕柔的小調。

小傢伙迷迷糊糊地聽著,小腦袋靠在爹爹的肩窩裡,含混地嘟囔著“爹爹……我喜歡你……不走……不要再走啦……”

毫無保留的依賴,讓秦楓的心化成了一汪春水。他低頭,輕輕親了親兒子溫熱的小額頭,聲音輕柔卻堅定:“爹爹不走,爹爹就守著我們開兒和湖兒,哪兒也不去。”

燈火柔和,熏籠裡散發出溫暖的松木香氣。

朱鏡媺輕手輕腳地走進來,看到丈夫摟著已經熟睡的兒子,女兒也安靜地依偎在父親身旁,呼吸均勻,小臉上還帶著滿足的笑意。這幅畫面靜謐而溫馨,彷彿能洗去一天的疲憊和外面的所有風霜。

秦楓抬頭,對上妻子溫柔含笑的眼。無需多言,那份劫後餘生的慶幸、親人團聚的圓滿、以及看到孩子們茁壯成長的滿足感,都在這溫暖的燈光下無聲流淌。

他輕輕握住朱鏡媺伸過來的手,兩人相視一笑。

家,是萬丈榮光不及的港灣,是鐵血崢嶸後的桃源。

這裡有妻子的牽掛嗔怪,有女兒的奇思妙語,有兒子的依戀憨態,有暖羹香,有笑語聲。

這平凡的人間煙火氣,遠比那承天門前山呼海嘯的“萬歲”、那墨家地宮令人炫目的神秘光輝,更能熨帖一顆跋涉過千山萬水的心。

窗外,應天府的慶祝聲浪依稀未散,而鏡園內,只剩下燈花偶爾爆開的嗶啵聲和孩子香甜的呼吸聲。

秦楓靠在床頭,一手摟著兒子溫熱的小身體,一手牽著睡在身旁的女兒,目光掠過妻子溫柔的側臉,再望向窗外沉靜的夜空,只覺得前所未有的寧靜與踏實。

此心安處,便是吾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