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秋祭(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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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禮之日,祈山之巔撫雲宮中至高的狼臺烽火被點燃,熊熊狼煙飄搖入雲。
百官頌禮於下,九拜成儀,齊唱大章。
後祭樂成奏,女帝身著玄底祭服,而戴金銅面具,手持皇劍登臨渡雲臺。
渡雲臺修築於臨崖之巔,自下可俯瞰平原。
祭舞首儀便是朝東方御淆琢月問以天禮,叩首以拜。
獻於秋祭的祭舞,其實就是一支月舒宗族女子所習的名曰“凌鎮”的劍舞。
此舞柔韌技巧諸多,而劍招亦遞顯鋒芒、剛柔並濟,縱是女子習來亦極為艱難,而況男子柔韌天賦更淺,是故女帝為習此舞,從小就吃了不少苦頭,光是這一身筋骨就折壓了無數回方得此柔轉輕盈。
臨崖祭臺之上秋風凜冽成霜,寒氣入息又刺得花非若喉嚨生痛,終得一舞作罷,再行天禮俯首叩地時,花非若倏忽竟覺喉間隱起一股腥甜,驚得他連忙咬緊牙關,好在那異感不過隱微一瞬,並沒有真的湧上血來,卻起身時還是微微恍惚了一下,恰一陣橫風掠過,步子輕然一晃。
若在祭臺之上跌倒必然不吉,於是花非若強定了定神,又特意放緩了些步子平穩的走下了那處四方風息力湧不歇的臨崖高臺。
下了渡雲臺,花非若正將摘下銅面,便忽有一人從旁攙住了他的胳膊,花非若稍稍一驚,瞧清來人是舒和宮的瑾瑜。
“陛下已於那渡雲臺上獻舞三個時辰,萬不可再於此受寒了,上尊已閣中備暖,陛下快歸入歇息。”
花非若摘下銅面,也確感有些力乏,便隨之去了。
眼下雖才方立秋,然這座位於山巔的宮殿卻已寒似嚴冬。
瑾瑜攙扶著花非若入至暖閣,只見上尊親自候之於此,而梁笙亦早已候備,待花非若更了衣,梁笙便入帳來診脈,花非若目光投於帳外瞥了上尊一眼,笑言道:“往年獻舞雖也力乏,卻未至於如此,還叫母尊掛心了。”
上尊也應而看了他一眼,又將眼簾微微垂下掩了掩目光,“畢竟你不久前才忽發了一場血潰之症,而此祭舞又極耗體力,自然該多注意些。”
上尊自己議起了血潰之症,花非若本斟酌著想趁此話題繼續議論下去,卻此時,為他診脈的梁笙開口了:“陛下受寒襲太甚,今日之間萬不可再出暖閣,微臣稍後將藥煎來,陛下飲過藥後便居閣中歇息。”
依此所言,他剛才還真有發病的可能?
花非若暗自在心中詫然,只嘆想,他現在這副身軀著實比他自己估摸的還要更脆弱些。
診知情況後,梁笙出閣去煎藥,上尊起身至帳前瞧了他一眼,簡然叮囑了一句叫他好好休息後,便也出了此閣。
花非若獨坐閣中頓感無聊。
平日裡他總有一桌子的奏摺得看,故哪怕一人獨處也不至於無聊,眼下卻是舉目屋裡連個落眼的地方都沒有。
花非若嘆了口氣,便靠在榻上看著香爐吞吐青煙出神。
雖然方下了那祭臺時,他確實有那麼一會兒感到身子極不舒服,而眼下緩過來後倒也不覺有何大礙。
獨自待在這閣裡著實無聊,花非若又尋思了一番,要不要出去走走?
還是算了吧,太醫都讓他老實待在屋裡,他最好還是不要盲目自信的出去吹風挑戰這副身軀的底線了。
如此想著,花非若又還是安穩了念頭的繼續靠在榻上出神,許是閣中薰香有安神的緣故,靠著靠著竟有些犯困,漸漸睡了過去。
昏然淺夢間,慕辭給他寫了信來,他卻才將展開一閱,便被一陣開門聲擾斷了思緒,卻未直接醒來,而仍半夢半醒的淺眠著,卻已知方才那信是自己的夢,便還暗自在心裡幽怨那個傢伙怎麼遲遲不給自己回信……
思緒還正悠然自得的漫漫翩浮時,花非若突然察覺似乎有個人來到了自己近前,於是眉頭一蹙睜開了眼來,竟見是荀安正在榻前俯身給自己蓋上被子。
見是荀安在此,花非若霎然間睡意全無,而荀安也只是給他蓋上了被子,便頗守禮儀的退開了身去。
“臣郎吵到陛下歇息了嗎?”
花非若坐起身來,仍有些懵神的看了他一眼,才道:“沒有……”
原本花非若是想問他怎麼在這來著,卻想來這麼直接問的話,似乎太生冷了些。
“聞知陛下祭舞時受了寒,身有不適,臣郎特來探望陛下,正好梁太醫煎了藥,上尊便讓臣郎一併將藥帶來。”
說著,荀安轉身從侍人手中接過了藥碗,將遞與花非若時,又還是先小心翼翼的問道:“陛下要現在喝嗎?”
與荀安同在一屋之中,花非若倍感不自在,卻還是不可表露的太明顯,遂應而一笑,接過了他遞來的藥。
難得能如此近身侍奉女帝,荀安難捺心中欣喜,於是花非若喝藥時,他也難掩熱切的偷偷注視,待女帝喝完又將碗遞還時,才及時收住目光,仍謙謙奉禮的接過了碗來。
“方才太醫亦言陛下飲過藥後仍需歇養,陛下不妨再睡會兒吧?”
“眼下暫無睡意。”
說“無睡意”時,花非若隱覺些許不自在的揉了揉太陽穴,想尋個由頭將荀安支開,然眼下他的郎臣顯然是細緻注意著他的一舉一動,便又問道:“陛下哪裡不舒服?”
“無妨……”
花非若擺下手來,只能尷尬的坐著。
以前別說是如此近距離的由他侍奉了,便只是同在一屋中,女帝都會直接將他遣退,今日卻也許他在此坐了這麼久。
荀安心中暗自揣有一番欣喜,抬眼見女帝臉色蒼白更纏疲態,心中也被糾扯了一下,便試探著去握了握她的手。
本出著神的花非若冷不妨叫他這一舉驚得整個後背都緊了一下,下意識瞪大了雙眼去看他握自己手的動作。
荀安雙手輕輕握了握女帝的手,探得女帝五指冰涼後,又憂心道:“都已入閣如此之久,陛下的手竟還如此冰涼。”
而此刻被他握著手的花非若卻是一身的雞皮疙瘩都立起來了。
只是稍稍探了探女帝手上的溫度後,荀安便還是將手收了回去。
而花非若也到底沒有體現出何異色,只是等荀安收回手後,便默默的將自己的雙手掩入被中,心裡雖隱隱鬱悶,卻想及那襄南侯府,又覺得自己還是不能太冷落了荀安。
先前御鑄府此事,雖然即便是廷尉府也未能搜出其與襄南侯府直接相關的證據,但先前餘蕭的自主請罪已顯然向他說明了這個問題。
眼下他實不宜透露出任何異狀叫人警覺,前途漫遠,關鍵在忍。
於是花非若順平了心態,轉頭給了荀安一面柔和笑色,“祈山祭宮不比宮城,此處霜寒已勝嚴冬,你隨朕上山這幾日待得可還習慣?”
未料及女帝竟也會關切自己,荀安受寵若驚的先抬頭瞧了女帝一眼,而後才低言應道:“能隨陛下一同來此,臣郎只覺得幸福。”
這若是置於往年,便是如秋祭如此盛大的場合他也只有留守宮中的份兒,而今年女帝不但將他也帶來了祈山,甚還許他近身侍奉,這些荀安以往連想都不敢想。
“方才朕從渡雲臺過來時路見一株梅樹獨於松間,枝形優美,先前見漪容宮中雖繁花爭豔,卻獨缺冬迎花木,待回宮便遣人將那株梅樹挪入漪容宮吧。”
特意放柔語調與荀安說話時,花非若覺得自己就像是在鋼筋擰麻花,彆扭得渾身難受,心裡更像是彈幕似的不斷跳著三個字——造孽啊!
“謝陛下賞愛,臣郎一定精心護養,也望陛下偶得閒空時能來賞花。”
花非若面上笑意依舊的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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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祭第一日的祭典大儀之後,文臣齋守頌儀,武官則準備明日金祭點兵之儀。
今年秋祭,月城軍統帥奉職前往司州未得入金祭,而玄鎮營中駐守於西境多年的西守中郎將林軫卻正恰回京述職晉遷,便往邊境帶回了其麾下憾鐵營三千兵馬。
憾鐵營乃為玄鎮營中的重甲之營,是故其營中士兵皆為魁梧大漢,尤其是那西守中郎將林軫,其身長近九尺,虎背熊腰、膀大腰圓,早年在京中他也曾因此極其魁梧突出的身材而為人所熟知。
玄鎮營已是有近三年未入過金祭之儀了。
次日四軍陳兵平原,月城軍與銀焰騎列軍在前,憾鐵營壓陣在後,居遠望去,憾鐵營的重甲便如一道鎮軍黑牆,步兵行前,重騎於後,踏下擂聲沉鈍,只光看著便已感殺意襲然。
點兵之後,便是御鑄府獻展重架之儀。
若循常禮,身為御鑄府掌府的百里允容應當首列以獻,卻才獻儀之前,百里允容便向女帝請言稱將自己的鑄架置於最後,花非若明白他的意思,遂許了。
掌府之下,便是資歷老的師長先行獻架。
每年秋祭御鑄府獻架其實也就是為選出可實用於軍中的鑄架,得投冶狀者即可正式造為戰械,分配入軍中。
而玄鎮營中戰械乃四軍之最,是故定選鑄架時,常以玄鎮營之度為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