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梨,你也馬上要及笄了,家中可有人商談婚姻大事?”

雲朝扭捏地問。

其實她更想說自己的婚事,但總不好突然提及自己被退婚了。

賀歸梨沒有察覺到雲朝的旁敲側擊。

在梨花村,到她這個歲數的女孩子似乎都挺關心姻緣。

“我和我爹相依為命,沒想過。不過,你是有什麼其他想問的?可以直接問哦。”

賀歸梨真誠地看著雲朝的眼睛,一副為君傾聽的模樣。

雲朝狠吸一口勇氣,緩緩吐出。

她無意義地唉叫兩聲,搓了一把臉頰,揉紅了臉龐才敢吐露煩惱。

“我只跟你說……你可別告訴別人!”

賀歸梨點頭,誠摯地望著對方的眼睛,靜靜地聽著。

“其實……我小時候有一樁婚事,不過我一直不知道,是我爺爺那輩口頭定下的娃娃親,我爹孃都沒當真!”

雲朝指天保證,說完前提後,她沉默了一會兒。

“那戶人家以前是富貴門第,後來遭逢變故,我爹孃早早避世對他們的遭遇鞭長莫及,但是和我定親的那位公子卻上找上門,要退婚。你說……對方是怎麼想的?”

賀歸梨抱起一隻手撐住下巴,開始思考。

“對方可能是失去了容身之所,尋求庇護吧。”

“這也是人之常情,換做是我,我也不會拿婚事要挾的,只是……我答應了退婚,卻覺得那人……有些可憐,並非出於愛慕。對方會不會很討厭答應退婚的前未婚妻呢?”

雲朝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幫助顧直岸的心,有幾分愧疚、幾分補償。

“所以雲斐擔心顧直岸報復你?我看到不會吧。”

賀歸梨說穿了主角的身份。

雲朝聽了同意地點點頭,然後頓住動作,“你……猜到了?”

雖然她也沒想瞞著,但歸梨這麼快戳穿讓她怪不好意思的。

“是他。說實話,第一次見到顧直岸,我還很緊張,並不想跟一個陌生人結為夫妻,但他卻是為了退婚而來;平日相處也處處守禮,我雖然有心善待對方,他卻很少領情。我對他的好奇,說不得也是因為好奇他上山的原因,你覺得呢?這樣是喜歡嗎?”

雲朝覺得賀歸梨比自己還小,應該也不知道什麼是喜歡吧。

她似乎問錯人了。

“是,也不是。但你們做不成夫妻了。”

賀歸梨給出答案,有些遺憾。

“是啊,早有定局了。”

雲朝從心底嘆氣,她悵惘地看了眼天空。

最後這一個下午,三人也沒吃到野雞。

草編的筐子固然是好的,但大冬天的樹林裡實在是難見一隻活雞。

已經在山上走了好幾趟的賀歸梨,對附近的山路熟悉了。她決定在天黑之前去齋堂接賀仙。

賀仙的腳不便,從齋堂往後山去的山路不算寬敞,賀歸梨擔心晦暗的月色不夠賀仙看清腳下。

手上的小明燈被山風吹得忽閃忽閃,賀歸梨抱著賀仙的舊外套,被風的大掌推著往前一路小跑。

快到齋堂時,她看到了一個人趴坐在地上,似乎是摔倒了。

賀歸梨著急地跑上前,看清人後鬆了一口氣。

“顧直岸,你坐在這裡做什麼?”

齊攏高束的馬尾遮擋住少年的表情,顧直岸還沒有看清月影下的來人,繃直了腰背,一手摸到腰上貼身藏著的匕首。

聽到有幾分熟悉的嗓音,少女的裙襬在月光下逐漸清晰,昏暗的黃光裡賀歸梨的眼睛格外亮。

“你還能站起來嗎?齋堂已經要關門了。”

賀歸梨伸出手,打算拉對方一把。

顧直岸按住腰腹的側邊,臉色有些蒼白,搖晃地站了起來,只是仍不舒服地微駝著背。

“賀叔在裡面,你去找他吧。”

說完,顧直岸抬腳就要離開。

只是他邁開了一步,腹中如同刀割般的劇痛讓他渾身冒汗,一瞬間就失去了全身的力氣,癱軟地倒下。

賀歸梨關心地拉住對方的衣袖,卻被顧直岸高大的身影扯倒在地,連著沒站穩摔在對方身上。

“唔!”

“誒誒——誒?”

賀歸梨吃驚地坐在顧直岸的大腿上,一個手臂護在對方後頸,頗為親密地姿勢把對方護在懷裡。

顧直岸緊閉著嘴巴,不肯發出一絲聲音,肉眼可見的汗珠大顆滾落。

賀歸梨馬上移開身體,從隨身攜帶的藥囊裡拿出了一個紅褐色的藥丸。

“止疼的。”

顧直岸疼得閉上了眼睛,聽不見賀歸梨嘴巴張合說的什麼。

他甚至沒有注意到兩人靠在一起多麼近,近到他想有一個人可以依靠。

嘴巴被纖細的手指撬開,一個甘甜微苦的藥丸被塞進了嘴裡。顧直岸警惕地掙開眼睛,忘記了反應。

賀歸梨扶著對方的上半身,把亭玉姐姐給的止疼藥餵給了神志不清的顧直岸。

四目相對,賀歸梨抽出了維溼的手指,好心囑咐,“身體不好,要注意休息啊。”

顧直岸按住腰間的匕首,一點點拾回理智,他吃下藥,身體果然不那麼疼了。

他緩緩站起,挺直的背影瞬間高過賀歸梨,顧直岸微微俯視僅有兩面之緣的陌生人。

“賀姑娘,好心善。多謝,不知這藥,顧某要如何還你?”

賀歸梨搖頭,“我要去接我爹了,你沒事就回去休息吧。”

顧直岸心思百轉,沒想到賀歸梨絲毫不在意,也不好奇自己的狀況。

他著急離開,打算之後再報答,只好勉強鎮定地轉身離開。

“等等——”

賀歸梨看到月色下的汙跡,連忙把手上的薄外套披在對方肩上,“夜晚風大,你穿的太單薄了。”

顧直岸沒有躲開,他皺眉想要扯下外衣,卻忽然怔愣在原地,艱澀地嚥下因為緊張蔓延出來的唾沫。

“多謝,賀姑娘。”

“嗯,我要走了,你自己小心吧。”

賀歸梨撿起放在地上的燈籠,快步往齋堂內走。

留在原地的顧直岸緊緊地攥住匕首,許久才鬆開溼透的手心。

他往前走了一步,抬腳一點點捏碎腳下的碎草葉。

昏暗的夜色,幾乎看不清前路。

“賀、歸、梨。”

那張常年面無表情的臉上,溼潤的汗水已經看不清痕跡。

陳舊的外套上有淡淡的一縷梨花香氣,被清涼的夜風捶打出來,纏繞在顧直岸的身上。