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明月樓的主人不是芸娘子啊。”

一個放蕩不羈的男聲遠遠飄過來。

崔舒翻身下馬,笑眯眯地扶起李寒煙。

“長公主想是讓太陽曬糊塗了,連這小娘子還跪在地上都沒發覺。”

慕容思冷哼一聲,本來一貫看不上崔舒這類流連花叢的紈絝公子,如今卻覺得,李氏合該就跟這種人站在一處,而不是糾纏她的折玉哥哥。

“不愧是賣笑的商女,隨便說句話就能引來熟客相護。”

慕容思忍不住挖苦一句,拿帕子捂住自己的嘴:

“崔公子昨夜眠花臥柳,身上的酒味燻得我頭都暈了。”

“李氏,你既與崔公子相熟,便帶他下去換身衣服。”

她不懷好意地吩咐完,而後昂起頭,換了一副溫柔的笑容,邀請道:

“折玉哥哥,我們進去吧。”

陸折玉再忠君敬上,此刻也被激起了脾氣,正要開口分辨,卻突然被虞錦蘭拉住袖子。

“長兄慎言。”

虞錦蘭快步走過來制止。

她站在門口看了半晌,見端和長公主和明月樓的李娘子兩人果然對掐起來,心中暗爽。

本想隔岸觀火看兩人狗咬狗,卻遠遠看到王妃蔡氏緩步靠近。

虞錦蘭心下一驚,連忙走上前去:

“殿下,王妃在前頭等咱們,讓長兄門口迎客,我陪您進去可好?”

她不由分說地挽起公主的手,甜笑著把人帶走。

李寒煙就著崔舒的手勁站起身,腿腳已經微微發麻。

崔舒將李寒煙完完全全罩在身後,李寒煙垂著頭,陸折玉看不見她的神情。

但崔舒的臉上,掛著極為誇張的笑意。

陸折玉的拳頭不自覺地捏緊。

崔氏百年望族,連皇室公主尚且給他三份薄面,這個人,不像裴鶴凌一樣好打發。

崔舒醉眼微眯,看著李寒煙身側白衣盛雪的如玉郎君,眼中劃過一絲驚豔。

“眼還不算太瞎。”

他回頭瞥一眼李寒煙,無賴地評價道。

李寒煙瞪眼,手中的玉骨團扇啪一下打在他的手背上。

崔舒莞爾一笑,不在意地晃晃腦袋,手半點不松:

“長公主令你陪我去換衣服,還不快跟我走。”

“陸世子身上那件是你幫他挑的吧?我也要!”

“我可是剛剛給你解了圍,救命之恩,你別想賴賬。”

崔舒不依不饒地跟李寒煙打嘴仗,李寒煙雖未回應,但她臉上無奈又縱容的神情還是讓陸折玉心中頓覺刺痛。

“崔公子,”

他冷聲喚:

“男女有別,長公主被日頭曬糊塗了,您可別跟著糊塗。”

“您不要臉,李娘子還要臉面在京中做生意呢。”

崔舒挑釁地看他一眼,聲音也沉下來:

“原來不是啞巴啊。”

“既然知道護著她的臉面,剛才在長公主面前怎麼不說話?”

他挺直腰背,站在陸折玉旁邊絲毫不落下風。

陸折玉的心裡也有些難受。

雖然答應了寒煙幫她隱去前塵,也不接她回王府居住,但總這樣讓她以商女身份行走,到底多有不便。

若她是自己名正言順的妻……

李寒煙毫不在意地用團扇柄反手戳戳崔舒的胳膊:

“那可是長公主,你以為人人都是你們博陵崔氏?”

“少發酒瘋,衣服馬車上有多餘的,自己去換。”

還好從明月樓出來時,芳芸給她多帶了幾件男裝以備陸折玉宴上換洗。

崔舒的挑眉回頭:

“你還知道我出身博陵崔氏?”

“當年李家出事,你寧可嫁給這個愚蠢遲鈍的武夫,都不去輞川找我?”

崔氏長房隱居在輞川經年不出,訊息傳過去,崔舒尋到京中,得到的只有李寒煙的死訊。

“虧我還以為,你當真死在了南山。”

崔舒聲音含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從此,他再不肯回輞川避世,留在京城做了個小官,夜夜買醉尋歡,似乎這樣才能逃避自己內心深處的痛苦。

“他除了比我高,比我壯,比我長得俊些……到底哪裡比得上本公子?”

李寒煙垂眸低聲警告:

“慎言,你不要命,我還想要李家多活幾年。”

崔舒看出她不想被認出曾經的身世,只能不情願地收聲。

“陸折玉,你既然把她帶過來,就好好護著她。”

崔舒臨走前又轉頭叮囑:

“慕容思和虞氏的手段狠辣,你若心裡還有寒煙,就別讓她獨自面對。”

陸折玉扶著劍點點頭,心中有些後悔今日硬要拉上李寒煙過來。

他是真的沒想到,母親的花宴還能邀來端和長公主。

一次兩次,他對公主避之不及,卻彷彿總有人趕著前後腳要把他的訊息透漏給公主,給公主製造貼上他的機會。

看來,有必要和母親詳談一次,讓她明確自己的心意。

他已經尋回了妻子和兒女,必不會另娶他人。

長公主若是恨嫁,也該讓皇帝快些為她另尋一個佳偶,她才能放過自己和寒煙。

“崔舒秉性單純,說話口無遮攔,你別生他的氣。”

賓客三三兩兩進院,李寒煙拾階而上,走到陸折玉身邊。

陸折玉一愣。

她是為了崔舒,向自己解釋嗎?

可是明明,他和寒煙才是夫妻啊……

“他說得對,是我沒有護好你。”

陸折玉眉眼陰鬱,恍若蒙著一層涼涼的薄霧。

李寒煙遲疑一下,安慰道:

“皇權至高無上,長公主她也只是讓我多跪了一會兒,你不必如此自責。”

陸折玉搖搖頭,突然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她。

“你不願意用回李太傅之女的身份,可咱們的婚事也不是全無辦法。”

“啊?”

李寒煙不明白話題怎麼就突然轉到了他們的婚事上。

“我再娶你一次不就行了?”

李寒煙下意識拒絕:

“我不做妾。”

商賈賤籍,雖能掙下金山銀山,實際的地位比一般貧民還低。

沒聽說過有能做高官正妻的先例。

更何況,她這個南都李娘子,明面上還是個喪夫帶娃的寡婦。

陸折玉理所當然地點點頭:

“當然不做妾,我說娶你,自然是讓你做正妃。”

“你母親不會答應……”

李寒煙想想就覺得頭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