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建國看著閨女:“又幹啥去了?地裡的草都長到膝蓋了,也不見你去鋤一鋤!”

時冰撇嘴:“你懂啥!”

她嘀咕著:“反正我很快就要過上好日子了。”

時冰談戀愛了。

物件是個城裡人。

老時家人知道這個事情後,只有時建國覺得不靠譜,陳秀芬臉都要笑爛了:“我們家小冰從小就長得漂亮,又聰明,合該找個有錢男人過好日子!”

大冬天的,寒風呼嘯,時冰第三次跑到門口張望,手裡的小圓鏡不時照照自己抹了胭脂的臉。

“死丫頭,別在那晃悠了!”時建國蹲在屋簷下修犁耙,沒好氣地吼道,“把家裡的活幹一干!”

時冰撇撇嘴,正要頂嘴,遠處突然傳來一陣“突突突”的引擎聲。她的眼睛頓時亮了,把鏡子往兜裡一塞,小跑著迎了出去。

“來了來了!”時冰回頭衝院裡喊:“宋巖來了!”

家人不約而同地停下手中的活計。只見村口塵土飛揚中,一輛鮮紅色的摩托車疾馳而來,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車上坐著個穿白襯衫、喇叭褲的年輕男子,頭髮梳得油光水滑,鼻樑上還架著副蛤蟆鏡。

摩托車“吱”的一聲停在時家院門前,驚得幾隻母雞撲稜著翅膀四處逃竄。

宋巖瀟灑地摘下墨鏡,露出一張白淨的臉:“叔叔阿姨好!我是宋巖,時冰的物件!”

時建國皺著眉頭站起來,在褲子上擦了擦手上的油汙。

陳秀芬則慌忙從廚房跑出來,在圍裙上擦著手,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那輛摩托車——全村都沒見過這麼氣派的傢伙。

“哎喲,是小宋啊!”陳秀芬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我們家小冰天天唸叨你呢!快進屋坐!”

宋巖沒急著進門,而是轉身從摩托車後座解下幾個精美的禮盒:“初次見面,一點小意思。”

時冰得意地接過禮盒,一件件展示給家人看:“這是給爸的茅臺酒!給媽的絲綢圍巾!還有給哥嫂的...這是什麼?”

“瑞士巧克力,”宋巖得意地說,“外國貨,縣城都買不到。”

時南和金蓮蓮聞聲從地裡回來,正好看到這一幕。金蓮蓮驚訝地看著那些包裝精美的禮物,時南則盯著那輛摩托車。

這個宋巖,金蓮蓮很清楚,也不過是一塊墊腳石而已,但如今家裡日子不好過,若真讓時冰嫁給他,改善改善生活也沒什麼不可……

“這位就是大哥大嫂吧?”宋巖熱情地迎上去,從兜裡掏出兩個小盒子:“這是日本進口的電子錶,小小禮物不成敬意。”

時南沒接,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太貴重了,不能要。”

“哎呀,哥!”時冰跺著腳:“人家宋巖一片心意!”

陳秀芬趕緊跑過來接了,寶貝地揣在懷裡,雖然她根本看不懂這是個啥玩意兒:“就是,怎麼能浪費小宋的一片心意!”

宋巖不以為忤,反而笑得更燦爛了:“大哥有原則,佩服!”說著又變魔術似的從摩托車工具箱裡拿出一個四四方方的黑匣子,“這是三洋牌錄音機,特意帶來給叔叔阿姨解悶的。”

他按下播放鍵,一陣悠揚的鄧麗君歌聲立刻飄了出來,把全家人都震住了——時家村還沒幾戶人家有收音機,更別說能放磁帶的錄音機了。

“這...這得多少錢啊...”陳秀芬摸著錄音機光滑的表面,手都有些發抖。

“不貴不貴,”宋巖輕描淡寫地擺擺手,“才兩百多。”

時建國倒吸一口涼氣——家裡一年收成都沒這個數。

他仔仔細細打量了宋巖幾眼——這麼有本事的人,能看上他家閨女?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時建國給時冰使眼色,卻被陳秀芬看出來,陳秀芬趕緊過來把他拉走了,拉到揹人的地方小聲蛐蛐:“你幹啥?”

時建國:“這男的有問題……”

“有啥問題!我告訴你時建國,老實點,別嚇跑了我的金龜婿!”

時建國:“……”

午飯時,宋巖成了絕對的主角。

他滔滔不絕地講著縣城的見聞——百貨大樓裡琳琅滿目的商品,電影院新上映的香港武打片,國營飯店的招牌紅燒肉……時冰聽得兩眼放光,不時插嘴問這問那;陳秀芬殷勤地給宋巖夾菜,生怕怠慢了這位\"貴客\";只有時建國和時南沉默地吃著飯,偶爾交換一個眼神。

“叔叔,”宋巖突然對時建國說,“我和時冰是真心相愛的。等我們結婚了,就把您二老接到縣城去住,不用再下地受苦了!”

時冰羞紅了臉,陳秀芬樂得合不攏嘴。

時建國卻放下筷子,盯著宋巖問:“小宋啊,你在縣城是做什麼工作的?”

“哦,我做點小生意,”宋巖輕鬆地說,“倒騰些緊俏商品,偶爾幫人牽線搭橋。這不,剛幫農機局弄了批柴油,賺了點小錢。”

時建國“嗯”了一聲,沒再多問。但時南注意到,宋巖說這話時眼神閃爍,手指不自覺地敲著桌面。

飯後,宋巖說要帶時冰去縣城看電影。

時冰歡呼著跑進屋,換上了那件壓箱底的紅色棉襖——據說是用宋巖給的錢在縣城買的。

“媽,好看嗎?”時冰在院裡轉了個圈,裙襬飛揚。

“好看好看!”陳秀芬笑得見牙不見眼:“到底是城裡人眼光好,這衣裳多襯你啊!”

時南實在看不下去了,他也跟時建國存了一樣的疑慮,把妹妹拉到一旁:“小冰,你跟這個宋巖認識多久了?瞭解他嗎?”

“兩個月零三天!”時冰不耐煩地說:“哥,你就是嫉妒宋巖比你有本事!你看看人家穿的用的,再看看你...”

“小冰!”時南趕緊打斷她:“哥是為你好。那個宋巖...”

時冰甩開他的手:“你們就是見不得我好!”

說完頭也不回地跑向院門外等著的摩托車,故意當著全家人的面摟住宋巖的腰,在引擎轟鳴中揚長而去。

時建國嘆了口氣,蹲在門檻上抽起了旱菸。

陳秀芬則喜滋滋地擺弄著那條絲綢圍巾,嘴裡唸叨著:“咱家小冰有福氣啊...”

那天起,時冰徹底變了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