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言鈴還在,雖然已經是個白髮蒼蒼的老人了,但卻一點不服老。女人的天性是喜歡逛街的,所以每個週末,言鈴總是會拉著我,大包小包地往彼岸當裡送東西。
那也是一個平凡的下午。
陽光不算那麼猛烈,就在要進入巷子的時候,言鈴就感受到了什麼。
“有東西。”彼岸當的巷子裡一向是有東西的,有時候是魔怪,有時候是路過的神明,有時候是迷路的鬼魂……但這一次,似乎有些不同。
——巷子裡面,格外的冷。
我們沿著小巷,小心翼翼慢慢朝彼岸當走著。
但突然,腳下的青石板突然開始滲出血絲,剛剛開始是如細線般,到最後卻匯聚成了一片血海,不多時,兩邊的牆壁也開始漸漸變紅……
天上開始下起紅色的小雨,淋在人的身上,格外的不舒服,整個世界,滿溢著紅色,都被血腥味蔓延著。
彷彿感知到了什麼,言鈴回頭一看,就看到巷子的入口,站著一個少年,準確的說,已經不是個少年了,而是少年的靈魂,那少年的沒有頭,他的頭幾乎被碾碎了,掛在脖子旁邊,黝黑的面板上滿是傷口和血跡,他的腿被撞斷了,極其的不靈便,但仍舊一瘸一拐地朝我們走來。
“要不要我現在就消滅了他?”那時候我是這樣問言鈴的,對於勸服的方式,我更喜歡消滅,畢竟那樣簡單幹脆多了。
但言鈴卻笑著搖搖頭。
“我看到新聞了,你是死在那場交通事故里的那個孩子嗎?叫,叫什麼裴影貌的?”言鈴閉著眼睛想了一會兒,也並不覺得害怕,她甚至用一種很平常的語氣和他交談著。
那個叫裴影貌的少年卻沒有理會言鈴,他掛在脖子旁邊的頭顱微微動著,然後嘶叫一聲,一股巨大的力量朝我們襲來。
漫天血色,更甚……
“不殺了他,後面,會很麻煩的。”我奮力抵擋著,並不是我沒有那個能力殺了他,而是言鈴不願意讓他受到傷害。只是此時的情況還算是棘手,我是不喜歡這樣拖泥帶水的行動方式的,對我來說,倒是用天火將其焚化來的舒服一些。
言鈴攏了攏她銀白色的頭髮,臉上的笑紋更深了,她和他交談著,彷彿在說什麼家常話一樣:“哦?你有事求我?但我不喜歡你用這樣的方式,與其用武力威脅的話,為什麼不安靜下來和我聊聊呢?照道理來說,你是找不到我的,但你卻出現在彼岸當裡,是誰告訴了你彼岸當的事情呢?”
裴影貌沒有理會言鈴,他壓制在我身上的力量更重了。
“言鈴,在他殺了我之前,想個辦法。”被一個力量不如我的傢伙壓制住,我卻不能還手,這讓我十分不悅,但我卻絕對相信言鈴的能力。
言鈴倒是笑的胸有成竹:“是七罪嗎?七罪告訴你彼岸當的事情嗎?你雖命不該絕,但是已死的事實,我是無法改變的。”
這句話明顯刺激到他了,我感到他身體裡散發出的怨恨更強了。
“言鈴,你就別刺激他了。”
“呵,但完成你的意願也不是不可能啊。”言鈴上前一步,“雖然無法改變死亡的事實,但我卻能改變死後的形態,讓你擁有一個能行動的身體,去見她一面。”
這番話,彷彿有一種奇妙的力量一樣,壓制在我身上的力量消失了。空氣中迸發出一道奇妙的漣漪,那看不見的東西在時間之中緩緩流動著……
周圍的紅色也漸漸退了下去。
青石板還是青石板,牆壁還是牆壁,天空還是寧靜的,大大的太陽曬的人暖洋洋的,上面還飄著幾朵白雲。
“言鈴……”我想叫住她,她竟然朝那個冤魂走去。但言鈴卻朝我擺擺手,示意我別擔心。
言鈴的手摸上了那個叫裴影貌的冤魂的胸口。
因為冤魂的脖子已經斷了,無法說話,所以他們兩個交流只能用心語。
“是嗎?你想陪在那個人身邊啊。也是因為今天是她的首映式,你著急去陪她,所以才出了車禍吧?”言鈴溫柔地問著,“人死後可以存在很多形態,浮鬼,殭屍,冤魂,幽魄……但這些都是人所看不到的,即使看到了也會嚇得半死……既然這樣,就讓你變成那個吧。”
她微微笑著,所碰觸的心臟的部分突然出現一圈圈漣漪一樣的波動,一道光,從她掌心裡面溢位,包裹了裴影貌的全身。
等光褪去的時候,裴影貌,他變成了一隻渾身上下都是黑色的影子貓。
言鈴把他抱在懷裡,撫摸著他的頭:“因為你是以靈魂姿態來彼岸當的,所以,只能讓你變成普通人看不到的影子貓,你變成了影子貓失去了言語的能力,就不能告訴她你是裴影貌了,但是,如果她是真的想你,真的很愛你的話,她一定能看到的。而且變成了影子貓,似乎還有其他好處呢……”
影子貓,是黑和白的結合體,而裴影貌變成的這隻影子貓,並不純粹……
那隻影子貓,卻似乎一點也不感恩似的,迫不及待地掙脫了言鈴的懷抱,離開了小巷,顯然,他還不適應貓的身體,踉踉蹌蹌地往前跑著,甚至跌了幾個跟頭,但還是頑固地向外跑著……
“哎呀,為了爭奪愛情而迫不及待的樣子——真是可愛。”言鈴感嘆著把她手裡的袋子丟到我懷裡,走進了彼岸當。
“他還沒有寫當票吧……”當客人當掉什麼的時候,一定是要寫下一張當票的,這是規矩,也是證明,剛剛那個冤魂,當掉了為人的形態,卻沒寫下證物。
“別追了,我買的東西,可還在你手上呢,萬一弄壞了怎麼辦?”言鈴阻止我,確實,我身上的袋子也影響了我的動作。
“言鈴,其實,你是故意的吧?”我問她,我知道,她是故意放走那隻影子貓,不讓我去追的。
“山爺,我哪裡是故意的。”言鈴笑笑,“反正,那孩子,遲早還會回來的,在他真正變成一隻影子貓的時候,自然就會回來了……”
“但是我等了很久,那隻影子貓都沒有回來,直到言鈴死後,他才又回來了,可惜,那時候的掌櫃已經換了別人了。”山爺搖搖頭,“若是說那時候有什麼後悔的事情,便是沒追上去寫一張當票。”
“咦?可其實當時山爺並沒有這麼想吧?”我疑惑地問。
“怎麼會這麼說呢?”山爺看著我,我總覺得他的眼神有些異樣,一種帶著喜悅的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