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破廟中過一夜,對於貓來說能有多難?

憑藉蘇叄的野獸生活經驗,這破敗古廟還算是安全地界,沒有豺狼虎豹兇悍惡獸。更連人影都沒見過半個,說起來它還挺想見見人到底長成什麼樣子。

用兩條腿走路,聽起來跟師父倒是有些相似。可雞和鴨子也是兩條腿走路,難道那也是人嗎?用一條有力的尾巴,來回摩擦腦門和下巴,都不能讓腦子變得更靈光,只搓下來些許毛髮——真個叫貓摸不著頭腦。

能有這點靈智,都算貓運氣好了。

憑藉貓的腦容量,都不夠思考、分析,為什麼貓會開這一點靈智,師父為何又收一隻貓為徒。

這事情對貓來說,理所應當的就跟吃老鼠一樣正常,沒有任何需要多考慮的地方。本來嘛,讓貓這種只能看見眼前獵物的弱小捕食者,思慮謀劃望的長遠,屬於是要求過多太扯淡。

師父放它一隻貓獨自使用“黃粱一夢”,都得深思熟慮琢磨萬千,認為萬無一失之後才敢放手一試。當然,最主要的是師父沒辦法跟蘇叄一起使用“黃粱一夢”,主觀意願上想幫貓也幫不到。

好在蘇叄比較務實,有時候只盯著眼前獵物的好處,就在於能夠很好的完成簡單目標,而不至於想太多導致顧此失彼。

既然現在的小目標是要補眼根,有一雙好眼睛,那便奔著這點小需求努力好了。太過複雜的事,等以後再聽師父安排罷了。

有師父兜底,不用害怕行差踏錯。

房簷上的貓,舒服的翻個身,側躺著緊閉雙眼尾巴緊貼身軀,睡的相當踏實,連站崗的兩隻耳朵都快軟榻下去,好似聽不見聲音、捕捉不到危險。

靜置片刻,不知道的還以為貓已經沒了呼吸。

它睡的舒服,不等於此地沒有危險。

蘇叄對於蘭若寺的瞭解等同於零。它只知道蘭若寺在這裡,並不清楚蘭若寺以前什麼樣子,又發生了什麼事才變的破敗。

沒關係,蘭若寺自會告訴貓。

蘇叄睡的正舒服,突然“當”的一聲鐘響,聲音高亢震耳欲聾,驚的黑貓原地竄起來全神戒備四足站立,渾身毛髮乍起,尾巴繃得緊緊,頭帶著眼來回掃視,尋不著鐘響的位置。

鼻子倒是嗅到了腥臊臭氣,似乎平靜的蘭若寺突然被野獸包圍。

本來雜草叢生,值錢物品全被掠奪一空,就連佛像亦被推倒的蘭若寺,煥發新生。庭院內半人高的蒿草消失不見,青石磚上發出輕微腳步聲,大雄寶殿內忽然燈火通明,似是有人重新使用這座寶剎。

“當!”

二聲鐘響,再次嚇得蘇叄左顧右盼,卻毫無辦法。

不消片刻,大雄殿內響起誦經聲,梵音陣陣配合著有節奏的木魚聲,相當催眠,若不是現在異變突生,蘇叄真想伴隨著這聲音再次睡去——誦經聲讓它有回家的感覺。

隨著誦經聲響起,寺內腥臊氣味越來越重,寺院前外傳來呼嘯之聲,寺內也有了奔走之響。“劈里啪啦”,豺狼虎豹、蛇蟲鼠蟻,一眾妖怪在月光下顯露身形,嗷嗷怪叫著殺向大雄寶殿,還口吐人言“死禿驢,快放了我家大王”、“今日定叫你們好看”等豪言壯語。

蘇叄雙眼應接不暇,努力看清了狼妖,又模糊了蛇精,剛看明白那個是黃鼠狼,又放跑了灰毛老鼠。

這些精怪大多直立行走,身披人類衣裳,打扮的有模有樣,瞧著都比蘇叄道行高多了。

蘇叄正值不知所措之際,耳畔忽然傳來話語“貓兒,不想被吃掉,就快些鑽進大殿裡來”。

頗沒主見的黑貓,立刻聽從指令,在屋頂轉著圈找進入大雄殿的捷徑。黑瓦片層層堆疊的房頂嚴絲合縫,沒有一點紕漏,甭說找貓能鑽進去的洞了,就連下雨都不會漏水。

這可把貓給急壞了,大雄殿又大,跑一圈浪費不少時間,下方妖怪們已經逼近大雄殿。

“貓兒,順著窗戶爬進來!”

那聲音有些急促,催促著蘇叄快點行動。

蘇叄發揮出貓爬上爬下的能力,四足貓爪全部伸出爪鞘,抓撓著瓦片從房簷處向下順,倒立著趴向外柱,這時正對著外柱的窗戶悄然開啟一條縫隙。不大不小,不需要用貓須衡量,便能知曉空隙正好足夠貓鑽進去。

黑貓想都不想,四足猛力蹬柱子,尾巴控制身形平衡,精確的撞入窗戶空隙,輕巧的落在燈火通明的大殿內。足尖觸碰青石板磚消力消音,無半點聲響發出。

大殿內燈火明亮,蘇叄雙眼看到的東西雖說模糊,但也能瞧個大概:殿內沒有人。

沒有師父跟它描述過的人,只有隱隱約約浮現在地板磚上的影子,全都朝向大雄殿中央的佛像。

沒有人在,卻有誦經聲。沒有木魚,卻有木魚響。

那佛像身上金箔早已被剝光,就連佛頭都被砍下不知蹤影。

遙想當初佛像鍍金身有佛頭的時候,必然是反射著兩旁燈火散發金光充滿神聖。如今破落古剎重新煥發生機,佛像卻沒有半點復原的景象。

無形僧拜有形佛,短命人掛長命鎖。

如此異象哪裡是一隻貓能搞清楚的。

之前還是破敗寺廟,鐘聲響起來的時候,寺廟突然煥然一新煥發生機,跟瞬間翻新或恢復如初似的。本來沒有半個活物在這裡,結果又冒出來妖怪,又有無形的僧人誦經敲木魚,拜一尊無頭佛。

別說貓了,抓個人過來也得懵。

當這種能嚇死人的異象出現時,蘇叄那點微不足道的靈智,反倒有個好處:因為理解不了變化中的恐怖之處,所以恐懼度會降低。

俗話說的很好:無知者無畏。

蘇叄縮在大殿柱子後面,有點不知所措。躲了片刻,索性順著柱子螺旋攀爬而上,來到了橫樑處蹲伏。貓在高處,俯視全場多少能心安幾分。

它前腳剛上房梁,後腳大殿外就傳來了沉重的碰撞聲。

“砰”的一聲響,紙糊的窗戶被撞的抖三抖,雕花木門也晃三晃,門窗外身影攢動,“乒乒乓乓”有不少妖怪衝擊著門窗拼了命要進來。

就這又是紙又是木頭的格子門窗,照理說隨隨便便就能撞開。奈何大雄殿內浮現起金色經文,蘊含著無上佛力,保護整座大殿,抵禦了妖魔。一條條豎排經文於空中時隱時現,蝌蚪般的文字爬行在建築物表面,看起來無力實則佛法無邊,保護大雄殿不會被妖怪攻克。

那些經文順著建築流淌,不放過地面,自然也朝著房梁爬去,連帶著屋頂都保護起來。蘇叄想要躲避經文,卻慢了一步,被四面八方包圍而來的經文裹挾,嚇得它伏在房樑上動彈不得。

然而經文並未傷害它,只是順著貓身軀流淌而過,彷彿貓只是死物,跟外面的妖怪不同。

“貓兒,你別怕,你雖然也是精怪,但與外面那些妖魔不同。你吃過人嗎?”

那不知何處而來的話語再次響起,詢問著蘇叄。

蘇叄也不知道那人身在何方,只得胡亂搖頭,一邊尋找何處有人說話,一邊否認。貓而已,別說吃人了,連豬都拿不下。

“是了,野物吃人情有可原,精怪吃人罪責難逃。剛才貧僧就感覺你身具正法,想必是有高人指點。你不用怕,我是這寺中原來的住持。住持你可以理解為是這座寺廟的管理者。雖說我們都死了,但依然用佛法鎮壓著寺中的吸血夜叉。”

蘭若寺住持對蘇叄進行解釋。

蘇叄更不明白了,貓在這種事上起不了半點用處,那隻能看見人影的住持還不是白費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