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良心的東西!殺豬吃肉也不知道孝敬老人!天打雷劈的畜生!”陳秀芬在外面鬧騰。

筷子停在半空,所有人的笑容都凝固了。

屋裡一家子齊刷刷看向時東。

時東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他放下碗筷,大步走向院門。其他人也跟了出去。

時東站在門檻內,聲音低沉:“這是做什麼?”

陳秀芬見時東出來,罵得更起勁了:“做什麼?我倒要問問你做什麼!養了頭肥豬,殺的時候連個信兒都不給家裡捎!現在全家躲在這裡吃肉,把你爹孃弟妹們忘得一乾二淨!”

她的聲音又尖又利,像把鈍刀子割著人的耳膜。左鄰右舍聽到動靜,紛紛探頭張望,有的甚至走出院子,站在不遠處看熱鬧。

時東深吸一口氣:“上個月我才給爹和您送了五十斤糧食和二十塊錢,夠你們過年用的了。”

到底是親爹,雖然分家分出來,時東不可能一點都不管不顧,逢年過節該有的孝敬還是要給的。

“呸!”陳秀芬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那點東西打發叫花子呢?我可是你爹明媒正娶的老婆!你殺豬不該分我們一半?”

“閉嘴!”陳秀芬惡狠狠地瞪著宋以安:“小賤人,這沒你說話的份!我跟我兒子說話,輪得到你插嘴?”

時東一把拉住宋以安,自己上前兩步,站在陳秀芬面前。

他個子高大,比陳秀芬高出整整一個頭,陰影籠罩著她。

陳秀芬立刻慫了。

當下也清醒不少,心道自己這是怎麼了,不過是聽金蓮蓮唸叨兩句,怎麼就到時東家門口撒潑來了?

但是潑已經撒出去了,有道是覆水難收,還能怎麼著,陳秀芬乾脆挺起胸膛。

時東的聲音冷得像冰:“我敬您是長輩,一直忍讓。但您別忘了,我五歲那年您進門,是怎麼對待我的。”

陳秀芬眼神閃爍了一下,但很快又挺起胸膛:“我怎麼對你了?缺你吃了還是少你穿了?”

“您讓我睡柴房,冬天連床厚被子都沒有。”時東一字一句地說,聲音不大卻讓周圍看熱鬧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我爹出門幹活,您就讓我吃剩飯餿菜,還動不動拿燒火棍打我。”

圍觀的人群中傳來竊竊私語,有人搖頭,有人指指點點。陳秀芬臉上掛不住了,跳腳罵道:“放屁!小兔崽子翅膀硬了,敢汙衊長輩了!”

“是不是汙衊,村裡老人都知道。”時東冷笑。

王鳳英見周圍人議論紛紛,臉上掛不住,索性撒起潑來:“我不管!今天你必須給我半扇豬肉,不然我就躺在這不走了!”說著真的往地上一坐,拍著大腿嚎起來,“大家評評理啊,繼子虐待老人啊——”

時東看著這個曾經虐待自己的繼母,心中最後一點親情也消磨殆盡。

他轉身回屋,不一會兒拿出一個布包。

“這裡有五塊錢,”時東把布包扔在王鳳英面前:“從今往後,我每個月只給您五塊錢生活費,這是國家規定的最低標準。糧食也不會再送了,您有本事就去公社告我!”

王鳳英呆住了,抓起布包,發現裡面真是錢,一時不知該繼續鬧還是見好就收。

“還有,”時東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要是再敢來我家門口罵人,這五塊錢也沒有了。我說到做到。”

陳秀芬張了張嘴,最終沒敢再罵。她拍拍屁股站起來,惡狠狠地瞪了時東一眼:“小畜生,咱們走著瞧!”說完攥著錢袋,抱著孩子,灰溜溜地走了。

圍觀的人群見沒熱鬧可看,也漸漸散去。

有人小聲議論:“時東做得對,那老婆子年輕時就不是好東西...”

“可不是,當年虐待孩子村裡誰不知道...”

回到屋裡,飯桌上的菜已經涼了。時東坐在凳子上,雙手抱頭,一言不發。宋以安默默地把滷豬蹄重新熱了熱,盛了一碗熱湯放在他面前。

“咋的,還為當年受欺負的事情難過呢?”

“不是,發現錢給多了,後悔了。”

宋以安:“……要回來?”

時東一個大男人,拿好意思找人把給出去的東西再要回來,憋了半天,終於憋出一句:“……算了吧,就當給我爹的。總歸是我親爹。每個月就這麼點,多的再也沒有了。都過去了,咱們家的日子會越來越好的。”

渺渺湊過來:“爸爸,你還吃豬蹄嗎?”

看著孩子天真無邪的臉,時東心裡一暖,把她抱到腿上:“吃!怎麼不吃?來,爸爸給你挑塊最肥的!”

屋裡的氣氛重新熱絡起來。趙瑞給每個人都倒了杯酒:“哥,別想那些不開心的了。咱們現在過得好,比什麼都強。”

“來,乾杯!”時東一飲而盡:“為了咱們的好日子!”

“乾杯!”全家人齊聲應和,連渺渺和姍姍也舉著她們的小碗湊熱鬧。

陳秀芬癟著嘴回了家。

金蓮蓮早就在門口等她了,見她進屋來,趕忙迎上去:“娘,大哥大嫂怎麼說?”

陳秀芬抖著那五塊錢,聲音大得像打雷:“越有本事越吝嗇,這話真沒說錯!”

金蓮蓮臉色一下子就垮了,翻了個白眼,狠狠攥了一把玉米麵丟進鍋裡。鍋裡的糊糊稀得能照見人影,可她不敢再多放一勺面——缸裡的存糧不多了,得撐到月底時南發工資。

吃了飯收拾完碗筷,時建國催著陳秀芬和金蓮蓮扛起鋤頭,跟他一起下地去。

金蓮蓮一想到要下地就煩。

可是待在家裡也煩,餵雞餵豬,掃地洗衣,一天到晚幹不完的活。

自從時東宋以安時雅搬出去住之後,這個家裡的日子肉眼可見地難過起來。時南雖說在廠子裡上班,可一個月才多少收入,養活這麼大一家子人,有時候還入不敷出。

就在金蓮蓮發愁找什麼藉口不下地的時候,小妹時冰穿著一身新衣裳,就像一隻花蝴蝶,腳步輕盈地從外面進來,手腕上還掛著一個非常時髦的紅色包包,令人眼前一亮。

“爹,娘,你們沒給我留飯?”時冰看著狼藉的桌面直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