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月懸在焦土盡頭的山坳裡,骨笛聲裹挾著潮溼的霧氣漫過眾人衣襟。
玄風子道袍上的星圖忽然明滅不定,他並指在虛空畫下六丁六甲符,金芒卻在觸及霧氣的剎那碎成星屑。
\"這笛聲...\"妙音師太腕間的九轉銀鈴叮噹作響,\"不是從東南西北傳來。\"
紫袍老者突然將量天尺插入地面,尺身蠱紋竟滲出暗綠色的汁液。
林燭手中的殘劍突然發燙,劍柄處祖父親手刻的\"守\"字正在消融,化作細沙從指縫簌簌而落。
\"坎離易位,巽震倒懸。\"玄風子突然抓住林燭手腕,少年掌紋間滲出的星輝在老者掌心凝成北斗輪廓,\"這迷陣不在四方,而在陰陽交界處。\"
話音未落,白眉散人的酒葫蘆突然炸開。
琥珀色的酒液在空中凝成萬點寒芒,每一滴都映著扭曲的星辰倒影。
炎陽真人暴喝揮劍,赤紅劍芒劈開酒液凝成的鏡面,卻在鏡中照出無數個面色猙獰的自已。
笛聲驟然拔高三度。
林燭眼前突然浮現苗疆十萬大山,他看到自已站在掛滿人皮鼓的榕樹下,祖父的殘劍正插在祭壇中央。
當他伸手去拔劍時,腳下突然裂開深淵,無數白骨手臂拽著他墜落——
\"破!\"玄風子的呵斥聲如晨鐘破曉。
少年猛然驚醒,發現自已半邊身子已陷入焦土。
四周不知何時豎起七根青銅柱,柱身刻著的既不是星圖也不是符文,而是層層疊疊的蛇蛻。
那些蛻皮正隨著笛聲節奏蠕動,每蠕動一次,青銅柱就縮短三寸。
\"是苗疆的七劫轉輪陣。\"紫袍老者突然將量天尺拋向空中,尺子竟在眾人頭頂裂成十二片玉圭,\"三十年前我在黔靈山見過...\"
他話音戛然而止。
十二玉圭組成的星圖突然被染成墨綠,地面鑽出無數細如髮絲的藤蔓。
炎陽真人揮劍斬斷纏向林瘸子遺體的藤蔓,劍鋒卻濺起暗紫色火星。
笛聲在此刻轉為淒厲。
林燭突然捂住胸口,九陰脈在他面板下隆起蚯蚓狀的紋路。
殘月邊緣聚攏的血色圖騰開始旋轉,每轉一圈,少年瞳孔中就多出一道暗金環紋。
玄風子道袍鼓盪如帆,袖中飛出三十六枚銅錢,卻在觸及血色圖騰時熔成銅汁。
\"裝神弄鬼!\"白眉散人突然咬破舌尖,血霧在空中凝成血色葫蘆。
老乞丐模樣的隱士雙手結印,葫蘆嘴噴出的卻不是酒氣,而是帶著硫磺味的熾白火焰。
火焰觸到青銅柱的瞬間,整片焦土地面突然塌陷。
林燭在墜落中聽到苗銀鈴鐺的脆響,看到綠衣少女赤足踏著虛空走來。
她手中骨笛分明是人腿骨製成,笛孔處嵌著七顆帶血槽的尖牙。
\"小心風刃!\"妙音師太的驚呼被尖銳的破空聲撕裂。
無數半透明的風刃從青銅柱縫隙迸射,每一片都裹著細小的蠱蟲。
炎陽真人的赤陽劍燃起真火,劍鋒掃過的風刃卻化作更多蠱蟲。
紫袍老者突然扯開衣襟,胸口紋著的饕餮圖騰竟張開巨口,將漫天蠱蟲吸入腹中。
\"西南角!\"玄風子突然將林燭推向左側。
少年踉蹌著揮出殘劍,劍鋒碰到的不是實體,而是某種黏稠的聲波。
骨笛聲在此刻變得時斷時續,綠衣少女的足踝鈴鐺突然全部炸裂。
林燭嗅到濃重的屍臭味——那些鈴鐺裡裝的根本不是銀珠,而是風乾的人眼!
迷障突然劇烈扭曲,眾人腳下浮現出巨大的蜘蛛網圖案。
林燭看到網上粘著許多熟悉的面孔,那些在空間裂縫中喪生的同道,此刻正睜著空洞的眼睛伸出手臂。
殘劍突然發出龍吟般的震顫,劍身崩裂的缺口處湧出銀色流光。
\"別碰那些幻影!\"玄風子甩出拂塵纏住林燭腰身,老道自已卻被蛛網黏住右臂。
林燭反手斬斷拂塵銀絲,卻在觸及蛛網的瞬間,看到祖父正在網的另一端衝他微笑。
血色圖騰突然收縮成針尖大的紅點,沒入林燭眉心。
少年眼中的暗金環紋暴漲,殘劍帶著銀色流光劈開蛛網。
綠衣少女的骨笛應聲而斷,眾人耳畔響起萬千冤魂的哀嚎。
當煙塵散盡時,林燭單膝跪在青銅陣眼中央。
他手中的殘劍插在少女心口,卻沒有血——那具軀體迅速風化成蛇蛻,真正的綠衣少女正坐在三丈外的樹梢,完整無損的骨笛橫在唇邊。
\"小郎君好狠的心。\"她笑著抹去嘴角血絲,足尖輕點,整個人化作漫天螢火。
玄風子突然按住林燭肩膀:\"別追,那是替身蠱。\"
殘月不知何時已恢復正常,唯有林燭眉心的紅點還在隱隱發燙。
少年轉頭尋找靈虛仙子時,發現那道素白身影正站在焦土邊緣,手中的流雲絛不知何時已絞成死結。
靈虛仙子素白的裙角掠過焦土,在青銅柱斑駁的陰影裡染上青苔色。
她指尖剛觸到林燭染血的袖口,少年突然反手扣住她的手腕。
流雲絛上糾纏的死結無聲散開,銀絲般纏繞在兩人交疊的掌心。
\"你的眼睛......\"靈虛仙子聲音發顫。
林燭瞳孔中暗金環紋尚未褪去,映著她鬢角微亂的碎髮,像是某種古老符咒裡封著的星子。
少年拇指輕輕撫過她腕間被風刃割破的傷口,九陰脈特有的寒意竟將滲血的皮肉凝成冰晶。
遠處墨塵長老正在用龜甲推算陣眼,玄風子道袍上的星圖忽明忽暗,倒像是給這片刻靜謐圈出方寸天地。
\"轟——\"
紫袍老者突然將十二玉圭擲向空中。
那些碎片在颶風中重組為饕餮形狀,老者胸前圖騰驟然裂開皮肉,暗金血液順著量天尺的蠱紋淌成河圖。
天地間響起遠古兇獸的咆哮,青銅柱表面的蛇蛻開始大片剝落。
\"就是現在!\"炎陽真人赤陽劍燃起三昧真火,劍鋒所指處,迷障裂開蛛網狀的紋路。
白眉散人將酒葫蘆碎片拋向裂縫,每一片都化作燃燒的隕石。
林燭突然將靈虛仙子拽到身後。
殘劍橫擋的剎那,裂縫中湧出的罡風撞在劍身凹陷的龍紋上,濺起萬千火星。
少年後背撞上青銅柱,那些蠕動的蛇蛻突然纏住他脖頸,卻在觸及九陰脈的瞬間焦黑蜷縮。
\"坎水為引,離火破煞!\"玄風子的拂塵纏住三根青銅柱,老道踏著禹步在焦土畫出血色八卦。
地面突然浮現出江河奔湧的虛影,水位每漲一寸,青銅柱便矮一尺。
妙音師太的九轉銀鈴突然懸停在陣眼上方。
鈴鐺表面的梵文脫離金身,在空中結成《藥師經》全文。
經文觸及饕餮虛影的剎那,整片迷障發出琉璃破碎的脆響。
\"破了!\"墨塵長老的龜甲突然炸裂,碎屑在空中凝成星斗排列。
歡呼聲尚未落地,綠衣少女的冷笑從四面八方湧來。
斷裂的骨笛憑空重組,笛孔處的血槽突然噴出紫霧。
那些霧氣觸到經文便化作人臉,竟是先前被蛛網吞噬的同道亡魂。
紫袍老者突然悶哼一聲,饕餮虛影被亡魂撕扯著吞入腹中。
量天尺上的蠱紋全部爆開,暗綠色汁液淋在焦土上,竟生出無數扭動的藤蔓。
林燭揮劍斬斷纏向靈虛仙子的藤蔓,劍鋒卻傳來嬰兒啼哭般的震顫。
\"小心!\"妙音師太甩出銀鈴套住炎陽真人脖頸,硬生生將人拽離原地。
赤陽劍劈中的藤蔓突然炸開,飛濺的汁液在地面蝕出蜂窩狀的孔洞。
笛聲在此刻轉為《招魂引》。
林燭手中的殘劍突然脫手飛向陣眼,劍柄處的\"守\"字竟滲出黑血。
少年瞳孔中的金環驟然收縮,九陰脈在他頸側隆起青黑色紋路,像是有什麼東西要從血脈裡破體而出。
\"鎮魂!\"玄風子咬破指尖在虛空畫符,血符尚未成型便被笛聲震散。
老道踉蹌著扶住青銅柱,那些蛇蛻突然活過來似的纏住他手腕,鱗片刮出道袍下的星圖胎記。
紫袍老者突然扯斷胸前饕餮紋,帶血的皮肉拋向陣眼。
那圖騰遇風便長,眨眼間化作三丈高的兇獸實體。
饕餮巨口咬住青銅柱的瞬間,整片焦土地面突然傾斜,眾人像滾落的銅錢般跌向陣眼中心。
林燭在翻滾中抓住靈虛仙子的流雲絛。
絲絛另一端纏著妙音師太的銀鈴,三人被甩向正在閉合的迷障裂縫。
少年九陰脈突然爆發寒意,指尖凝出的冰稜刺入地面,在焦土上犁出五道深溝。
\"抓緊我!\"林燭的吼聲被罡風撕碎。
靈虛仙子髮間的玉簪突然亮起青光,那些光芒聚成蓮臺虛影,堪堪托住下墜的眾人。
饕餮的嘶吼突然變成哀鳴。
林燭抬頭望去,只見青銅柱表面剝落的蛇蛻全部飛向陣眼,在紫霧中聚成綠衣少女的模樣。
她手中的骨笛已變成脊柱形狀,笛孔處嵌著的尖牙正往下滴落黑血。
\"遊戲該結束了。\"少女笑著吹響骨笛。
整片天地突然收縮。
玄風子道袍上的星圖盡數熄滅,白眉散人剛取出的新酒葫蘆直接炸成齏粉。
林燭感覺九陰脈在面板下游走如活蛇,眉心血痣燙得彷彿要燒穿顱骨。
靈虛仙子的蓮臺虛影開始崩解,流雲絛寸寸斷裂。
少女在墜落中緊緊抱住林燭,髮間玉簪的裂痕裡滲出帶著藥香的血液。
那些血珠飄向陣眼,竟在紫霧中燃起幽藍鬼火。
\"抱元守一!\"紫袍老者突然將量天尺插進自已胸膛。
饕餮圖騰從他傷口鑽出,帶著淋漓鮮血撲向綠衣少女。
兩者相撞的瞬間,時空彷彿靜止了一息。
當眾人重重摔在焦土上時,迷障裂開的天穹正在急速癒合。
林燭看到綠衣少女的幻影在陣眼處扭曲成萬花筒般的色塊,她手中的脊柱骨笛裂開細紋,裂紋裡湧出的卻不是血,而是粘稠如瀝青的黑暗。
黑暗觸到青銅柱的剎那,整座七劫轉輪陣突然翻轉。
那些刻著蛇蛻的銅柱變成倒懸利劍,劍尖滴落的毒液在焦土上蝕出深不見底的孔洞。
林燭撐起殘劍想要起身,卻發現劍身正在被黑暗緩慢吞噬。
\"這不是修復......\"妙音師太突然捂住嘴,她腕間的九轉銀鈴正在褪去金色,\"陣法在......進化?\"
玄風子道袍突然無風自燃,老道卻恍若未覺。
他死死盯著陣眼處翻湧的黑暗,星圖胎記在胸口亮如白晝:\"三十年前黔靈山的七劫轉輪陣,根本不會吞噬法寶靈性......\"
綠衣少女的笑聲從每個青銅柱內部傳出,帶著金屬摩擦的刺耳迴響。
林燭突然按住眉心,血痣迸發的紅光在他腳下聚成詭異圖騰——正是苗疆祭壇上見過的人皮鼓紋樣。
當最後一線天光被黑暗吞沒時,所有人聽到虛空傳來鎖鏈繃斷的脆響。
靈虛仙子突然劇烈顫抖,她腕間不知何時纏上了半截生鏽的青銅鏈,鏈子另一端延伸進黑暗深處,正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拖拽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