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氏是在宮中包紮好才出宮的,耽擱下來已經過了子時。

她怕夜長夢多,力勸季清弦今兒就隨她回府,季清弦卻藉著要親自告知蕭無塵此事,推到了三日後。

此時天色本該大黑,但因著漫天飛雪卻又亮如白晝。

季清弦挑了車簾,風雪中謝府的匾額搖搖欲墜。

疏雨嘆著氣道,“那是十幾年前,就被滅門了的太常寺少卿謝大人的府邸。”

季清弦收回目光,謝府的事前世她是聽說過的,是十八年前的冬至,天黑的極早謝府遭了歹徒,來人先殺人後放火,等到五城兵馬司之人趕到之時,謝府已然火光沖天。

謝大人一家三口,並著府上三十幾口奴僕護院皆葬身火海。

這是個懸案,懸了二十多年,前世的幾年後有一位新晉的狀元郎立功心切,查了這個案子,沒多久那位狀元就悄無聲息的死了,自此直至季清弦似,也再無人敢查。

她放下車簾,心思有些沉重。

沒一會兒車簾又被一股子勁風捲起,季清弦忙不迭的抬手去擋,等她再放下手時,車內已然多了一個人。

“殿下?你怎麼了?”她的聲音有些急切,帶著剛哭過的嘶啞。

蕭無塵面色慘白嘴唇烏青,虛弱的將頭靠在小榻上,仰面半躺在車廂中。

季清弦看他,他泛紅的眸子瞪了過去,骨節分明的大手扯過她的手腕兒,咬牙切齒問道,“你要回尚書府?”

見他提起這個,疏雨連忙出了車廂,將空間留給二人單獨說話。

季清弦卻沒有回答他,而是咬破指尖,“你毒發了?我先給你解毒!”

蕭無塵彈開她遞過來的手,齊老說那日他在王府門前毒發,季清弦扎他的那幾針只起到的麻痺作用。

那時他便猜出,能壓制毒性的或許不是銀針而是季清弦的血,現在見了她的舉動就愈發的肯定了。

“本王不用你管!你說!你是不是要回尚書府?”

乍聞這個訊息之時,他剛擺平刺殺,只覺自己像一個天大的笑話,季清弦說她要斷親,她不回尚書府,自己信了,可她又騙了自己!

冷冽的殺伐之氣幾乎要將季清弦淹沒,她喘息著解釋,“是!但我可……”

“沒有但是!”

蕭無塵截斷她的話,只覺得胸腔中血氣翻湧的愈發厲害,他撐起身子想要出去,卻被季清弦推了回去,有些脫力的半躺著。

“你不能走!我幫你把毒壓下去!”

蕭無塵雙眸血紅,“你算什麼?也敢管本王的事……”

說話的間隙,他的嘴一張一合的,牙齒似是咬到了什麼東西。

是季清弦的手指!

再看季清弦,此刻她已跨坐在自己的腰上,一副生怕他跑了的模樣。

蕭無塵整個人都僵了,“額……”一聲喘息從他口中溢位,似有若無帶著極致的壓抑。

季清弦不適的攏緊眉尖,絲絲涼意從屁股底下傳來,那涼不像是風雪的寒氣,倒像是什麼冷透了的液體。

蕭無塵身上怎麼溼了?

她一隻手喂血,另一隻手向蕭無塵身上摸去,摸到了一手冰冷黏膩。

蕭無塵瞳孔猛地睜大,“季清弦!你在本王身上亂摸什麼?”

季清弦的心顫了一下,猛然抽手就見一手的血紅。

漫天大雪將黑夜照亮如白晝,滿手的鮮血如細針般刺得她雙眼生疼。

她迅速從蕭無塵身上翻了下來,慌亂的在他身上摸索,“你傷到哪裡了?”

“傷口在哪裡?”

兀的她雜亂無章的手被猛地攥住,蕭無塵聲音沙啞至極,“不是本王的血!”

“不是你的?”

“不是!”季清弦鬆了口氣。

蕭無塵心底的怒氣去了大半,別開眼去問道,“你為何要回尚書府?”

“去尋玉佩,我想連殿下都尋不到的東西,那就只有尚書府的老夫人知曉放在哪裡了,等我拿到玉佩,再回到殿下身邊。”

“誰稀罕你回來?”蕭無塵語氣桀驁。

季清弦死死盯著他,似是要探究他話中真假。

說完她將自己的披風蓋在蕭無塵身上,小心的避開觸碰,褪去最初的關心則亂,她竟連他的一片衣角都不敢碰了。

“那是誰傷了?”她問。

披風很暖帶著淡香,蕭無塵沉默著漸漸身子熱了,“是韓斯越!”

季清弦剛鬆了的那口氣又提上來了。

怎麼會?

明明她提醒過了啊……

蕭無塵低眼瞧她,似是看透了她的想法,“那些刺客是衝著他來的,他走哪條路都倖免不了!”

刺客?前世明明是意外啊……

季清弦渾身發涼,許是前世的意外本就是人為製造出來的,可惜了今兒沒能要了季淮川的一條腿,不過來日方長,前世季淮川打斷自己腿的仇,她早晚是要報的!

“那他如何了?”這話問的是韓斯越。

“那廝斷了腿,身上不少刀傷,好在命是保住了。”

前世他也是保住了命,可終身不良於行意志消迷,活著又有什麼意思?

“齊老已經過去了,還有太醫,你放心他不會有事。”這算是安慰。

齊老?前世教她醫術,說她造詣頗深的師父?原來這麼早師父就在蕭無塵身側了。

可怎麼會沒事呢?韓斯越的膝蓋被馬踏碎了,前世饒是師父和太醫聯手也沒能幫他接好!

似是看出了她的想法,蕭無塵又道,“且先看看,那廝是韓國公的長房嫡孫,饒是你去了,也沒人會讓你上手!”

其實他也不知季清弦到底有幾斤幾兩,他敢拿命讓季清弦練手,卻不能拿韓斯越的命開玩笑。

等到回了肅王府天還沒亮,季清弦的門就被敲開了,說是韓國公府傳過來的信兒,韓斯越中毒命在旦夕,齊老說讓季清弦過去解毒。

那就是說這個毒,齊老和太醫都解不了!

她快速穿了衣裙,髮髻未梳,就被蕭無塵拉著手腕飛快的往外走。

府外備好了快馬,二人同乘一騎飛奔在雪幕之下。

噠噠的馬蹄聲,似是催命的刻鐘,將二人的心吊起。

好在來得及時,韓斯越還吊著最後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