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黑熊精的生日。
凌虛子特意抹了一把臉,變作一個道人模樣,用木盒子裝了兩枚金丹,肩扛著蘇叄要去給黑熊精慶生。
之前的對話,凌虛子有意點一下蘇叄,卻還是被黑貓當作了耳旁風。
老狼也沒有多費口舌去說教。
精怪嘛,腦子不靈光丟了性命,那也只能自認倒黴——這屬於自然淘汰的一環。
做精怪,不代表跳出了食物鏈。
凌虛子又不是蘇叄的爹媽,沒必要事事護它周全。
蘇叄沒注意到,自從它能口吐人言之後,都變得有點嘴碎了:“黑熊過生日,你帶我去幹嘛?”
“看你閒不住,帶你兜兜風。”凌虛子閒庭信步走在山林間,活像個遊方的道士。
“我可以自己兜風。再說你又不騰雲駕霧,哪裡算兜風。”蘇叄絲毫沒察覺到,自己膨脹了。
眼耳鼻口舌的強化,大大增強了它接觸外界資訊的方法,大量的資訊湧入本就不富裕的貓腦子。好似奔騰大河灌進了洗衣盆,灌多少溢位多少。
凌虛子對於意根的描述,太過主觀、自我,而忘記說了,意代表了腦強化。
獸腦必須要增強到接近人腦的程度,才能讓精怪能夠處理龐大的資訊,在遇到問題時儘量做出適合自己的選擇,而不是全靠本能直覺行動。
精怪同時對自身的情緒控制,也會升級,不再動不動就暴露獸性。這也是為什麼精怪修行第三步,叫做“拘野性”的緣故。
要束縛自己的野獸天性,想想就知道有多難。
也不怪凌虛子表現得憂鬱,鬼知道他在修行路上剋制束縛自己的時候,是不是出過岔子,導致精神失常了呢。畢竟他現在都吃素了,可太狠了。
“騰雲駕霧勞神費力消耗很大。還是走著方便。”凌虛子道,“我可沒那麼厲害,能瞬息間飛很遠。”
“可這樣走,很慢唉。”蘇叄甩著尾巴抱怨,它趴在凌虛子寬闊的肩膀上,還廢話多多——貓已經減肥成功了,從黑豬恢復成了苗條纖細的黑貓。
“慢點好。著急,很容易去投胎。”凌虛子道,“不過投胎沒準也不錯。要是誰現在跳出來,直接把我打死,沒準就能無痛去投胎了。我就解脫了。真好笑。”
確實好笑。之前笑話觀音禪院老和尚求長生,現在他一匹修道的狼,反倒在想來世。
有一種一切戰術轉換家的美。
蘇叄聽不懂凌虛子的苦笑,丟失了很多樂子,不然高低為挖苦兩句老狼,而不是百無聊賴眯著眼睛假寐。
“狼兄現在就想著要去投胎了?”
樹林間,一道尖銳的聲音響起,玩笑中帶著幾分諷刺。
凌虛子和蘇叄循聲望去,看見林間傲立一個身姿挺拔的白衣秀士。衣著考究華貴,面容俊秀。
“我當是誰,原來是蛇兄。別來無恙?”凌虛子臉上堆起笑容。
那白衣秀士倒是笑的真實:“哎,還客套什麼。每次去給那黑熊拜壽,咱們不都是這時候相遇,共同結伴而去嗎?百十來年,都是這般。”
凌虛子只是笑笑不說話。
白衣秀士眼神好,一下就瞄到了凌虛子肩膀上的蘇叄:“今次大有不同。”
“如何不同?”凌虛子明知故問。
“多了只貓啊。你調教的?有點道行。我猜猜啊,50年?”白衣秀士佯裝猜錯。
“40年吧。”凌虛子像是在說什麼陳釀的年份。
道行與實際生活年份沒有直接關係。就像妖怪們很羨慕的:人生下來就有500年道行。
一般的小動物使出渾身解數,咬牙切齒,活活累死都趕不上一個人類嬰兒。
白衣秀士捏著下巴,挑起一條眉毛,表情誇張:“你要獻寶嗎?”
“我不是寶。而且,你也是個妖精?”蘇叄鼻尖聳動,已經嗅到了白衣秀士身上的腥味。“嗯……是條蛇?”
“呵呵,鼻子還挺好用。”白衣秀士甩一下衣服下襬,“怎麼,我變得還沒有人味兒嗎?”
他本身是條白花蛇怪,現在的人形不過是個障眼法罷了。
凌虛子搖頭:“人跟妖精泡久了,身上都會沒人味兒。更何況……”
他歪著頭看白衣秀士:“今天可是黑熊的母難日。你提前齋戒了嗎?”
“當然,足足二十一天呢。嘴裡都淡出鳥來了,腸子都青了。”白衣秀士稍稍抱怨一下。
“後悔了?”凌虛子道。
白衣秀士搖頭晃腦:“不後悔,不後悔,這都是該付出的代價。每年見一次黑熊,好處很可觀。”
“原來是為了好處。”蘇叄多嘴。
白衣秀士哈哈一笑,不跟貓計較:“小妖怪,眼耳口鼻好用了,就口無遮攔控制不住。早晚有你好看的。”
“你不會也想抓我煉丹吧!”蘇叄警惕起來。
“那倒不是,我對丹道不太在行。再說了,就你這點微末道行,煉了也白煉。”白衣秀士對凌虛子道,“就這隻貓,你想帶給黑熊看個新鮮啊。”
“我只是覺得……他們都一般黑。”凌虛子給了個不是理由的理由。
“隨便。人不知理定有禍,事出反常必有妖。妖嘛,做事情就是沒道理。”白衣秀士擺著手,也不願意在這種事上深究。
步行的路上,有了白衣秀士作伴,蘇叄也不覺得無聊了。
一貓一蛇,有來言有去語,這白花蛇怪分明也是個嘴快話多的精怪,還來教育貓,真不知道是站在什麼立場上。
說話的工夫,徑入後山,轉過山峰,跨過峻嶺,終於來到了黑風洞前。
黑風洞煙霞渺渺,松柏森森,蟬鳴鳥叫和諧一片,清幽雅緻,看著跟想象中的妖精洞府區別很大。
這黑熊精還是個有生活情趣和追求的精怪。
大門上橫一塊石板,寫得清清楚楚“黑風山黑風洞”。
名字簡單了點,但直白省事。
兩扇石板大門大敞四開,看門的小妖見到是大王熟悉的妖精,立刻請進洞中。
洞裡也種植奇花異草,一條小溪穿過石板橋下,洞頂端有豁口使陽光射入。
來到葫蘆肚形狀的黑風洞深處,一個黑臉黑衣的壯碩大漢,正坐在石椅子中,一副等人的樣子。
抬起黑臉,一看到兩位老友過來,大漢哈哈大笑,洪鐘般的笑聲在洞內迴盪,震得蘇叄耳朵痛。
“哈哈,二位來的很早嘛。”大漢張開雙臂,顯得很熱情。
“黑熊大哥,一年沒見了,看你這樣子道行有精深了吧。”白衣秀士笑著走上前去行禮。
凌虛子也跟著行禮,口稱“兄長”。
黑熊很是受用,與兩個精怪見禮,帶他們入座,還踢了一腳牆邊擺放的木箱子,發出悶響,箱體沒有明顯形變。
“看看,北邊二十里外觀音禪院的金池長老,也給我送了壽禮。”黑熊道。
“年年如此,那老和尚也是有心了。”白衣秀士道。
“兄長送他延壽丹藥,他送些金銀財寶,也是應該的。”凌虛子道。
黑熊很大方的開啟箱蓋:“有喜歡的儘管拿去。”
二妖紛紛客氣一番,沒有真的動手取財物,反而取出了各自準備的壽禮。
年年都過壽,過了百多年,能送的東西其實很有限。無非就是丹藥或者一些財寶。
這些外物不重要,重要的是朋友相聚的那份心情。
自從黑熊精佔山為王后,時常會覺得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