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衍辰神色淡然,目光中透著一絲審視,顯然並沒有接受長生子所試圖拉近的情分。

他微微輕嘆一聲,語氣中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緩緩開口道:

“你不該擔任國師。”

那聲音彷彿裹挾著一種洞察世事的威嚴,在空氣中輕輕迴盪。

長生子卻依舊保持著那副看似溫和無害的微笑,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堅定,從容地說道:

“我沒做錯任何事,擔任此職又有何不可呢?”

他的語調平穩,彷彿在陳述一個再自然不過的事實。

張衍辰對長生子的辯解充耳不聞,只是將目光轉向了於瓏,開口問道:“你打算如何處置此事?”

於瓏心中明白,張衍辰的態度明顯偏向自己,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他將目光投向長生子,語氣平和說道:

“若大景覆滅之時,希望你不要站在我的對立面,也希望你以後不要做出傷害他人的事。”

他的話語中雖然沒有過多的威脅之詞,但其中蘊含的力量卻讓長生子心中微微一凜。

於瓏其實並不清楚長生子內心究竟有著怎樣的算計和謀劃,但他並不在意。

在他看來,若對方真的犯下過錯,那麼便會成為自己的資糧。

甚至在他的內心深處,隱隱期望著長生子能夠站在自己的對立面,如此一來,他便有了充足的理由將其徹底鎮殺。

長生子微微頷首,臉上的笑容依舊恭敬,說道:

“那是自然,於道友受萬民敬仰,其功績和品德我亦欽佩不已。”

“若大景真的到了覆滅的那一刻,我定會抽身離去,絕不與道友為敵。”

張衍辰見兩人似乎達成了某種共識,便開口邀請於瓏到龍虎山上一敘。

於瓏沒有絲毫猶豫,點頭答應下來。

他帶領著清風、月池以及嘰嘰喳喳的小八哥,化作一道金光,緊緊跟在張衍辰身後,一同朝著龍虎山飛去。

唯有長生子獨自站在原處,望著幾人離去的背影,臉上依舊掛著那意味深長的笑容,沒有人知道他此刻究竟在想些什麼。

廊道上的皇帝一直緊張地注視著天空中的情況,當他看到又來了一位仙師時,心中猛地一緊,心臟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動。

由於距離太過遙遠,他根本無法看清於瓏的樣貌,若是他知道來的人正是於瓏,只怕會立刻慌慌張張地喊長生子回來。

然後戰戰兢兢地向於瓏道歉恕罪,祈求他的原諒。

……

龍虎山上,雲霧繚繞,景色秀麗。

清風、月池和小八哥在山間悠然自得地閒逛遊玩,欣賞著山上的奇花異草和壯麗景色。

而於瓏和張衍辰則再次來到了崖邊那座古樸的亭子。

張衍辰負手而立,目光深邃地望向北方京城的方向,彷彿在透過重重雲霧,洞察著京城中發生的一切。

他緩緩開口說道:

“新任國師的俗名姓王名生,昔日曾求學拜師於嶗山。”

“只是他心性不佳,天資也頗為平平,在嶗山虛度了一段時光,僅僅學得一穿牆小術便下山了。”

“之後便音信全無,彷彿消失在了世間。”

“沒想到他竟前往海外遊歷,想來是在海外得了一番天大的機緣,才修得如今這般道行。”

“自從他擔任國師之後,便四處下拜帖,如今各大派別都知曉了此事。”

“我也正好收到了他的帖子,他應該是算準了你會去尋他,所以在帖子上特意邀請我前去一觀,其中的心思不言而喻。”

於瓏聞言,只覺得這國師拜師求學的經歷似曾相識。

他微微皺眉,仔細梳理著其中的資訊,片刻之後,便明白了這位王道士的目的。

於瓏緩緩說道:

“他這麼做,是想吸引天下人的目光,讓我有所忌憚,不敢輕舉妄動。”

“若我無端出手打殺他,定會受到天下人的譴責,陷入輿論的漩渦。”

張衍辰轉過身來,目光注視著於瓏,微微點頭道:

“不錯。他確實有此意。此人心思深沉,善於謀劃,絕非等閒之輩。”

旋即,張衍辰輕嘆一聲,臉上露出一絲無奈,說道:

“君子懷德,行事需名正言順。平白無故,我們確實無法拿他如何。”

“我不會介入王朝俗世的因果。至於他擔任國師究竟有何用意,還需你來好好盯著他。”

於瓏點頭表示明白,繼而說道:

“根據我推演之術的感應,他以後可能會成為一個極大的威脅,不得不防。”

張衍辰聞言,不由輕輕一笑,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說道:

“我最為擅長推演之法,見到他的那一刻,便有預感,此人是我的生死劫。”

於瓏眉頭一皺,心中頗為驚訝,沒想到一位煉氣境的修士便能對張衍辰造成威脅。

但很快,他腦中回想起王道士的狀態,明顯已經煉氣圓滿,只需一個合適的契機便可突破。

而如今大景的氣數,很可能便是他突破的關鍵契機。

於瓏沉默片刻,緩緩說道:

“可你卻不能僅僅以此為依據將其打殺。”

“在沒有確鑿證據和合適理由的情況下,我們不能隨意出手,否則便會陷於不義。”

張衍辰點頭,用平淡的語氣道:

“我不知他在海外是否犯下罪行,至少在大景,只要他犯下過錯,我便不能輕易動他。”

於瓏長嘆一口氣,心中感慨萬千。

這不僅僅是一個道德問題,更是一個複雜的哲學問題。

好人難做,因為心中有道義的約束,會自我剋制。

而惡人行事往往無視這些隱性的道義,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好比當初徐鴻儒見到於瓏,便嚷嚷著要打殺於瓏,只因為於瓏是他的生死劫。

儘管有白蓮教餘孽結怨在先,但讓徐鴻儒如此執著的,終歸是那一句生死劫。

只要王道士還沒有真正舉起屠刀,做出傷天害理的事情,他和張衍辰便不能隨意妄動。

唯有在王道士即將舉起屠刀落下的前一刻,他們才能出手阻攔。

所謂論跡不論心,這句話放在王道士身上亦是如此。

無論王道士內心有何詭異的心思,只要他還沒有付諸行動,他們便不能隨意將其打殺。

於瓏思索了一會兒,掏出一張符籙,遞向張衍辰,說道:

“此符籙上有我的氣息,凡有異動,你可隨時透過它聯絡我。若有突發情況,我會第一時間趕來。”

張衍辰笑著接過手,眼中閃過一絲欣慰,道了一聲謝。

心下感慨,當初還需要他庇護的小輩,如今已經成長到能夠反過來幫襯他了慨。

敲定了對新任國師的態度後,於瓏便和張衍辰道別,帶著清風、月池重返越州,繼續計劃。

京城之行過後,於瓏對於城隍體系有了更為深刻的認識和新的用法。

他發現,自己可以藉助城隍的力量來監管大景的氣數。

但凡新任國師試圖呼叫氣數,他都能夠憑藉著與城隍的聯絡,洞察氣數變化。

接下來,他加快了佈局的節奏,決定捨棄縣級城隍的建設,專注於府城的城隍。

他心中盤算著,若新朝建立之後,再逐步完善縣級的城隍體系。

當國師想呼叫氣數牟利之時,便是明澤起勢的絕佳時機。

只要於明澤能夠順利起勢,新的氣數便會逐漸孕育而生,而大景的氣數則會在這種此消彼長的變化中逐漸衰落。

即便王道士日後晉升化神,於瓏倒也並不畏懼。

相反,他甚至會有些開心,王道士的修為越高,對他帶來的好處也就越大。

於瓏帶著清風、月池快速走遍越州,設下城隍。

隨後,他又由越州向四周輻射,將接壤的幾個州逐一遊歷了一遍。

張衍辰時不時地和於瓏通訊,交流情報。

京城的王道士也沒有閒著,他勸說皇帝將道教定為國教,大力推行道教。

並且,他經常四處走動,結交各個道派,擴大自己的影響力。

不僅如此,他還設法干預朝政,在他的教導和影響下,皇帝將北方治理得風調雨順。

曾經普渡慈航時期留下的亂象,在他的整治下逐漸被矯正,天下似乎變得安穩了許多,不再有先前那種風雨飄搖、動盪不安的感覺。

躲在越州的明澤作為君主候選人,自然時刻關注著天下的動向,對於這些變化他也敏銳地察覺到了。

他感覺天下似乎趨於安穩,變得越來越好,心中便有了別樣的想法。

他主動找上於瓏的分身談話,頗為欣喜說道:

“若天下真的太平,這君主之位,不做也罷。”

於瓏感應到分身的資訊,將元神出遊,進入分身體內。

他看著明澤,平靜道:“若真的天下太平也罷,只怕國師狼子野心,隱而不發,背後有著更大的圖謀。”

他時刻監視著大景的氣數變化,儘管各地看起來趨於平穩,可這氣數卻薄如蠶絲,彷彿隨時都可能斷裂。

他深知,這平靜的表面下,恐怕暗中隱藏著更大的變數和危機。

於瓏不禁嘆道:“時代的洪流難以抵擋。”

明澤聞言,深深嘆了口氣,他的眼神中透露出無奈和迷茫。

他相信於瓏的判斷,只是由衷地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在這龐大的局勢面前,他覺得自己太過渺小,似乎什麼也改變不了。

在各種變化和思索中,時間不知不覺地來到了除夕前夜。

於瓏用了幾個月的時間,終於建設好了越州相鄰州的城隍體系。

此時,他心中牽掛著家人,便急忙趕回游龍縣陪家人共度佳節。

春節過後,他在家中歇息了幾日,便再度啟程。

這一次,他打算以折州為界,往北而行,一路北上,在各地設下城隍廟。

一個月後,於瓏走遍了魯州,還剩一府之地,便可進入益州。

而京城便在益州之中,作為直轄地區,不屬於益州的管轄範圍。

魯州德安府,一家酒樓二樓的包廂內。

三人剛到此地不久,正在享用午膳。

桌上擺滿了各種美食,他們打算吃飽喝足後,再好好尋找合適的城隍人選。

於瓏似感應到了什麼,忽然頓了頓,停下了手中的碗筷,目光望向迴廊外北方的天空,眼神中透露出一絲凝重。

清風和月池注意到於瓏的舉動,也紛紛停下動作,投來詢問的目光。

小八哥嘎了一聲,好奇地問道:“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於瓏平靜地說道:“那個王道士晉升了化神。”

月池聞言,眼睛瞪大,驚訝地說道:“他竟然晉升了化神了?!”

清風也微微蹙眉,臉上露出擔憂的神色,問道:

“那該如何是好?我們要採取什麼措施嗎?”

於瓏笑了笑,用毫不在意的語氣道:

“不用著急。實力到了,野心也該顯露了。先讓箭矢飛一會兒,看看他想做什麼。我們靜觀其變。”

兩女見於瓏胸有成竹的模樣,聽他說得也有道理,便漸漸放下心來。

午膳後,於瓏端坐包廂內,正掐指演算,仔細挑選著合適的城隍人選。

忽然,他抬起頭,看向外頭的天際,眼神中閃過一絲銳利。

清風和月池見狀,頗為疑惑,循著他的目光也看向外面。

小八哥的感知比兩女更為敏銳,它大聲道:“那道士來啦!”

畢竟上次去京城時,它也跟著過去了,自然記下了那道士的氣息,所以不會認錯。

隨著小八哥話語落下,一道耀眼的金光出現在天際,瞬息間,從迴廊處的大門中落下,來到包廂內。

王道士身形顯露,他整理了一下道袍,朝於瓏恭敬地行了個稽首,臉上帶著微笑說道:

“再次見到於道友,乃我之幸。今日前來,是有一事相商。”

於瓏站起來,眼神冰冷,冷聲道:“來此何干?有話直說。”

沒想到這傢伙剛晉升化神,便迫不及待地來尋他,莫不是想找他麻煩,正好,他也飢渴難耐了。

王道士依舊保持著恭敬的態度,說道:

“於道友可否止步於此,益州就不要過去了吧。”

於瓏眉頭一挑,強硬道:“若我偏要去呢?”

王道士恭敬不減,溫聲道:“益州早已立下了城隍,不必前輩掛憂。”

言下之意是,益州屬於他的地盤,於瓏即便設下了城隍,也會被他掌控,成為他的人。

看來國師對我的舉動也瞭如指掌啊,知道我在立城隍,於瓏心中暗自思忖。

他聽出了王道士話裡的意思,笑了笑,說道:

“益州我不去也罷,北河以南的幾個州,我都會過去,接下來,我會往西遊歷,逐個州走一遍。”

之所以放棄益州,是因為王道士的話有幾分道理,京城就在益州之中。

王道士晉升化神,想掌控益州之地,對他來說再簡單不過。

眼下,不宜和對方起衝突。

王道士笑臉燦爛,恭敬如故,說了一句恭維的話:“前輩高興便好。前輩的決定,在下自然尊重。”

前一句還是道友,後一句就成了前輩,於瓏挑眉,心中暗道,這傢伙心思不小,看來益州對他來說確實非常重要。

於瓏坐下來,不再理會王道士,重新掐指演算,繼續挑選著城隍人選。

王道士見此,識趣地退下,化作一道金光,再度返回京城。

月池見王道士走了,忍不住問道:“這人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於瓏搖頭道:“不知,只是眼下不能主動挑起爭端。”

“他交好四方,又穩定了大景局勢,聲望漸現。”

“這番舉動,無非是想拿大義壓我,若我起勢便是不義。”

清風蹙眉,想到一路的經歷,說道:

“我們一路北上,魯州之地,盜匪漸少,地方安穩,這些是他在推動的,正是他想要的效果吧?他是想以此來鞏固自己的地位和影響力。”

於瓏點頭,“不錯,若地方百姓還能過得下去,自然不喜歡反賊出現。”

頓了頓,他繼續道:“不必管他,我們先做好自己的事情。”

“大景國祚兩百多年,積病已久,頹勢已顯。”

“他即便能暫時穩定局勢,也不過是個裱糊匠,終究無法改變大景衰落的命運。”

“我們只需等待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