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只顧逃命的的蒙元朝廷諸人,剛剛上路,便發現剛剛即位不久的皇帝鐵穆爾病了,而且這一病病得不輕。

自從當日從急匆匆地皇宮地道中逃奔出來之後,他就一直沒有說過一句話,而且到了皇家莊園,遇上答賴麻八賴之後,就經常是身上一陣子熱、一陣子發冷。御醫看了幾撥,就是看不出得的是什麼病。

但不管怎麼樣,後面的追兵此時如同甩不開的麻煩一般,死死的盯著他們的尾巴,只怕他人稍有鬆懈,便會讓人受家逮住。

他們已經在大都被嚇過了一回,此回自然更加珍惜自己的小命。在生死存亡的關頭,他們用他們的逃跑,再一次詮釋了,就算身為蒙元皇族,也是如此的貪戀生命,如此的不想人頭落地,降入地府。一路上,他們基本不敢作過久的停留,只是收拾了幾輛還算不錯的馬車,扶著鐵穆爾上了車躺下。

後面的追兵追得緊,前面逃跑的也不停歇的賣命的飛奔逃命。一路上,都有潰散而來的蒙古兵、探馬赤軍聚攏過來,走了幾百裡地,倒是收拾了上萬的人馬,他們隱隱又有了一支軍隊的模樣了。

好在天公還算作美,一路上都沒有下雨,也算沒有讓他們更加的狼狽。他們萬餘人一路緊趕慢趕地,一路曉行夜宿,馬不停歇,熬了近十天生不如死的日子,總算到了居庸關前了。

駐守居庸關的海山兩兄弟倒也算是盡心盡責,一見到元朝的君臣們這副狼狽樣,不由也是大吃一驚,立即便恭敬的上前跟鐵穆爾見禮,但鐵穆爾的馬車上的簾子低垂著,並沒有人應聲,兩兄弟不由狐疑不定的將目光投向了站在轎旁的丞相呼圖鐵穆爾。

海山兄弟長得虎背熊腰,英氣*人,倒不似乃父那一臉頹喪的模樣,呼圖鐵穆爾眼見著手上終於有了能戰之將,不由鬆了一口氣。眼見著兩兄弟相詢,呼圖鐵穆爾少不得又將詳情敘述一遍。

眾人小心的將鐵穆爾扶下了馬車,此時的鐵穆爾仍是一言不發,雙眼痴痴傻傻的,讓海山等人更是納悶不己。鐵穆爾抬起頭在望著海山的時候,卻不由多看了幾眼,眼神中似乎閃過了一些光彩,精神也似乎好了一些。

正當他們還欲繼續敘敘君臣情誼的時候,耳朵裡又聽到了稀疏的槍炮聲和一陣陣急驟的馬蹄聲,只得略過了那些君臣大禮,急急收拾了行裝,又繼續往前趕路。

忽必烈幾個月前將留守大漠上的大部蒙古精兵都調到大都和江寧,作孤注一擲去了,如今的居庸關中此時也只有五千人馬,再加起這逃亡的人馬,此時也是近兩萬人馬了,倒是聲勢已然不小了。

但顯然所有的人都已被從天而降炮火嚇破了膽了,他們就算再怎麼勇敢,也是不敢拿自己的生命去表現自己的勇敢和善戰,因為就算他們再狠再勇,也是敵不過小小的一顆炮彈。他們中許多人都親眼見到許多同伴在身眼前身首異處、四分五裂的慘狀,他們不敢再回道那副場景,更不要說和敵人再打一仗了。

逃,逃到大漠深處去,慢慢舔拭他們心口永難癒合的傷痕,此刻是他們所有人的共同的心聲。

誰知道剛剛出了長城,行進不到半日之久,又突見路前一支大部隊生生擋在了他們前進的道路上。看他們頗似蒙古人的魁梧威武,又穿著類似蒙元軍隊的裝束,眾人不由心中一喜,沒有想到還能遇到成建制的元兵,都以為是遇上了援兵。但等他們再近前一看,才發現這支軍隊都如狼似虎地盯著他們,一臉不友好的神情,不由又內心緊張起來,心中更是納悶,如今怎麼自己的同胞也會虎視眈眈的對待自己呢?難道自己的命真的這麼可憐,怎麼也逃不過敵人的追殺嗎?竟自己人也會幫著外人來追殺自己。

“前方何人,快快報上名來。大元皇帝在此,還不快快上來見禮。”先鋒部隊立即迎上前喝問道。

“哼,你們來得正好,我們等的就是元朝的狗皇帝,我脫黑臺忍氣吞聲這十幾年,今日終於等到這個機會了。忽必烈死得早,老子沒有趕上,便只有算在你這狗皇帝身上了。狗皇帝,納命來吧,咱們今日便來血債血償。父王,你在天有靈,看著兒子為你報仇的來了,你可要助兒子一臂之力。”脫黑臺話音剛落,立即一個高大彪壯,威風凜凜的中年漢子一夾馬肚,手握砍刀,只一瞬間便衝到了鐵穆爾的車駕前。

“好你個脫黑臺,你身為天可汗的子孫,不念及皇恩浩蕩,不思報效朝廷,居然會夥同漢人來追殺我們,你們到底是何居心?”答剌麻八剌這話說得無比的道貌岸然。

“狗屁,你們什麼時候把老子當作了天可汗的子孫,黃金家族的一員了?你們只是把我們父子當作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奴才。若你們真的把我們當作黃家金族中的一員,你們的忽必烈會如此毫無人性的殺害我的父王?讓他死了屍體都不能成個整個的了。如今你們落難了,便可憐巴巴的要來攀附親戚了?去死吧,你們所謂的黃金家族,老子現在遼王做得舒舒服服的,再不想做那可憐兮兮地所謂黃家金族成員了。兄弟們,都想想慘死的遼王,想想慘死在忽必烈手上的同族弟兄們,跟本王一起上,殺了這群沒有人性的狗東西,為死去的族人們報仇雪恨。”

其實不用脫黑臺這麼說,他身後的這數千兒郎早已經將牙齒咬處咯咯直響,只等著脫黑臺一聲令下呢。

他們當中,大多數的都是從玉昔貼木兒的魔爪下脫落出來的,他們曾經親眼看到玉昔帖木兒的殘暴不仁,看著他張揚的揮舞著大刀,一個又一個的獵取走自己的兄弟和戰友們的生命,他們曾親眼看看著自己的兄弟戰友倒在血泊之中,卻無能為力。

在他們的心中,已經堆積了太多的仇恨和憤怒,十幾年來,他們一閉上眼,便會忍不住回想起那些死去的兄弟和戰友們的臉,他們在責問他們,你們怎麼就只顧過自己的好日子了,怎麼就忘記了玉昔帖木兒的仇了。他們曾經無數次為此感到慚愧不己,但卻一直等到合適的機會。他們曾經以為此生報仇再也無望了,卻不想上天給了他們這個痛打落水狗的機會,怎麼不讓他們熱血沸騰、群情激憤、士氣如虹。

脫黑臺再這麼一叫,所有的人都如瞪著佈滿血絲的眼,如同排山倒海般地湧卷而上。鐵穆爾部雖有兩萬多人,但也只是惶惶如喪家之犬的烏合之眾,或許殘暴有加,但此時的戰鬥力都是欠奉。因此,他們只稍抵擋了一陣,便擁著鐵穆爾棄了北部大漠的方向,徑往西而去。

驚天動地的廝殺聲或許讓鐵穆爾恢復了些神智,他竟掙扎著坐了起來,掙扎著又爬上了馬背,望著正在強力支援抵擋脫黑臺進攻的將士們,不由心有所動。

他牽著馬韁,緩緩行到了戰陣的後方,正在廝殺的元兵們看到他終於又能爬上馬背了,士氣不由所振,竟又擋住了脫黑臺的幾陣進攻。望著將士們一臉的倦容,他似乎回想起了忽必烈大帝帶領蒙古鐵騎橫掃亞歐大陸的風發英姿,卻不想自己剛即位十幾天,大好的大元江山就要斷送在自己手上,神情之間不禁有些黯然。

“嗖,”鐵穆爾忽聽到一聲清脆的箭飛向自己的後背,他似乎感覺到了背部的涼意,但當他試圖避開時,已經來不及了,一支鋒利的箭矢已經刺穿了他的甲冑,他能感到鮮血正在自他的體內流出,他使盡了全身力氣趴在馬背上,以保持不從馬背上摔下來,但他已覺得越來越冷,他能感到生機正在離自己而去。

答剌麻八剌首先發現他的狀況,連忙驅馬到了他的身前,將他扶下馬背平放好時,他已是氣若游絲。

“皇兄,朕有負天可汗,有負長生天,有負黃金家族的列祖列宗,未能守護好我大元的天下和牧場。朕還沒有後嗣,求求你,好好的輔佐海山繼承我蒙元大統,先帶領我人這支殘部逃脫一線生機,再圖謀為我們復仇的事情。光復我大蒙古勇士的榮譽和尊貴,全賴各位了。”

“皇上,你不會有事的,你可一定要挺住,”看到這位深得自己皇帝親睞,使得自己沒有機會上位的哥哥終於要死了,答剌麻八賴心中不經意的露出一絲喜悅。但他的臉心仍裝作無比傷痛的神情,急急地呼喚著鐵穆爾的。可鐵穆爾已經聽不到他的呼喚了,他的頭已經軟綿綿的垂向了一邊,只是就算他斷氣多時,他仍雙目不甘地望著東方的天邊。

“脫黑臺,我要和你拼了。”答剌麻八賴此時好象又煥發了年輕時的勇氣和活力,不理會正在無比哀慼地呼圖鐵穆爾和留夢炎諸人,徑直離開了鐵穆爾尚溫的屍體,挺起了大刀就欲飛奔上馬,但多年的酒色,似乎已將他的身子骨掏空了,他自以為瀟灑無比的動作,卻差一點摔下馬來。好在經過一番廝殺之後,自己這邊的人正在垂頭喪氣的品味鐵穆爾死去的傷痛,而對方也似乎沒有和自己纏鬥的意思,一見他們不再向北,也便不再追擊,聽任他們原地休息。

“不好,他們要往哈剌和林去了,”答剌麻八剌馬上便發現了對方的意圖。

“成王殿下,我們現在只有五六千可戰之兵了,如今我們該怎麼辦?”卻是一身血汙的哈剌加衝了過來。

“脫黑臺去了北方,北方我們是去不了了,大哥手中還有數萬兵力,他應該可以抵擋一陣子了。後邊又有趙宋的追兵,我們不能多作停留,聽說西邊還沒有戰火,如今我們也只有且戰且退,看再往西一些能不能找到路退到哈剌和林去了。”剛才鐵穆爾已經當著許多人的面將皇位讓給自己的兒子了,此時的他儼然以國輔自居的開始發號施令了。

“金帳汗國亦是我黃金家族中的一員,撥都更是天可汗的子孫,只要我們找上門去,他們一定會出力幫助報仇血恨,重新恢復我大元的江山的。忙哥帖木兒與我也很熟,我要找上門上,看他不會出把一力幫我。”海山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汙,若有所思地說。也許因為他的年輕,他早已經忘記了忽必烈和海都等人之間的仇恨和不快了。

“我們謹遵新皇的諭令。”留夢炎適時的表達了自己對新皇的忠誠。

“先死剛剛駕崩,以後就要靠你帶領大家逃出去了。”望著自己孔武有力的兒子,居然會讓皇兄選中作為繼承人,哈剌麻八剌心中除了一些酸楚,也有些快意,畢竟,那是自己的兒子。

海山此時已顧不上體味作為皇帝的喜悅,因為到目前為止,也只有這幾千人把他當作個皇帝,緩了一口氣立即平靜地下令道:“我們要立即整頓三軍,阿里海牙、父王和我各領一軍,目標一路向西。”眾人此時已顧不上傷感了,只胡亂地將鐵穆爾裝入了一輛馬車,便匆匆地上馬望西而行。

望著疲憊不堪的幾千人馬,海山不由眼神有些迷離。一聲蒼老的聲音這時不合時宜的在他耳邊響起:“皇上,還是早點安歇吧,明天還要找個吉地葬了先皇,我們如今可全都指望皇上的領導了。皇上可要好好的保養自己的身體。”

“留愛卿,你說那麼多的漢官都會捨棄了我們大元老派,為何你卻還能忠心耿耿地跟著我們這支殘軍。還能以君事朕?”

“皇上,老臣是大元永遠的忠實的奴才,奴才跟著自己的主子,主子去哪裡,奴才自然要跟著去哪裡了。只要主子不捨棄奴才,奴才會一直跟在主子的身邊的。”留夢炎幾近捶胸頓足的說。

海山沒來由的感到陣陣噁心,心裡想道,這世上竟有如此不把自己當人的奴才,難道他們就是如此的甘於做一個奴才。但又想起不知何時就已經消失不見人影的盧世榮等人,又看著如今謙卑的如同一條狗的留夢炎,臉上不經意的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心裡想道,對我們這些外族來說,還是需要幾條這樣忠實的狗奴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